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交出真心
北郊最近的天气都很好,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连温度也短暂地回暖了一阵。
几天的时间里,霍城果真信守承诺,带着苏闻禹把这个度假区目前开放的部分逛了个遍,从科技文化区到艺术花园,从歌舞剧院到特色工坊,其间还走过峭壁间的玻璃栈道,登过浮于云端的巍峨苍山。
因为事先过招呼,他们所到之处无不宁静,但需要专业讲解的地方,偶尔也会有一两位负责人出来迎接,一边恭敬而拘谨地问好一边仔细地介绍,活像是在向上级汇报工作。
其中态度最自然的是画廊博物馆的馆长,她来自希腊东部一个毗邻爱琴海的城,是个头发花白,笑起来热情又和蔼的老太太,还对着他们用母语不知道了句什么。
旁边的霍城一听,立刻就掌心相对双手合十,头微微低垂把鼻梁对着指尖,像是在做一场很有仪式感的祷告。
这是在干什么?苏闻禹满心好奇。
他的英文很流利,又因为曾经留过学的关系,也能听懂一些基本的法语,日常交流不成问题,但对于希腊语确实没有任何涉猎。
于是忍不住发问:“她刚刚的那些什么意思啊?“
霍城把手放下垂在两侧,偏过头含笑看他:“她是,你以后一定会平安健康,永远快乐。"
“真的假的?”苏闻禹眉头一皱,不禁有些怀疑,毕竟这位馆长之前和他素不相识,怎么会一见面就突然单独提到自己。
“你不会是仗着我听不懂,随便翻译的吧?”
结果他话音刚落,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再开口时,就换成了稍微带点口音的英语。
“刚刚那句其实是一个流传很久的传,意思是如果有人在这里虔诚地许愿,那么他最深爱的那个人就会受到神的庇佑,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这回苏闻禹听懂了。
他神色微怔,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我没翻译错吧?”霍城凝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清晰可见的喜欢,是没办法掩盖的浓厚情意,是一个无神论者抛弃科学也要给出的一颗真心。
没有亲口爱。
却又好像哪里都在爱。
苏闻禹轻轻地吸了口气,胸口砰砰急促地跳动,像有一只兔子在里面到处撒欢,撞得心绪七零八散久久难l以平静。
其实,虽然两人已经算是重归于好,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真切表达过一点喜欢的意思。
但要是霍城在这个时候,含蓄一点追问他会不会也受到庇佑这种话,苏闻禹想,自己大概是不会否认的。
可是霍城没有。
就好像,只要他—个人付出爱就足够了。
苏闻禹目光微动,嘴角无声地翘起,而后,也在心底悄悄地许下了一个愿。
他们从博物馆出来,又驱车去了之前没游览过的景区。
这里是燕江的另一边,没有高科技设施,没有高耸入云的建筑,甚至连照明都不多,一眼望去,现代化的气息淡得几乎可以忽略。
脚下踩着的是成片的绿茵,高大的乔木在顶上扇着风,纵着底下错落有致的灌木丛,枝梢处全是姹紫嫣红。不远处滚滚的江水不断掀起波澜,雾气氤氲弥漫,轻纱般笼罩住周围的一切,潮起潮落像是另外—个世界。
“好漂亮,简直是个桃花源。”苏闻禹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忍不住低声感慨:“如果能常来这里就好了,等到春天,风景—定又下—样。”
话没完,手就被霍城轻轻牵住,掌心也被一下又一下亲昵地捏着。
“那我们就一直住在北郊,等你待腻了再回燕城。”
“难道你不用工作了?”苏闻禹—听就瞪圆了眼:“实话,你能待到今天,我都够惊讶了。"
话里似乎隐含催促。
于是霍城眉一挑:“怎么,这就想赶我走了?“
“是啊。”苏闻禹口是心非,把手抽了回来,“每天只对着你一个人,早就审美疲劳了。”
一直爱岗敬业的霍总裁为了自己变成了每天游山玩水的大少爷,这几o夕相处下来,甚至没看他看过电脑翻过文件,连拿出手机回消息的频率都低得吓人,想想都觉得有负罪感。
“江特助他们没有来找你吗?“
“找了。”霍城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但没办法,谁让我色令智昏呢。”
他半侧着脸,立体深刻的五官在阳光下俊美得惊心动魄,低沉的声线一落到鼓膜就化作急躁的震动,在大脑转化为酥酥麻麻的听觉蛊惑人心。
苏闻禹听得耳根子发热,莫名觉得自己才是色令智昏的那一个,定了定神,才声咕哝道:“这样等你回去又要加班了。”
霍城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那么敏锐,哪里会听不出话里面藏着的关切和担忧?苏闻禹了解他,知道他对工作的重视,也明白他不可能忘掉肩上的职责,休息了多久,之后就一定会找时间弥补回来。
东拉西扯了半天,只有这句才是真心话。
胸间霎时弥漫起一阵暖意,一颗心又酸又胀,他不禁叹息一声,语气温和地解释道:“来之前把事情都交代好了,现阶段的公司也不需要我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别担心。"
然后很快换了个话题:“既然觉得这里风景好看,那要不要支个活动画架?“
“方便吗?“
眼睛亮得发光,活像只看到心爱坚果的松鼠,就算真的不方便也必须方便了。霍城失笑,抬手揉了下青年的发顶,“当然,这里什么都有。”
“那我就先涂好素材,回去就动笔画。”苏闻禹立刻高兴起来,抬脚往前走了几步,一边呼吸着周围的新鲜空气,一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好像又回到我跟着叶老进修时候的日子了。"
“是吗?”霍城也跟上去,目光缱绻地盯着他的背影,“在外面这两年,你除了画画以外,空闲时间—般都做点什么?“
其实多少有查到一些,大概也知道他过得不错,但还是更想听他亲口,总担心他生活得不够好,又或者受了什么委屈。
“山里信号不好,很多事都做不了,会不会觉得有点枯燥?“
