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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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七班的班主任姓王,是个私底下和蔼,一上课便严肃到骇人的中年女性。

    顾眠是她办公室的常客,这回因为选文理的事情,又被叫了过来,顾眠本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处,结果老师喊他坐下后,先是对他笑了笑,随后才指了指他选文科的字条问他:“自己选的?”

    顾眠点点头,他端坐着,态度诚恳温和,气质是十足的矜贵,模样是哪怕面无表情都叫人难忘的清冷美丽。

    王老师双放在腹部,笑着道:“叫你过来也不是别的什么事情,就是每个像你这样的差生,我都会叫过来话。”

    顾眠耳朵都是一红,他的确是成绩不好,但被单单点出来还是很让他觉着羞愧。

    少年低着脑袋,浓密卷长的睫毛也耷拉在下眼睑上,落下浅淡的蓝色阴影。

    “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在班上年纪算比较大的,像那些读书早些的,还有大城市里那些人,十八都高中毕业了,所以老师我现在也只是想跟你像成年人那样谈谈未来,比如顾眠你以后想做什么?”

    顾眠闻言也没一直沉浸在那种羞愧的情绪里,他抬了抬眼皮,看着老师,又抿了抿唇,迟疑着:“其实没有具体的想法”

    “那就随便看。”

    “觉得当医生挺厉害的”顾眠也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大概是每回看见白大褂医生护士们围着自己,告诉他别怕没事儿,然后就真的没事儿的时候特别酷。

    “医生?”王老师想了想,,“你身体很差,护士首先就有很多两班倒甚至三班倒的,想做医生的话更是需要成绩优异,起码是研究生毕业才能去好医院。顾眠,老师这些只是把现实摆在你面前,同时也有个会,如果你想考大学,去个好点儿的大学,可以走艺术生这方面的路。”

    “我好像没什么艺术细胞啊。”顾眠一愣,据他了解,艺术生都是画画跳舞之类的,他跳舞不行,画画更是没有学过。

    “这个是可以练的,而且你的话,其实可以考一下表演专业,之前有来咱们学校拍老城风景的导演老师,你估计不知道,但他偶然间看到过你,非常喜欢你的条件,过你如果想要考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话,他能够带带你。”

    顾眠还没有消化完毕,就又听老师:“这个会不是谁都有的,以后不定会去拍电影啊顾眠。”

    顾眠却是光听见这些就觉得不适合自己,他清楚自己是没有任何表演天赋的,撒谎都不会,可想要直接拒绝,却又觉得老师好像的也对,艺术生高考分数要求比较低嘛,正是他需要的啊。

    顾眠离开的时候,得到了那位导演系助教的联络方式,回去就连忙跟陆哥了,问陆哥自己该选什么。

    寝室里这会儿人都在,陆哥还没开口,黄辉宏就特别兴奋的:“当然是选当明星啊!我去!我有预感,就顾眠你这长相,直接爆红!”

    冯四通在床上也激动道:“以后眠眠哥你养我吧,我给你当助理。”

    但这两人的意见顾眠不关心,他只想听陆哥的。

    结果陆撼城没有什么,好半天才淡淡来了一句:“那个圈子不定挺乱的,不适合你。”

    顾眠当即也深以为然,还是拒绝了老师,把名片也还了回去,下半年便正式成为了文科班的一个吊车尾学生。

    也不知道是因为当时拒绝了老师的建议,还是顾眠自己太敏感了,此后每次考试的时候顾眠都能感觉到依旧是他班主任的王老师比较微妙的眼神,或者是看着他卷子成绩后略微有些轻蔑的微笑。

    后来好几次会直接跟顾眠:‘看吧,早过还是走艺术生的路,你不听话,现在成绩还是这样差,想考大学很难’‘早过了,后悔了吧?现在没会了吧’‘真是可惜了,现在想后悔都没办法了’‘早过你这样的差生,走文科不行,考不上好学校,以后也没什么出息’。

    于是每次月考,顾眠都非常紧张,他没跟陆哥这些,怕本来只是一件事,结果被陆哥弄大了,但是为了考好哪怕一次,去证明自己跟陆哥选的路没错,顾眠开始拒绝跟陆哥随时随地的亲昵。

