☆、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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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顺德侯世子这模样,众人拿不准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另外三个人的结局。

    但这会儿显然不是这个的时候,大伙便全都装了糊涂。

    明月想起孟黑的凶残和那个用木签把自己刺死的人,心情随之变得沉重起来,也没有了拿这位侯爷取乐的兴致。

    她丢下一句:“别耽搁太久,一会儿早点出发。”转身走出了房间。

    铃铛已经带着人把客栈最好的一间屋子扫得干干净净,只为叫自家姐晌午能补一补觉。

    明月都躺下了,又爬起来,问铃铛:“咱们现在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明月是个爱操心的人,脑袋里整日想东想西,简直没一刻停下来过,却偏偏在钱财方面是个例外。

    她花钱随母亲江氏,有一种华而不实的情怀,平时看到喜欢的就买,也不管有没有用,为买书更是花费甚巨,可在管钱上却像父亲隋凤,是个甩手掌柜。

    所以爹娘平时给的零用钱,过年的压岁钱之类全都是铃铛帮她收着。

    铃铛坐在床沿边儿,掰着指头开始数。

    “……一共是二十二两!”

    明月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少?”

    “不少了,这里头有二两是姐你的压岁钱呢。都怪大当家的,安兴江家是书香门第,怕是瞧不上金银之类的俗物,走之前三当家就只拿了些盘缠给高亮叔。剩下二十两还是太太私下给的,叫你在安兴看中了什么书啊画啊只管买。”

    明月皱着眉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她爹隋凤还粮食药材寨子里也缺得很,送个大夫去就不错了,哪那么多穷讲究。

    江氏想着反正年礼都送过了,也就没有同他争执。

    二十二两银子,够不够买药的?

    蔡老可了,需要的药材都很贵重。

    明月躺下来,将被子拉到了胸口,暗暗盘算: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和孟黑对着干了,结果白叫他喊了几声贤侄女,一吊钱的好处都没捞到。那罗鹏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一路上连着两晚都没用花钱投宿,高亮叔手里的盘缠肯定有剩,但也不会剩的太多。

    要实在不行,就得先问药铺赊账了,等到了江家有钱了再还给人家。

    至于为什么到了江家就有钱了,那还用问么,江家一共五房,那么多长辈,初次见面每人意思意思就不少了,再蔡老神医可是千里迢迢上门出诊的,诊费总不能赖掉吧。

    明月心中稍定,慢慢朦胧睡着。

    蔡九公忙了大半个时辰,才将那位侯爷的外伤处理好,又喂两人喝了药,侯爷这里还好,蔡九公给他扎了针之后,他昏沉沉睡着,另一名伤者喝了药没一会儿就尽数吐了出来。

    这时候众人已经收拾好了,要继续赶路,蔡九公见程猴儿机灵,叫他呆在伤者的马车上,途中好照看着一些。

    下午路途上很顺利,一路无话,晚上赶在亥时前投宿曲泰县最大的客栈。

    曲泰县离安兴只有一百多里地,这样明天白天一准能赶到江家,可以迁就顺德侯世子的身体,明早晚一些出发。

    县城人口也不少,完全符合蔡九公的要求,就是这时候药铺都关门了,要敲开门买药材还需看高亮等人的本事。

    明月叮嘱他们:“钱不够就先赊着,好好同人家分,有什么能抵押的就先押一押,咱们可不是孟黑和陈佐芝。”

    高亮呵呵一笑,没接铃铛递过来的银子:“大姐只管放心,离开浦襄的时候汪县令送了咱们二十个金元宝是程仪,我还一点都没动呢。足够了。”

    敢情中午那会儿白担心了。

    明月由衷赞道:“汪县令,好人啊。”

    高亮不明白大姐为何突然发此感慨,顺着她的话风道:“是啊。”

    明月又道:“等回头问问白师爷,他要刮得不是太厉害,大伙以后替天行道的时候怎么也要饶他一命。”罢背转身,带着铃铛施施然离开了。

    高亮身后的几位兄弟听这话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笑了。

    姓汪的不刮百姓能拿出这么多金元宝来?只怕浦襄城的天都要被他刮高几尺了,大姐这话实在是越琢磨越有意思。

    为给侯爷开刀,蔡九公已经把活计都分派好了。

    隋顺精细,负责烧热水兼着熬药;梅树青沉稳,山柱力气大,到时候按住伤者;程猴儿机灵,从旁下手,朱大朱二在隔壁照看另一个伤者,不叫蔡九公分神。

    剩下的该看门的看门,该放哨的放哨,高亮全都调度停当。

    至于明月,就只能在外头等消息。

    平心而论,一想大活人躺在那里,胸口鲜血淋漓的情形,她也不想去看。

    这一次可比中午的用时长多了,直到半夜还没有个结果,铃铛早就哈欠连天,放下梳子:“姐,咱们先睡了吧,明天你还要上门拜见外公外婆一大家子亲戚,没精采的多不好。”