“其实还好,虽然娱乐方式不多,但白天可以搭帐篷看风景,到了晚上就喝点酒聊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搭帐篷喝酒聊天。”霍城半垂着眼,莫名把这话含在嘴里重复了一遍,末了还问:“和叶明垣?“
“嗯,老师一向休息得早,我总不能找他——”话忽然停在半路,苏闻禹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不禁转过头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也要吃醋?“
“没有,我谢谢他能培着你。“
他否认得坚决,语气四平八稳没有丝毫异样,可苏闻禹就是从中听出了一股酸味,一下没绷住笑出了声:“是不是后悔那个时候没追过来了?“
霍城安静了好几秒。
“…….不后悔。”
他上前一步和苏闻禹并肩,神色淡淡道:“那个时候如果去了,就没有现在了。”
又轻又认真的一句话,却让苏闻禹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甚至,整个人都微微一震。
确实是这样。
那会儿他正一门心思扑在刚有起色的事业上,就算霍城真的找了过来,大概也不会有太多动容,更有可能是觉得无奈和疲惫,甚至是厌倦。
而那个时候的霍城,又还不完全是现在的霍城。
其实这么一想,他们两个人能重新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隔着各自的变化,还夹杂着天意,中间环节哪怕差—分一厘都不行。
所以……才更叫人珍惜。
他心中微动,仰起脸看向霍城,“其实还有一种消遣方式,就是养花。我在元和待的时间最长,有空就饲弄些花草,有青罗丝、紫榧木和桂竹香,跟你在城南院子里种的那些差不多,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霍城无声喟叹,既觉得苏闻禹体贴敏锐到让人窝心,又禁不住被他的天真逗乐。
“但我和你的出发点可不一样。”他把手搭在赤松的树干上轻轻摩,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吗?“
苏闻禹眨了眨眼:“为了让我看到之后心情好,你之前过的。“
"不止是这样。”霍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闻禹,我可比你想得要坏多了。”
江面有不知名的水鸟低空掠过,而且胆子大得很,在两人眼前发出此起彼伏的尖锐鸣叫,激起一连串的水花以后四下散开,闲活又自在地扎进了从林里栖息。
“你看,这种鸟翅膀有力,羽毛漂亮,天生就是适合飞翔的,所以也最向往自由。居无定所总喜欢天涯海角到处跑。“
他的语气很淡,每句话都慢条斯理,可每一个字都像是意有所指,内涵深刻。
“这样的生活确实很好,但飞得久了大概也会觉得累,这时候如果有一个温暖又开满鲜花的家,它是不是就更愿意回巢了呢?或许不是永远,但能留下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苏闻禹蓦地怔住。
还没回过神,手腕又被牢牢紧握,下一刻,整个人就径直跌进男人宽阔的怀里,无路可逃。奇妙的悸动不断从胸口蔓延,渐渐地,竟开出花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觉,霍城真的很坏,坏在永远懂得怎么让自己心动。
—直以来,他都渴望能有一个家。
当初会决然地选择离开,也是因为觉得燕郊新城那个地方并不是他的归属。
所以后来,苏闻禹租了姜主编那套看起来就很温馨的房子,终于拥有了一个的家。虽然里面只有他—个人,但却足够安稳,足够幸福,过得怡然自乐。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想法竟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或许,一个人的家,还是稍微有些过于安静了。
苏闻禹唇角微勾,从霍城怀里退开,然后轻声:“你把院子理得那么好,种的花那么漂亮,可惜画室毕竟是工作用的,很多设施都不够齐全,没办法久住。”
霍城毫无所觉地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认同:“再那个地方还发生过山体滑坡,也不够安全。”
他─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就觉得窒息,那种心慌又无能为力的感受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所以虽再次发生灾害的概率极低,他也不放心让苏闻禹继续住下去了。
“那些花,你喜欢就跟着—起挪过去,挪到新的画室,或者你家的阳台。”
“好像也不行。”苏闻禹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和遗憾,“我现在住的那个地方,当初是租了三年,算算时间,现在正好也到期了。“
“那我——”霍城猛地顿住,电光火石的瞬间里,他终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又觉得这个猜测太过不可思议,连试探都忍不住迟疑,只知道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就好像—直独行在无人的荒野,漫无目的地在黑暗里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四面八方都没有路了,一个转身,竟然柳暗花明。
“你,你愿意..…”心绪起伏太过强烈,他浑身上下僵硬得像块石头,喉结上下滚动,反而不出什么话来。
苏闻禹也觉得嗓子发堵,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霍先生,”他眉眼弯弯,绽开一抹温柔又纯粹的笑,明暗交杂的树荫下,那张精致的脸庞好像在发光:“你准备什么时候接我回家啊?“
嘭嘭嘭!
