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真的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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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闻禹完之后,车内久久没有人再开口。

    空气回归沉寂,只余下两道轻不可闻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逐渐酝酿出一丝隐约的暧昧。

    霍城眼底的血丝还在,但原先积攒的那些情绪却被这猝不及防的转折散了,只能僵着神色愣在那里,面上罕见地流露出些许茫然。

    他现在的思维很零散,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别的,光听见“上楼处理”这几个字,就已经开始眼冒金星。等稍微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转过头,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青年。

    事情的发展太不可思议了。

    在被拒之门外那么多次之后,这还是他头一回,堂堂正正地收到苏闻禹的邀请。

    但就和沙漠里久旱的人看见绿洲会怀疑是海市蜃楼一样,那阵欣喜很快褪去,紧接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惶恐开始袭上心头。

    苏闻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允许自己踏进他的家门,还要帮他处理什么伤口?

    这有可能吗?

    有那么一刻,霍城甚至疑心是自己最近没休息好,神思不属之下产生了幻觉。

    于是他拧着眉,眼睛眨得飞快,心翼翼地再次确认:“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上去吗?”

    “你也可以不去。”苏闻禹轻飘飘地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自顾自解开安全带,神色平静地下了车。

    霍城这才彻底回神,连忙下车仓促地跟上青年的身影,顺着楼道一直往上走,直到进门的那一刻,仍有些不明所以,脚像踩在云端,整个人都飘了。

    “随便坐,我先去拿药箱。”

    “……好。”霍城环顾四周,目光在周围的陈设上微微掠过,最后,选择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玄关挂的那幅日出是你画的?”他开始没话找话。

    “嗯,随手涂的。”

    “很漂亮,很有生气。”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医药箱放在显眼的位置,不难找,苏闻禹把卡扣开,三两下很快翻出了棉签和碘伏,然后也坐到了沙发边。

    “伸手。”

    霍城立刻听话地把大手摊开,还来回翻转了两下,于是斑驳的伤口就跟着显露出来。

    指节上有,手背上也有,看上去深浅不一。

    苏闻禹看得有点疼,为了方便上药,他一只手拿着蘸了药水的棉签,另一只手则轻轻托了下男人的手指。

    也许是心态发生了变化,明明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地方,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真到了肌肤相接的那一瞬间,温热的触感却仍然激起了一阵陌生的战栗。

    就好像内心深处,其实是想念的一样。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苏闻禹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目光微闪,赶紧转移了话题:“怎么受伤的?”

    霍城对他有问必答,一听这话先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只隐约记得在公司的时候应该是没有的,但后来发生的事对他来简直太过惊悚,整个人又急又怕,怎么可能还有额外的精力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估计是不心蹭到了什么地方吧,不要紧。”

    “没觉得疼吗?”苏闻禹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青年鼻尖挺翘,唇形饱满而漂亮,精致的五官在灯下显得愈发秾丽,面上表情很淡,可眉宇间却没了先前那种隐约的疏离,亲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霍城一呼吸,感觉空气里都是甜的,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谨慎地回了两个字:“不疼。”

    这种程度的伤口当然一点都不痛,只是……有点痒。

    心里痒痒的。

    不对,不能再想了。

    霍城对自己这种时候的心猿意马十分唾弃,但思绪一转,又觉得无可奈何。

    没办法,医药箱的颜色、外形,甚至是里面药品的摆放位置,都和燕郊新城别墅里的那个一模一样,苏闻禹话的口吻也逐渐带上了过去的影子。

    眼前的这一切和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慢慢重叠,仿佛时光逆流,让霍城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惶惑。

    他开始看不懂情况了。

    在今天之前,有一件事情他是十分明确的,那就是他在过去的三年里犯下的重罪,对苏闻禹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所以他的出现,只能带给苏闻禹痛苦。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下定决心放弃,让自己彻底消失在那个人的视野当中。

    可是现在,什么都乱套了,霍城弄不明白苏闻禹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种意外的转折,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更让心底深处那点微弱的妄想,死灰复燃。

    “好了。”苏闻禹把霍城中指上的伤口包上创可贴,总算大功告成,剩下的东西都收进了药箱里,“记得别沾水。”

    “我知道了。”霍城连连点头:“谢谢。”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指节的位置被创可贴整整绕了一圈,乍一看,有点像枚戒指。

    这个奇怪的联想莫名让他心里涨涨的,逐渐产生了一点隐秘的欣喜,虽然明知道不切实际,可是勾起的嘴角却始终收不回去。

    “你笑什么?”苏闻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霍城动了动右手,一脸心满意足,“你包扎的技术挺不错的。”

    越越不像话了,贴个创口贴而已,无非右边贴左边还是左边叠右边的区别,这也能称得上技术?

