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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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邺州的习俗, 正月二十五又称龙凤日。

    这天要吃年糕、拌和菜, 给家中的孩子“戴龙尾”,将五颜六色的布条剪成铜钱串系在帽子上, 盼着他们长大了之后能成龙成凤。

    费长雍似是终于不那么忙了,发厮来问明月有没有空陪他去一趟灵岩寺。

    灵岩寺明月挺熟,谢平澜年初来大化的时候曾借住在那里, 明月为了见他去过两次, 对寺里的慧明老和尚印象十分深刻。

    这次在大化呆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去寺里看过,费长雍不, 明月也想去看一看。

    只是没想到费长雍还有这闲情逸致。

    两人吃过午饭出了门,明月坐车,费长雍骑马。

    眼下是非常时期,这段时间费长雍遭遇了好几拨刺杀, 他身手虽好,亦不敢掉以轻心,这趟出门带了不少随从护卫, 加上明月这边的人,浩浩荡荡, 前呼后拥,直奔灵岩寺而去。

    不管尘世间几多风雨, 灵岩寺依旧安静肃穆,同一年前相比,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来。

    明月步上石阶, 问身旁的费长雍:“你来寺庙做什么?难不成是烧香还愿?”

    费长雍笑着摇了摇头:“还没许愿呢还什么愿,一会儿抽个签,问问姻缘。”

    明月不由地侧目:“别笑了,你的姻缘要问佛祖?”

    费长雍笑看她一眼:“那问谁?”

    “问你自己呗,看心里到底中意谁。”

    话间到了灵岩寺门口,随从上前敲门,两人不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出来应门的是个面生的沙弥,将众人迎进去。

    明月问他慧明大师是否在寺中,沙弥合十回道:“师父外出访友去了,得下个月月初才能回来,临行前有交代,费施主欲借灵岩寺的后院,诸位师兄弟今天都在大雄宝殿上晚课,将后头的四堂、乐台和藏经楼留给施主用。”

    咦,敢情费长雍这不是临时起意,竟一早就同寺里了招呼。

    他借寺院做什么用?

    明月一头雾水,慧明老和尚躲了,旁人问不出什么来,她索性等着看费长雍又搞什么鬼。

    费长雍先去了大雄宝殿,神情肃穆地上了香,嘴唇翕动,不知在念叨些什么,又在一名僧人的指引下捐了香油钱,随后他主动提出来想要求上一签,问一问凶吉。

    这等热闹明月岂肯错过,像条尾巴一样紧跟在费长雍身后。

    费长雍很是自信:“自然需是上上签。”罢仰望神像,默念所请,停了一会儿,自签桶中抽出一支竹签来。

    一旁有僧人过来帮着解签。

    明月心中狐疑,难道还真是问姻缘?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他抽中了什么。

    签文一出来,就见费长雍皱了下眉。

    “这签不算,待我再求一支。”

    他连解签都不听,掉头走掉了。

    明月直愣愣盯着那僧人,望得见倒影的大眼睛里全是疑问。

    那僧人只好将签文给她看。

    费长雍抽的是个中签,普通寻常,并不算晦气,可再看那签文,明月却觉着费长雍哪怕抽个中下,甚至于下下签,都不会比这个反应更大。

    “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

    出自《礼书》,就不知他是不是真问的姻缘。

    少顷,费长雍又拿了一支签回来。

    这次是个中上签,“再,斯可矣。”

    这签文令他脸色好看了一些。

    明月不厚道地嘲笑道:“再,斯可矣,若是求的签不中意,那就再来一次。好应景。”

    到这时候她才确定,想在灵岩寺的签筒里抽到好签也不那么容易,当初她和谢平澜一人抽到一支上上签,她还以为这求签便是为了哄香客开心,好叫多捐点香油钱……

    费长雍并不在意明月讽刺自己,道:“挺好的签,一次不成再来一次,百折不挠,必定有成功的一天。”

    求过了签便没什么事做,费长雍提议:“都灵岩寺的斋饭不错,来都来了,不要错过,我叫他们准备一下,咱们晚上吃过了再回去。”

    中间的两个多时辰明月闲着无聊,在寺庙后院转了转,见藏经楼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入。

    这座藏经楼高有三层,二楼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三楼和楼顶的单檐翘角高出灵岩寺的院墙,整座楼壁面镶砌着前人碑刻,更有油漆彩画,看上去别致淡雅。