    明月想想也是,脱鞋上榻盖好被子,道:“有道理。初次见面,他们肯定是想要挑我毛病的。”

    铃铛掩着嘴,眼睛眨呀眨的,紧张地问:“那咱们怎么办?”

    哈欠是会传染的,明月闭上眼睛忍住了,蜷曲的睫毛在下眼睑映出明显的阴影,道:“随他们吧,咱们山寨这么多老老全都挑不出我的毛病来,他们要真得在理,我也服气。”

    铃铛听这话竟然战胜了困意,微张着嘴,心道:“姐啊,你是真的觉着自己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么?”

    明月翻个身,睁开了眼睛:“可也不定他们还会当着我的面,我爹我娘的坏话。”

    “是啊,那怎么办?”

    “不能忍。”明月神情慢慢凝重起来。

    “啊,姐,你会不会人家不认咱们,就像梅叔上回那样,门都不让进。”

    “那到不会,除非他们根本不想治好我外祖母。”

    铃铛顿时放心了,姐给他们扣的帽子好大。

    “真要那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以为我爹叫高亮叔他们跟来是为什么?”

    灯光下,明月的眼睛愈发明亮,简直熠熠生辉:“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不怎么话本上写书香门第那么多龌龊事,我得想个法子,咱们大老远赶来,光路上就折腾了整整四天,可不是来找气受的。”

    叫姐这双眼睛盯着,铃铛觉着自己啥都不能想,只会跟着点头了。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轻敲了两下,程猴儿在外头声道:“大姐,成了。”

    成了?明月顿觉精神一振,记得眼下是在客栈落脚,担心闹出动静来惊动有心人,冲铃铛努了努嘴。

    铃铛会意,起身开门出去和程猴儿低语一阵,回来同明月禀报:“程猴儿血流得不多,蔡老当真神乎其技,就冲这手艺,别平时折腾几只畜生,剖几具尸体,就是拿活人研究都不应当怪他。”

    明月无语:“正事,结果怎样?”

    铃铛吐了吐舌头:“程猴儿那一位还活着,用了参之后睡着了,气色看着比白天的时候强了不少。”

    明月长出了口气:“好歹没有血本无归。”

    “……”铃铛心道你这一晚上心神不宁的,到底是担心人还是心疼金元宝啊。

    这话她可不敢问,道:“蔡老神医,剩下的就要看他的体质和造化了,可能变成废人一个,好好将养,也可能恢复得大差不差。”

    “我知道了。”明月提高了些声音,对门外等候的程猴儿道,“大家都很辛苦,快去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

    程猴儿也知道这会儿很晚了,不来一声又怕大姐在等,得了话赶紧告退。

    蔡老神医这会儿又在诊治另一个伤者,今夜还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空来睡一会儿,侯爷那里也需要有人在旁边彻夜盯着,不过这些就不必告诉大姐,叫她跟着操心了。

    等明天到了安兴,才是大姐真正要头疼的时候。

    都秀才遇见兵,有礼不清,可若这秀才是兵的长辈,也不得,骂也骂不得,动不动还要撒泼,拿孝道压着你,那就不好办了。

    梅树青有些话不好同大当家和太太讲,对他们几个大姐的亲信随从却没有什么可避讳的,这一路上早将他上次到安兴受到的冷遇了不少,令他们几个都暗暗为大姐捏着把汗。

    若大姐真是个粗鲁的性子也就罢了,女匪他们都见过不少,再不行像三太太那样,泼辣些也不至吃亏,偏偏明月不是这样,就像垃圾堆里开出了一朵娇嫩的花,真担心她经受风吹雨。

    大当家的也是,就这么让她来了,要是在江家被欺负哭了怎么办?

    程猴儿忧心忡忡地走了,他却不知道,得了信儿之后明月很快睡着,呼吸清浅,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要:  么么各位,不剧透了哈,见谅。这文不虐,好的甜和苏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