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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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吃完之后,苏闻禹也没有闲下来,转身就去了三楼的画室。

    他算半个自由职业者,听上去很自由,还允许居家办公,但打工人始终是要工作的——尤其是现在这种前途未卜的情况之下。

    树会倒,人会跑,只有钱财最可靠。

    这次约稿的出社是工作室的老客户,内容是给故事集配插画,定位和方向都很明确,要求也清晰,沟通起来格外顺畅。

    故事的主题是暗恋。

    苏闻禹给对方看了试稿,立刻就得到一片惊叹,主编姜姚直接拍板定了下来,连价格都不谈了,按税支付报酬,对分成比例也没有意见,甚至预定了之后周年刊的封面设计,还让他随意发挥。

    “虽然只画了背影,但从肩颈的线条,到臂抬起的角度,再到发丝的弧度,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反复的打磨。”姜主编是这么评价的。

    暗恋是一场专注的凝望,一种自带滤镜的美化,而在苏闻禹的笔下,这个男人迷人而富有吸引力,好像会发光。

    一直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盼望他回头,又会因为他突然的回头而胆怯,这就是绝大部分暗恋者最真实的写照。

    “你一定很喜欢他。”她最后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苏闻禹笔尖微顿。

    他盯着屏幕上霍城的背影,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有点飘忽的笑。

    坦白,他从前其实是不懂什么是喜欢的,也没打算弄懂。

    从初中开始,他的学费是政府减免,生活费靠打零工。就算后来条件改善了一些,对他来,能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哪有余力琢磨这些风花雪月。

    可那个时候,一带他长大的奶奶常常在耳边念叨:“我年纪大啦,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成家的那一天,我们禹以后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快乐幸福地过一辈子。”

    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之后,他只好一边告诉老人家一定会长命百岁,一边实话实:“我不想成家。”

    一辈子的承诺是很重的,他的父母曾经也互相喜欢,可结了婚便一直在无休止地争吵埋怨,后来双双躺在病床上,直到去世前都相看两生厌。

    也许感情就是这样,不论开始有多甜蜜,到最后都是一地鸡毛,在不断的争执中消磨掉彼此的耐心,变成难看的模样。

    奶奶听了就笑:“傻孩子,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你看到他,就想对他好,想跟他一辈子在一起,恨不得拿绳子死死绑住他,永远不分开。”

    这话乍一听有点吓人,可是话刚入耳的那个瞬间,他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的,居然是霍城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如果是和这个人,那倒是很好。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个就是喜欢。

    苏闻禹自嘲地一笑,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回忆统统压下,继续在屏幕上飞快地勾勒。清晰的线条一点一点在上面铺陈开来,逐渐形成漂亮精细的轮廓。

    他做事的时候一向是很专注的,等到头工作告一段落,一天都快过去了。

    落地窗外没有晚霞,只有逐渐降临的夜幕,秋雨萧萧,雨势还不,给出行增添了不少难度,而徐弈棋却在这个时候上了门,里提着东西,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就算这个点过来,也没有你的饭。”苏闻禹先发制人,笑着揶揄他。

    从大学起就一直眼馋他艺,总想尽各种办法蹭饭的徐弈棋觉得自己被刺痛,马上嚷嚷起来:“你请我我都不来,和霍总那块大冰山坐在一起吃饭,我怕消化不良。”

    “他不回来吃。”

    苏闻禹面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变淡了一点,长腿几步迈近,“要不,我炒两个菜,咱们晚上一起烫个火锅吧?”

    徐弈棋其实挺心动的,但想到晚上还有安排,只能忍痛拒绝:“下次吧,我还有别的事,一会儿就得走,我今天是顺路来给你送货的。”

    “喏。”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这么贴心?”苏闻禹半蹲下身,微微用力,向上一抬,发现还挺沉,估计是之前托他买的书到了。

    “辛苦你跑一趟,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行。”徐弈棋也不跟他客气,还顺把一箱子书抢了回来,“就你这胳膊细腿儿,我来吧。”

    “要搬到哪儿?”

    “三楼画室。”

    “那敢情好,还能顺便参观参观。”他早就对这个地方觊觎已久,二话不蹭蹭蹭上了楼,东西一放,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在里面转悠起来。

    等苏闻禹泡好茶进来,就听徐弈棋惊喜地:“闻禹,这些画都被你裱起来啦?看着真不错。”

    “什么画?”苏闻禹不明所以地回头,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顿时心头一颤。

    原来是这些画。

    “这幅是我们大学的那个钟楼吧?这种完成度,当时我都觉得可以拿去评奖的。”

    “有大槐树的花园我也记得,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还有这个”

    徐弈棋一幅一幅如数家珍,着着,就愣住了,忍不住纳闷地问:“既然都裱好了,你怎么不挂起来呢?”

    苏闻禹也愣了一下。

    然后,他很诚实地解释:“没位置挂。”

    那时候,他和霍城刚刚从城南的别院搬家到这里,他看着漂亮的新居,大放厥词:“我要在客厅、卧室、书房,都挂满我画的画,这样你看一眼,就能想到我。”

    霍大少当然是不同意的。

    “幼稚。”他。

    是啊,和他比起来,自己总是很幼稚。

    两人的感情,在霍城那里大概是成年人的游戏,而自己却当成了孩子的过家家,幻想着在一起和永恒。

    所以那些画到最后也没有挂。

    寸土寸金的别墅区,里面每个房间的空气都是昂贵的,每面墙壁都要承担它的使命,上面挂着的作品,从印象派到写实派,没有一幅不是价值连城,甚至还搭配了整栋房子低调奢华的设计风格。

    他苏闻禹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大艺术家,所以这些裱好的画,当然只能永远可怜兮兮地蜗居在画室里。

    优胜劣汰,挺正常的。

    “因为没位置挂,就没挂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徐弈棋眉头一皱,正要开口点什么,却被一阵尖锐的铃声打断。

    苏闻禹的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霍城的来电。

    这个时间他要么在应酬,要么在去应酬的路上,怎么还会有闲情逸致想到自己?

    苏闻禹敛眸,按下接听键:“喂?”

    “在家?”霍城低沉的声线传入耳廓,通过电流放大之后更显磁性,“今天阿川回来,晚上要给他接风。”

    阿川全名盛煜川,是跟他从一起长大的朋友。

    “我知道,所以你会很晚回来,早上你已经过一次了。”苏闻禹很快接话,淡淡的嗓音很柔和。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是问句,却不是询问的语气,因为根本不认为对面会拒绝。

    苏闻禹握着的不由得一滞。

    他从前是很喜欢这样的聚会的,倒不是和这些人多聊得来,只是想着可以趁多知道一些霍城的故事,多参与一点他的人生。

    比如霍城读书的时候一直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比如他喜欢骑马,家里还有个马场——这些都是苏闻禹从盛煜川口中得知的。

    那个时候他觉得,多了解一点,两个人的距离就会更近一点。

    霍城不主动,那他可以主动去问。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我就不去了,还有稿子要赶。”苏闻禹顶着徐弈棋诧异的目光找了个不会被戳穿的借口。

    “你们玩得开心点。”他补了一句。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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