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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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不喜欢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像千斤重的巨石,一下子狠狠砸在霍城的心口。

    两个人分明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四角的灯光也很明亮,可他却觉得自己和苏闻禹之间好像隔着一层浓重的雾气,看不清面庞更辨不出神色。

    “你刚刚……什么?”

    霍城怔怔地发问,但很快就自己先摇了摇头,死死瞪着眼,一字一句咬牙否认:“我不信。”

    他也不可能相信。

    三年的朝夕相处,连争执都几乎没有的契合关系,怎么可能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苏闻禹只是因为替身的事对他失望,因为平时的态度对他不满,心里有气,但绝对不可能是不喜欢了!

    霍城微微敛眸,迅速在脑子里搜寻着证据,可是平时精密准确到堪比机器的大脑此时却乱糟糟的一片,甚至让他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我刚才告诉你这事是个误会的时候,你有反应,你质问我,你是在意的,是不是?”

    话到这里,他好像海上漂浮的旅人忽然找到了一根浮木,急切地重复道:“你是在意的。”

    “你先放手。”苏闻禹把男人的手轻轻拨开,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坦白,在知道自己并不是谁的替身以后,要心里没有任何波动,那是骗人的。

    可是这很正常,尽管这已经不是他选择分开的主要原因,但没有人愿意当一个替身。如果这是一个误会,那至少证明,自己那三年,并不是一桩全然可笑的交易。

    所以苏闻禹的态度自然稍微温和了一点,也很坦然地承认了:“我确实在意这件事,不过我想换做谁都会在意的。其实要是早点知道真相,我不会带走你送的车拿去变卖……”

    无论霍城和自己的这段感情是好是坏,都是自然发展的结果,而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没有刻意利用过自己。

    他手上拿到的这些钱,作为替身的精神损失费可以毫无负担,如果作为分手费,倒显得过于丰厚,所以原本拿钱就足够,没必要把车也卖了弄得场面尴尬。

    “这些都不重要。”

    霍城几乎是立刻出声断了他。

    他会在意这么一点钱这么一点东西吗?他想要的从头到尾只有苏闻禹这个人而已!

    “我以后会对你好,不会像之前一样冷淡,你喜欢的话我也会经常对你笑。”

    他想到车祸之后仅仅做顿早饭就能让苏闻禹受宠若惊,想到之前那通分手电话里苏闻禹对他的抱怨,自觉明白了问题所在,所以这些保证就像不要钱一样哗哗往外流。

    “或者你,你要是有什么其他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去做。”

    霍城显然是不习惯软话的,这简单的几句话就已经得十分艰涩,但他的眼底却很认真,虽然都是求和,但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没有了高高在上,反而难得地放低了身段。

    “……”

    苏闻禹看着霍城此刻的样子,沉默了。

    他目光动了动,却一下子不知道要点什么。

    而霍城一直牢牢注视着他的表情,努力试图分辨出一点情绪,所以也没有开口。

    气氛瞬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到不正常。

    良久过后,苏闻禹抿了抿唇,唇边轻轻溢出一声很低很低的叹息。

    “霍城,你你恢复记忆了,那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那天吗?”

    闻言,霍城几乎是立刻点头回应:“记得,当然记得。”

    “你把我画在画纸上,我问你为什么,你是因为喜欢,然后我……我也喜欢你。”

    他声音低沉,最后一句话又刻意压得更低,磁性里带着深刻的情绪,好像是又一次的表露心迹。

    但苏闻禹并没有让他追忆往昔的意思,只是微微摇头,很轻很轻地:“可是我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你只能给我指头缝里流出来的那么一点点喜欢,而我给你的,是全部。”

    霍城心口猛地一跳,哑着嗓子就要开口:“我——”

    苏闻禹抬手断了他:“现在,你发现这一点点喜欢没办法勾住我了,所以就想给得稍微多一点。但很可惜,我已经不会再犯傻啦。”

    “霍城,你只是想要一只乖巧听话的鸟,高兴了就喂一点鸟食,让他对着你唱首好听的歌,可是,你家里已经有绿了,不是吗?”

    青年面上十分平静,可正是这种没有一丝异样的平静让霍城莫名心惊,浑身上下都绷直了。

    好像一股寒气透进了骨髓,在四肢百骸酝酿开来。

    他觉得自己听不懂苏闻禹在什么。

    他也不赞同,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而且——

    “什么绿?没有绿。”

    苏闻禹好心提醒:“就是那只尾巴羽毛是绿色的鹦鹉。”

