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振国从大越市车站出来，脚步有些沉重。

    不知道为什么，离开舜江县后，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

    以为是肚子饿才这么难受，就走到熟悉的餐馆门口，准备吃一碗三鲜面。

    望了一眼门口的招牌，他又没有了胃口，于是转头回家。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姜老爷子怕弄脏衣服，特意穿了件打了补丁的旧外套，腋下夹着竹畚箕，正在给院子的菜地撒草木灰。

    见到孙子这时候回来，他非常惊讶。

    去年四月，国家出台了老干部退休制度的决定。

    已经六十五岁的他，为了给年轻人让位，主动从领导岗位退下来。

    这次老朋友生病，他派孙子过去，除了代为探望之外，也希望跟张家的晚辈认识一下。

    孙子已经二十四岁了，依然打着光棍。

    长辈们担心他的婚事，这两年给他介绍了不少优秀的女孩子，都被他拒绝了。

    既然跟城里的女孩子处不来，就试试乡下的女孩子。

    他已经想开了，只要孙子喜欢，出生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现在看来，依然不行啊！

    “原本打算下午回来。”姜振国来到爷爷旁边，接过一双线套，帮他一起撒灰，“张爷爷的女儿和外孙女，实在太烦人了，我忍不住，就不告而别跑了。”

    在爷爷面前，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真实想法。

    又把经过了一遍，和方糖的事当然略过不提。

    “唉”老爷子听后叹了一口气，“是我想的简单了。”

    人老成精，他怎么能不明白张家人的心思？

    看来任何地方都差不多，不会因为是农村人，就淡泊名利。

    “爷爷，我饿了，家里有什么吃的？”怕爷爷看出自己的异常，姜振国转移话题。

    “早上我们吃的是咸肉粥，应该还剩不少，让秋萍给你热一热。”老爷子听了，连忙放下中的畚箕，拍去身上的灰，边脱脏衣服边回屋。

    年纪大了，总感觉嘴里没味道，喜欢吃重口的东西。

    “好。”姜振国脱了套，和爷爷一起回屋。

    没过一会，他就端着满满一大碗粥出来，一个人吃得稀里哗啦。

    保姆萍姐厨艺不错，煮粥也很用心。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泡过夜的粳米倒进铁锅里，加入切成花生米大的咸肉粒和姜丝，用火熬煮两个时。

    等他们起床，粥已变得粘稠无比，再在上面洒些葱花，暖暖的一碗下肚，全身都舒服了。

    姜老爷子看他吃得开心，脸上皱纹全部舒展开来。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姜振国拿出帕抹了抹嘴，快步过去拿起话筒。

    “老大，有人抢了我们的生意。”对面那人语气急促地道。

    “是谁？”原本还从容不迫姜振国，听到这个消息后，英俊的五官慢慢扭曲，看起来有些狰狞。

    老爷子担心地走过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子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一头护食的猛兽，看到一群野狗围上来，发出愤怒的咆哮。

    当年自己和儿子被抓起来批斗，没过多久，又被送到乡下劳动改造。

    儿媳怕受牵连吃苦，抛夫弃子，丢下才五岁的振国，跟人私奔了。

    等他得到消息，拜托朋友照顾孙子，才知道他已经失踪很久。

    找了将近两个月，才在几公里外的垃圾堆里，发现了全身都是酸臭味的孙子。

    为了活下去，他离家到处找食物，最后把那里当成家。

    这些天每天跟野狗抢东西吃，养成了护食的毛病。

    回家这些年，家里不愁吃不愁穿，他原以为孙子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后来无意中发现，他只是把“护食”这个习性，转移到别的地方。

    可能是严重缺乏安全感，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赚更多的钱。

    如果谁敢坏他的生意，他就容易失去理智。

    “还不知道。”对面那人沮丧地回答。

    “那你把知道的一遍。”姜振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又朝爷爷摇摇头，表现自己没事。

    “前天晚上，有人在我们店定了一台十八寸彩电，付了一百块押金。”那边的声音非常急促。“今天过来退钱，已经买到电视了。还一样的型号，比我们便宜了两百块——”

    “我知道了。”姜振国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对方这是要逼死他们啊！“一会儿过去找你，大家一起商量应对办法。”

    挂了电话，他深吸几口气，让胸中的怒火慢慢平息下来。

    没有心情再陪爷爷聊天，他几口把剩下的粥喝完，匆匆出门。

    赶到位于人民中路的大本营，和好兄弟韩卫东碰头。

    “卫东，到底是谁干的？”他走进店里，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这家便民电器维修店，是大越市规模最大的电器修理中心。

    除了帮人修理电器，他们还从别的地方弄来大量的报废家电，翻修好后卖给有需要的人。

    因为货源充足，生意越做越大。

    最近两年，他们已经垄断了大越市的二电视市场。

    现在有人同样能拿到货，价格还更便宜，那事情就复杂了。

    “我也不知道啊！”韩卫东正在用抹布清理一台刚修好的旧电视，看到姜振国进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我不敢自作主张，就跟强哥了，他现在正在调查呢！”

    除了这家维修店，他们还有一家地下录像厅，每天下午和晚上营业，播放香江武打片和枪战片，生意很火爆。

    这是振国哥和他的好兄弟杨永强一起投资搞出来的，平时老大管维修店，永强哥管录像厅，虽然没有分过工，却成了惯例。

    昨晚没联系上老大，只能找强哥了。

    韩卫东今年二十岁，技校毕业才一年多，还不能独立修电视。

    现在主要负责接待顾客。

    “那就等他回来再。”听好兄弟已经在处理了，姜振国松了一口气。

    “对了。”见老大心情没想象的坏，韩卫东决定些好消息让他开心一下，“前天新到的那批货，泽军叔刚修好两台，就被人买走了。这种岛国最新的款式，三千块都有人抢着要”

    可惜自己没有钱，否则也买一台回家，家人肯定开心死了。

    “你好好干，年底我奖励你一台。”韩卫东的心思，姜振国非常清楚，拍了拍他的肩承诺道。

    这些报废电视，全是他搞回来的，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具体的情况。

    “真的？”韩卫东一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那我一定好好干，过年时就有电视看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杨永强风风火火进来了。

    “我已查到是谁在搞鬼了。”人未进屋，他的声音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