    苏闻禹无语,默不吭声地把药箱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顺手拿起扫了一眼,而后,面上就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霍城看了,心里不知怎么竟生出点不安,马上问他:“怎么了?”

    “到了现在才有本地新闻推送,”苏闻禹把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盯着他轻声道:“城南大道的栖霞名筑发生山体滑坡。”

    霍城不禁心口微缩。

    刚刚在车里已经岔过去的话题此刻重新被提及,让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坐过山车,情绪时喜时忧,随着青年的每一句话来回波动。

    “其实当时情况并不危急,完全可以等救援队的消息,但你却在知道情况的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等等!”霍城听得皱眉,电光火石之间,他把事情串在了一起,终于后知后觉地大概搞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对我改变了态度?”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苏闻禹嘴唇微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

    而此时的沉默在霍城眼中无异于默认,他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站起身,双手僵直地垂在身侧,好像有一股劲瞬间卸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从在城南见面开始到没有拒绝上车,再到现在的进家门处理伤口,今晚发生的所有不合理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都有了解释。

    其实本来就没抱什么期望的,可是,在发现自己想多了之后,还是觉得无比失落。

    甚至有点可笑。

    霍城不禁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抬手快速抹了把脸,再看向苏闻禹时,已经彻底收起了之前的紧张和忐忑,又变得温和而游刃有余。

    “闻禹,在这件事情上,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帮到你什么,送你回来更是随便一台计程车都可以办到的事。”

    他的语气温柔而低沉,话却得十分直白,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至于来得早,那也是因为我之前没忍住一直在窥探你的动态,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私欲,不是因为你,明白吗?”

    “所以你根本不应该因为这个对我产生什么感动或者心软的情绪,那很没有必要。”最后,甚至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见状,苏闻禹动了动嘴,似乎想要点什么,但霍城却已经支撑不住了,巨大的失落感和自我厌弃交织在一起,逼得他只想逃离。

    “我该走了。”他低低地叹息一声,主动走到门边,手却在门把上停顿了两秒,像是不舍。

    然后,他开门,大步踏了出去。

    “霍城。”苏闻禹在门内叫住了他。

    “嗯?怎么了?”霍城停住脚步,回应的嗓音依旧温和,却没有转身。

    “九年前,你曾经教会我识破了一个居心不轨的长辈,你还记得吗?”

    “……记得。”

    “后来,那个人又来找过我,但我也没有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了,更谈不上什么原谅,哪怕他曾经和我关系不错。”

    看上去毫无关联甚至是有些突兀的一句话,却让霍城眸光微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回了头。

    苏闻禹凝视着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我不是对谁都会心软的。”

    很轻很轻的一句话,落在霍城耳边却不啻于平地惊雷,瞬间在他大脑里卷起一阵狂风巨浪!

    他几步往回靠近,长臂一伸,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握住了门框,半个身子直接卡了进来。

    “什么意思?”霍城哑声道,问的时候连嗓子都在隐隐发抖。

    他每天临睡前一遍又一遍近乎催眠一样告诉自己应该放手,花了多么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辗转反侧多久才压下了那些疯狂的念头,可是现在却突然发现,他也许……还有机会!

    “闻禹,你告诉我,你刚刚的是什么意思?”霍城又问了一遍,哪怕只有一丝丝希望,他也无论如何都要抓在手里。

    苏闻禹抿了抿唇。

    真的好傻。

    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连这都要问。

    苏闻禹忽然有点不想话,所以没吭声,只是神色淡淡地站在那里。

    而霍城却像是从这股异常的寂静里窥见了一丝生机,渐渐地,面上开始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狂喜。

    “我明天还能来吗?”他干脆换了一种问法,是明目张胆的试探。

    “明天我已经和经纪人约好了谈新合同的事。”

    霍城丝毫不气馁:“后天呢?”

    “后天我要去城西文化馆看隆多艺术展。”

    “那我可以一起去吗?”他执着地追问。

    “……随便你。”话里带着点微妙的情绪,再也没了之前的不咸不淡。

    闻言,霍城嘴唇微微翕动,强烈的感情充斥着整个胸膛,忍不住想要拥抱眼前的青年,却又在抬手的瞬间,硬生生克制住了。

    他沉着嗓子,神色认真地确认道:“闻禹,我现在,是不是不再令你觉得痛苦,甚至是,能够让你开始感到放松和快乐了?”

    那双桃花眼溢满了浓烈的情愫,像灯火一样明亮极了,简直让人难以直视。

    苏闻禹目光微动,片刻之后,终于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苏闻禹关上了门。

    但奇怪的是,又好像开启了另一扇门。

    隔了一会儿,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发现居然是翘起来的。

    也许,裴瑾文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

    人生很短,给自己也给别人一次机会,多尝试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  裴瑾文:我恨我长了张嘴,一顿操作光助攻了。

    霍城:谢谢,红包我会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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