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温柔和善的沈姨娘这次不知着了什么魔，见谢长欢不同意，不管不顾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仿佛在，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会一直哭下去。

    谢长欢蹙了眉头，轻轻给沈姨娘拍着后背，语气听不出波澜。

    “姨娘，为什么是杰哥儿？”

    先不那孩子的品性如何，如果真过继过来，那东跨院就是一块附骨之疽。

    沈姨娘见问，微微一愣之后，竟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跪在床上对谢长欢哭道。

    “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在去寻别的孩子恐真见不到那一日，长欢，你就答应了吧，好不好？”

    她这样类似逼迫的举动，让谢长欢急忙站了起来，又见沈姨娘叩下去的头，半晌没有抬起来。

    谢长欢的眸光中就渐渐带上了一丝冰冷与距离。

    直到沈姨娘忍不住微抬了头喊道：“长欢？”

    谢长欢也并没有再看她，而是淡淡的瞧着花菱锦被旁那双筋骨突兀而清晰的背。

    滴漏叮咚，就在沈姨娘以为谢长欢会拂袖而去的时候，谢长欢最终还是温柔且坚定的开了口。

    “如果姨娘真是为三房将来着想，这事儿仍需从长计议。”

    完，对着沈姨娘福了福身，才带着南春离去了。

    回来后的谢长欢，越琢磨越觉得此事蹊跷，命人细细打探过才知道。

    就在前一日，吴姨娘破天荒的去过沈姨娘的院子，还在那里徘徊了一个下午。

    在大洲户婚律中有规定，“寡妇无子嗣者，过继男方子嗣，过继子嗣承袭其财产、奴仆等财物，理同亲子。”

    难不成吴姨娘一家子惦记上了自己的嫁妆？

    就算是在年下，谢长欢也未敢懈怠，让自己的丫鬟与下人悄声打探了几天，可惜一无所获。

    谢长欢不相信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打探不出，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图谋太大，必要做的密不透风。

    第二没有图谋，连风都不起就不会有浪。

    依照吴姨娘的秉性，去沈姨娘那里明摆着不安好心。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族长领着众人祭拜过宗祠，老太太便依照惯例声称自己累了，年夜饭只带着程姨娘与谢长欢吃了饺子，没多久就散了。

    谢长欢回到西院，因着前头吴姨娘的事儿还没有头绪，自然也没什么守岁的心情，与两个丫头玩闹了一会儿，就躺下睡了。

    半夜里，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谢长欢吵醒过，可惜一个翻身过后，她就又睡了过去。

    直到初一天还未亮，南春来喊她起床。

    就这样，谢长欢渡过了在大洲的第一个年头。

    大年初一，正日献岁，阖家天还未亮就先过来拜会老太太。

    红彤彤的灯笼影子里，吴姨娘第一次表现出了对谢长欢前所未有的热情，还让杰哥儿一个劲的喊婶娘。

    谢长欢瞧着六岁的杰哥儿穿着宝蓝底紫金团花衣，歪斜着身子站着，脚还在不停的空踢。

    喊人时，倨傲的神色与旁边的吴姨娘如出一辙。

    谢长欢了无痕迹的避了，只让南春象征性的给了压岁。

    古时过年的繁文缛节太多，这会儿拜过老太太，不一会儿还有族里亲近的女眷过来拜会。

    下午族里还有占卜、请卦等诸项事宜。

    老太太坐在正屋太师椅上，冷眼瞧着吴姨娘领着杰哥儿，脸上一番跃跃欲试的样子。

    微眯了一下眼睛，直接挥赶人。

    “等会儿，亲戚女眷们过来，留媳妇儿们在这里相迎，才是大家的风范。”

    姨娘自古以来是半个奴仆，上台面的大家族晨昏定省都无姨娘的份，这句话相当于直接撵着吴姨娘走。

    那吴姨娘心中一个咯噔，急忙抬眼去看老太太身边的程姨娘。

    程姨娘一脸恭敬的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答应着下去了。

    与谢长欢一起站着的赵氏，本就与吴姨娘不对付，加上过着年，自己的儿子也被吴姨娘霸占了去，心里正一肚子火气。

    这会儿听到老太太突然发话，早已高兴的走了过去，伸准备去接杰哥儿到自己身边来。

    吴姨娘见媳妇儿赵氏这样，又惦记着第一次见识族里的大场合，哪里肯轻易撒，拉着杰哥儿的就往身后扯。

    “老太太，我”

    “杰哥儿跟好你娘，等会儿记得守礼。”老太太连话的会都不给她，直接吩咐了杰哥儿。

    杰哥儿本就有些惧怕家里这位老祖宗，听见，急忙挣脱了吴姨娘的，蹭到赵氏身边，低着头蚊子哼哼一般“嗯”了一声。

    吴姨娘见再无希望，只得悻悻然的走了。

    赵氏到底是官宦家族出身，此刻没了婆母在侧，又牵着杰哥儿有了底气，端着身子站了。

    那杰哥儿见自己母亲这样，许是受了影响，也站的直溜了起来。

    不多时辰，一起又一起的女眷来来往往的拜年，直到谢长欢感觉脸都要笑酸了，人才渐渐稀疏起来。

    等到下午族里占卜，因谢长欢是寡妇需要避讳，才得了空闲，又去了沈姨娘那里一趟。

    花园子旁的院，没有新年里的喧嚣，沉静而淡然。

    在流苏幔帐间，谢长欢看见微弱的阳光斜落下来，映在沈姨娘消瘦的面容上，心里涌起了淡淡的忧伤。

    想起上次的不愉快，她知道沈姨娘不是不明白二房人的德行。

    一味的劝她答应过继杰哥儿，恐是有什么难处或是遭了吴姨娘的威胁。

    只是不管何种境地下，都需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断不能解决了一个麻烦，在引出更大的麻烦来。

    谢长欢温柔的劝道：“姨娘，你倘或有不能的难处，也想着为了三房将来，不能被别人拖累，才行啊。”

    谁知，沈姨娘听后不仅矢口否认了谢长欢的猜测，还哭道：“我也不是为着自个儿，是望着你能有个依靠。”

    谢长欢见沈姨娘如此短视，没有再劝下去，只是默默的站了起来，任由裙裾划过了院的门槛。

    她从没指望过同路而行的人一定都要同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