    每周出去酒店的合作活动也被叫停,并且因为跟陆哥在一起学习效率不高,顾眠便找朋友崔苗苗一块儿学习,周末几乎全部都用来泡在图书馆,可就算是这样,顾眠在高二上学期期末的时候依旧成绩不上不下,虽跟以前比有点点的进步,总分却也才四百差点,只能上个民办的大学。

    这分数放在以前,顾眠是完全满足了,可现在却心慌慌的,不太开心,总觉得老师依旧觉得他不行,觉得他是错的,也是,起码得考上一个跟北电差不多等级的,才能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是吗?

    可太难了,顾眠读得成天吃不下饭,半夜悄悄在被子里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考试考试。

    终于在高二下学期某天背书的时候鼻子突然一热,淌出鼻血来,怎么也止不住,顾眠当时正跟崔苗苗在图书馆背书,文科,最重要的就是背了,什么都要记,可顾眠发现除了极具八卦故事性的历史他背诵情况良好,其他的都忘得特别快,鼻血出来的瞬间,顾眠甚至还在想怎么瞒过陆哥,好让陆哥允许他继续背书。

    但崔苗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陆哥达成了友好共识,直接就给陆哥打了电话过去,一惊一乍地吓得快哭了,跟电话那头的陆撼城:“陆撼城!你哥们流鼻血止不住了!咋搞啊!”

    顾眠也懵懵的,坐在凳子上好一会儿,还是周围的同学急忙劝他去卫生间用凉水拍拍后脖子跟额头,才恍惚着跟着崔苗苗起身一块儿去了卫生间。

    崔苗苗这时候也不忌讳是男厕所了,大喊一声‘没人吧?’就带着顾眠进去,一边紧张兮兮跟电话那头的陆撼城话,一边哭丧着脸问顾眠:“你感觉怎么样?”

    顾眠摇了摇头,想好像还好,但下一秒就浑身一软,眼前一片漆黑地倒地上,再醒来是在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吸氧,臂上插满了针头,眼前模模糊糊,几乎有些看不见,只能看见亮光。

    顾眠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过了几天后,初春转出重症监护室才从护士姐姐口中得知他心率过快,用脑过度,需要修养一年观察是否需要做心脏起搏器术,不然根据停跳两次的病例来看,下次心脏骤停的可能性很大。

    这话听起来顾眠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骇人,但具体程度不太清楚。

    可当他看见明显消瘦了的陆哥从外面抱着一捧百合花来见他时,看见陆哥略有些不修边幅的脸,眼底满布的血丝,还有那想要拥抱他,又克制到几乎让人心疼的表情,顾眠突然就也绷不住地伸:“陆哥,我想抱抱你。”

    病房里还有顾爸爸与顾妈妈在,两人闻言具是没有话,顾眠没有注意到,他只看着他超心疼的陆哥,眼泪掉得像是断线的珍珠。

    陆撼城却总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余光看见顾爸爸跟顾妈妈神色有些闪躲,但很快就默默把病房让给他们两个的时候,长久以来紧绷到快要崩溃的心弦似乎终于有那么一点可以松动的理由。

    陆撼城不再思考后果的去亲亲顾眠,抱抱顾眠,然而第一句话却是恶狠狠的:“顾眠,你很可以嘛,我过多少回不要太累了,你从来都不会听我的!以后我不会那么好话了,你他妈想要做什么,每件事,每个想法,每分每秒在做什么,我都要知道!不然你就别出门了,你不需要出门,我养活你,你敢出门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我到做到,顾眠,别以为我跟你开玩笑。”

    顾眠才没听呢,他抽抽噎噎地环着陆哥的脖子,眼里一片汪洋,声音娇滴滴道:“你再亲亲我啊”

    陆撼城热泪从俊脸上滚落,气得发疯也心疼地发疯,最后无数的疯狂情绪都化作一个极致温柔的吻,跟顾眠纠缠在一起。

    吻毕,顾眠才听见陆哥跟他:“我给咱们都办了停学,暂时不用去学校了,你们班主任主动辞职了。一年后”陆撼城想一年后也不必上学了,上学有什么用吗?没有的,他恨学校这个地方。

    顾眠却捕捉到一个不开心的信息:“我生病,又不是你生病,你为什么也办停学了?”