    “……它叫大黄。”霍城皱眉。

    于是苏闻禹尴尬地愣了一下。

    “好吧,大黄,是我记错了。”他歉意地一笑。

    这其实只是很很的一件事,记错鸟的名字嘛,又不能代表什么。

    但霍城却像被蝴蝶翅膀卷起的一阵巨大旋风击中一样,一瞬间僵在原地。

    苏闻禹不记得了。

    可那是苏闻禹以前很想要的一只鸟,送给他的那天,他曾经亲昵地爱抚过鹦鹉后背的羽毛,曾经很心地给它喂食,他们甚至约好要教它话。

    霍城忽然抬手,按压了一下胸口左边的位置,然后急促地呼吸了几声。

    再回头想想,苏闻禹似乎,确实不在意自己送的东西了。

    就好像他离开家那天,带走了一直用的汤锅,带走了绘画的设备,但没有带走自己送的那块石头,明明之前收到的时候很高兴,还很喜欢的。

    他明明是喜欢的。

    “你不是喜欢鸟吗?”霍城抬眸,眼神却没什么焦距,怔愣地追问。

    “是喜欢过。”苏闻禹纠正他。

    霍城不出来话了。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茫然包裹住,浑浑噩噩,甚至不记得后面他们是怎么分开的,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天早就黑了,别墅里面就开了盏灯,哪里都是一片昏暗。

    霍城没有吃饭,但并不觉得饿,或者是因为身体其他地方难受的感觉盖过了饥饿的本能。

    他也不在意,就着黑暗,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

    看起来安静,其实心里很烦躁。

    没来由地烦躁。

    然后,他站起来,去了三楼的画室。

    灯一开,里面的一切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空荡荡的。

    其实原本不想来这里的。

    可是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进来画室,也许能稍微觉得平静一点吧。

    霍城在桌边坐下,百无聊赖中余光一扫,忽然发现角落里露出一点银白,好像是……一幅画的画框。

    是苏闻禹的什么东西忘在这里了吗?

    有可能的,他走得匆忙,不定就落了之前画的作品。

    那他,他会不会过来取走?

    这个认知让霍城莫名其妙地精神一振,他立刻起身,整个人靠过去翻找。

    这仔细一找,马上就有了惊人的发现,原来这里堆着的居然不只是一幅画,而是很多幅。

    还都已经被精心裱好了。

    那怎么不挂起来呢?

    他心里下意识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但很快,脑海里的回忆就像被绳索扯动,一下子翻腾而出。

    “霍城,你觉得银丝框好看还是原木色的好看?哪一种和咱们家比较配呀?”

    “差不多吧。”

    “那就银色的好了,我要在客厅、卧室、书房,都挂满我画的画,这样你看一眼,就能想到我。”

    青年笑意盈盈,满眼都是憧憬和欢喜。

    他很高兴,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的呢?

    “幼稚。”

    因为自己不同意,后来这些画就没挂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三年来一直都没有过争吵,怪不得自己车祸之后零碎想起来的都只有觉得愉快的回忆。

    都是因为苏闻禹一直在迁就他的缘故。

    不知道为什么,霍城觉得眼睛有点酸,大概是这里没让管家遣人进来扫,灰尘太多,不心掉进去了。

    他眨了眨眼,没怎么在意,然后又找来半干的帕子,准备擦去这些画上面沾染的薄薄一层灰。

    霍城认真地擦了一幅又一幅。

    有科大的钟楼,带着槐树的花园,还有公主湾的草坪。

    这些地方,都是他和苏闻禹曾经去过的。

    看到这些熟悉的场景,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波动,面无表情,只有眼睫稍微颤动了一下。

    但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压在最底下的这幅画,画的是自己。

    那应该是两年前的时候。

    他一身正装,站在楼下的花园,微微仰着头往上看。

    看上面的谁?

    当然是苏闻禹。

    霍城凸起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不自觉伸手,轻轻拂过画面上男子的眼睛。

    里面含着光,很亮,很有神,甚至嘴角好像还带着一点笑意。

    原来那个时候,自己的表情居然是这样的吗?

    这样的眼神,也仅仅只是喜欢吗?

    啪。

    霍城忽然把手里的画放下,偏过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然而,心底有个压抑已久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不是的。

    他不仅仅只是喜欢苏闻禹而已。

    如果只是喜欢,他为什么要力排众议,把那棵丑兮兮的老树留在燕郊新城。

    如果只是喜欢,他为什么在车祸失忆忘记曾经那些阴影之后,就会下意识地对苏闻禹好一点,早上起来连掀个被子都怕惊醒他。

    如果只是喜欢,他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失态。

    霍城好像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一下子笑起来。

    可是笑得太急,骤然吸进一口冷气,又开始重重地咳嗽,边咳嗽边继续笑,笑得连头都垂下去了。

    他原先以为自己是因为苏闻禹漂亮又顺从,才会喜欢他,可是现在的苏闻禹明明浑身是刺,一点都不听话,他还是没办法放手。

    他这个人是最看重体验的,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非要不可的东西,比如骑马和赛车,既然都能让他放松,那么在他心里也就没什么差别,可以互相替代。

    所以他一直觉得,苏闻禹也是一样的,只是喜欢而已,那么当然就可以轻易地放下。

    可其实不是。

    他错了,大错特错。

    喜欢是可以替代的,容易淡忘的,不会这样让人牵肠挂肚,不会这样让人想要牢牢紧抓不肯放下。

    但爱可以。

    原来他爱苏闻禹。

    他对苏闻禹的感情,竟然就是他从来避之唯恐不及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