    明月从木梯上到了三楼,凭栏远眺,由她所站的位置远远能望见起伏的山峰,澄澈的湖泊,令人心境也随之变得开阔起来。

    她回身自东西两侧经柜里拿了书看,才发现此地藏书不止于佛经,亦有不少史书和儒、道的典籍。

    费长雍不知做什么去了,明月也不管他,很快沉浸于书本中,佛经里有很多故事细思发人深醒,令得她忘记了时间。

    似乎只是一会儿工夫太阳便已西沉,费长雍找了来,身后跟了两个厮,提着沉甸甸的食盒。

    三人上得楼来,费长雍叫厮将桌椅搬到回廊上,仔细掸干净了,方将食盒里的菜肴一样样拿出来,很快摆满了一大桌子。

    明月骇笑:“做什么这是,还有别的客人?”

    费长雍摇了摇头:“只有咱们两个。”站在桌边看看碗筷齐全,不缺什么了,满意地点点头,将两个厮发走。

    明月拿着书走过来,诧异道:“这哪里吃得完?”

    “你这一下午都在看书?”

    费长雍施施然坐下来,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壶酒,给他和明月面前的杯子都斟满了,“这里的藏书如何?”

    明月亮了亮手里那卷经书的封面给他看,是本《百句譬喻经》:“很有趣,感觉不虚此行。”

    话虽这么,却不能令她无视费长雍举止的异常。

    “吧,你到底卖什么关子,忙成那样跑来灵岩寺浪费大半天的时间,吃斋饭便吃斋饭,还把饭菜摆到回廊上,叫我陪你吹冷风。”

    费长雍微微一笑:“喝了这杯再。”

    “不喝。”明月不上当。

    费长雍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问她:“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月二十五……”明月突然呆住。

    费长雍端起酒杯,伸至明月面前,同盛了酒的杯盏轻轻一碰,道:“师妹,碧玉年华,青春永驻。”

    明月被他提醒,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原来费长雍不是突然有了空,而是特意抽出半天时间来给自己祝寿。

    她稀里糊涂拿起杯盏来,抿了口酒,心中疑惑更深:“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费长雍不答,拿筷子指点灵岩寺几道出名的斋菜,劝明月每样都尝尝,道:“我原算将观霞阁布置一番,今晚在那里过,后来想想那到底曾是陈佐芝的地方,不合适。灵岩寺有一点不好,佛家寺院,不好太喧闹。听在这藏经楼的回廊上,每到夏天的夜晚能看到大群的萤火虫在花丛间飞舞,可惜眼下是正月,见不到这等奇观。”

    明月感动道:“不过一个生日罢了,有碗长寿面吃就行,哪用花这么多心思?”

    费长雍嘿嘿一笑:“那怎么成。知道我花心思了就多吃些,别让我这俏眉眼都做给瞎子看。”

    话间他见天色昏暗,起身将旁边的灯笼点亮,挂在了栏杆上。

    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停箸嗔了他一眼。

    烛火透过灯笼纸,给费长雍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将拇指食指含于唇间,冲着楼外了个响亮的唿哨。

    跟着就见寺院后墙内外松柏灌木间接连有灯光亮起,红黄两色的灯盏好像数百颗星星洒落大地,在夜风中错落有致,摇曳生辉。

    明月低呼了一声。

    没想到费长雍竟还有这等安排。

    “师妹,喜欢么?”

    明月点了点头:“很好看。就是……太过兴师动众了。”

    “没关系。看不到萤火虫,我们拿灯笼来应应景。喜欢哪一盏?”

    “那盏吧,那么高,怎么挂上去的?”明月指了远处枝头上的一盏灯问。

    费长雍笑道:“等着。”话音未落,飞身跃起,脚尖在栏杆上轻轻一点,像只大鸟一样凌空飞下,途中在树梢上借了两次力,起落间已跃至明月所指的那灯笼旁,瞧不清楚他怎么攀在树上,伸手摘下了灯笼,返身往藏书楼而来。

    回来比他跃下自然要难一些,费长雍艺高人胆大,手提灯笼,由二楼栏杆蹿至阁楼外墙,借着余力疾走两步,轻轻一跃,落到明月跟前。

    难得的是灯笼里的烛火始终保持直立向上,一点未受影响。

    明月赞叹一声,接过灯笼来,甜甜道了声谢。

    从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煞费苦心地为她庆生。

    由京城回来,费长雍每次都开玩笑地叫她“师妹”,此时此刻,明月真心觉着若是有他这么个师兄,真是件不错的事。

    “师妹,同你件事。”

    “嗯,你。”

    “你的生辰,是隋爷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