仿佛不知哪里有一束束烟花升上高空骤然炸开,猝不及防把霍城的大脑炸成了一片空白。
突如其来的感激和欣喜,积压已久的渴望和索求,眼下全部堵在了胸口难以排解,以至于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大手不知不觉已经抚上青年的脸颊,下一秒就又急又凶地吻了下去。
苏闻禹没有挣扎,仰着头,乖乖地闭眼被他亲,听着耳边微风吹过的声音。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乌黑的睫羽轻轻颤动,眼睛已经湿润得—塌糊涂。
“明天,明天就一起回家吧?要不还是今天......现在动身还来得及,天黑之前就能赶到。”
霍城大脑纷乱,话全凭本能,目光一落到青年艳红饱满的嘴唇,又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住。这回动作没那么急切,却温柔到同样让苏闻禹脊背发软,灼热的温度从眼皮到鼻尖,从面颊到耳垂,上了瘾一样似有若无地到处流连。
其实搬家好歹是个不的工程,毕竟那么多东西需要收拾,最好还是提前准备。可是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已经让霍城丧失思考的能力,一边耳叠厮磨,一边含混不清地着话。
“我让科莫先准备好晚餐,到家马上就可以吃,或者如果你愿意等,我给你做,想吃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我觉得不用——”苏闻禹被亲得迷迷糊糊,刚想开口,嘴巴又被封住了。他下意识想躲,可是后脑被固定,手腕被握紧,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抵住了赤松的树干,退都没地方退。
有完没完了还!
这样幕天席地地放肆亲热,就算旁边没人看,苏闻禹还是臊得满脸绯红,总觉得周围的湖光山色也在不怀好意地注目似的。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挣开男人的钳制,恼怒到指尖都泛着红,气急败坏道:“你别太得意了,回去之后也是住两个房间。”
“好,都听你的。”霍城顺从得很,要什么都给,什么都点头,语气腻歪得没耳听:“你住四楼,我住—楼,距离拉到最远,这样够满意了吗?“
“呵。”苏j闻禹余怒未消,冷哼—声没话。
但隔了一会儿又没忍住,很声地嘀咕了一句:“可是一楼没有卧室啊。”
要命,连生气都只能生到—半,简直可爱到过分。
霍城只觉得心口被击中,一面抬起手温柔地抚过青年的后颈,一面低声道:“那我就住客厅或者餐厅,花园也可以,随你安排,好不好?“
哄孩呢。
苏闻禹没好气地白他—眼,然后又被人—把抓了回去。
但这一回,霍城却没有再做什么太过深入的举动,只是把额头轻轻地贴了过来,面对面一下又一下急促地呼吸着,眼睛已经红了一圈,里面全是压抑已久的情绪在不断翻滚。
他们鼻尖相抵,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互相喷洒的炙热鼻息,对视的时候,目光紧紧纠缠在一起,但当暧昧褪去之后,反而逐渐酝酿出一点不清道不明的沉痛和酸楚。
“你怎么这么好,嗯?就这样放过我,不后悔?”咬牙切齿的,不知道在生谁的气,“知道吗,回家以后,我就真的不会放你走了。”
苏闻禹嘴唇微动,不出任何话来回答,只知道伸手用力环抱住男人的背,分担着他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眼睛也跟着红了一片。
这次是真的要哭了。
“霍城——”声音又低又模糊,像是梦中破碎的呓语。
“怎么了?”霍城轻声问他,手臂却悄悄收紧,“先好,你就算现在反悔也无效了。"
".....真霸道。”苏闻禹嘴角一勾,把头依赖地靠在他宽阔的肩膀,无声地笑了。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我的胆子很,也不算勇敢,受伤过一次就彻底封闭了自己,不敢再毫无保留地付出,最害怕的事就是重蹈覆辙。
而之所以愿意再次交出真心,是因为你真的给了我重新相信爱情的勇气。
因为现在的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