    陆撼城皱了皱眉,幽幽道:“我了,会每分每秒都守着你。”

    顾眠登时颦眉,:“你是不是不准备上学了?”

    陆撼城没话。

    顾眠坐在病床上顿时又伤心地含着泪道:“我不喜欢这样。”

    “我喜欢。”

    “我不喜欢!我过我不喜欢耽误你!我都答应你不会乱跑了,会在医院好好修养,你干嘛还要这样?”

    “我喜欢这样。”

    顾眠拿起枕头就砸过去:“我不要!”

    陆撼城看顾眠这混蛋又激动得不行,平白都要气得老十岁,他想发火,但又不能对着顾眠,想砸东西,可这里是医院,太大的动静不定又要吓着他的顾眠。

    于是顾眠就看见脸色沉得要死的陆哥突然给了他自己一巴掌。

    顾眠顿时不敢话了,只是静静地掉眼泪,好一会儿捂着脸,伤心地道:“陆哥,我想跟你一起上学”上学其实也不重要,顾眠只想陆哥去,他陪着,现在他心态好多了,顾眠离开学校后心态就咸鱼多了,完全不怎么紧张,也很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考试成绩。

    陆撼城心疼,但如今他不是顾眠哭两下就什么都不管的他,他想要跟顾眠有一个未来,那么首先顾眠得活着。

    “那就在这里上也是一样的。”陆撼城淡淡,“我当你的老师,我们就在这里念,高考一起去考,也不耽误我陪你在医院休养。”

    陆哥到做到,顾眠当真高三一年都在医院度过,高考的时候身体早好了,但没做术,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顾眠承受不起那么大的术风险,这里的医生不敢做。

    高考那天,艳阳高照,初夏已至。

    顾眠从医院跟陆哥一块儿出发,只带了纸笔和准考证身份证,参加考试前还碰到了以前班上的同学,但大家都不怎么敢跟他话,只有话多的黄辉宏最后一场考试的时候,意外坐在他前座,考试前十分钟都不放过,回过头来八卦去年学校起码八个老师被停职的事情。

    是他病危后,陆哥就回学校呆了两天,随后朝学术性学刊写了一篇针砭时弊的论文,陈述学校老师潜移默化凭喜好打压学生,磨灭学生自信,以羞辱学生人格来达到激励学生上进的方法是否正确等等事情,没点名道姓,但有理有据,还统计了不少高校学生跳楼数目和背后真相,文章顿时引起了广泛关注,上面直接派人来调查学校教学质量问题,然后就有不少教学激进的老师停职了。

    顾眠听了,心里不出是什么感觉,一会儿在想陆哥如果是因为他才发火,结果牵连那么多人,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当初老师的确好像是为了他好,的也都对,他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

    一会儿又非常想落泪,好像潜意识的的确确感到天大的害怕和委屈,但陆哥用特别的方法,帮他出了一口气。

    忽地,讲台上监考的老师拍了拍,让大家分发试卷,顾眠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回神,随后听着监考老师‘考试开始’的瞬间,低头就是一滴泪砸在卷子上,但顾眠却在微笑。

    待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顾眠还没收拾纸笔,陆撼城就从门口走向他,对他:“开心了?”

    陆撼城问的是,总算达成一个跟他参加高考的愿望,开心了?不闹了?

    顾眠抬头,就看见穿着白衬衫的陆哥眼里无奈又满是宠爱地微芒落向他。

    窗外是初夏绚烂的正午阳光,日光穿透茂盛开着的玉兰花树冠撒向教室。

    陆撼城低头,能看见穿着跟他同款白衬衫的漂亮恋人委委屈屈地望着他,又笑又仿佛满目水光。

    这天,二十岁的陆撼城问二十岁的顾眠:“傻瓜,你在笑还是在哭呢?”

    眠眠回答他的陆哥:“我在笑啦!”&p;lt;/p&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