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前世今生
第二日,卢雁声同左林卫的副将调换了一下,去了另一处院落查探新来的门派人员,然而到了子时夜半清点人数时,却发现副将迟迟没有回来。
前一晚温香玉暖的景象猛地蹿进他的脑海,他神色一凛,当即奔着合欢派的住所而去。
而院门半掩,似乎是在等待来客,这夜的院落里馨香仍旧萦绕,却不见妙人的歌舞。
夏夜温凉,惬意舒适,苏蕊白仍卧在院中的榻上休息,旁边有几位美人伺候。
原本来按例探察的副将就直挺挺地倒在院子的角落里,浑身上下完好无恙,不知是死是活。
卢雁声一抱拳,当机立断开口:“敢问苏教主,这是怎么回事?”
苏蕊白悠悠转醒,瞳中暗光流动,魅惑至极。
他冷冷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还未等他开口,旁边的侍女立刻跪下解释:“卢将军,这位将军想要轻薄我家教主,教主又不好对他动手,就将他迷昏了过去,请卢将军恕罪!”
卢雁声怔愣了一下,脑海中当即冒出了许多不好的画面,他探了下副将的脉息,确实是四平八稳,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他不由得暗暗大骂:真是昏了头了,竟敢冒犯来客!
卢雁声当即一番诚恳地道歉,驮着自己的副将出了院子,那副将昏睡至日上三竿,才满脸春情地呼喊着从梦里转醒,醒来就吃了一顿军棍。
那副将咬着牙认了,也承认自己鬼迷心窍,一个战场上威震八方的汉子,就这么拜倒在别人的石榴裙下。
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的。
真是太荒唐了。
不过苏蕊白做的很对,若是他当夜声张,不仅会引得万众瞩目,更会让这副将性命不保,将他迷晕在院里等着别人来接,或是他自己醒来离开,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这位合欢派的教主倒是个低调的明白人。
卢雁声压下消息,保住了这位副将的官职,但夜里的巡察照旧,下属们谁也不敢接近那合欢派的院落了。
没办法,卢雁声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又至深夜,卢雁声再次敲开了合欢派住处的院门,然而眼前的情形倒是令他吃了一惊。
馨香犹在,确是淡淡的梨花香,没有曼妙的轻纱歌舞,没有侍女的心伺候,只剩月下一人独酌。
苏蕊白换了一身干净纯白的纱衣,倒是同他的名字十分贴切,如新春雨后的花瓣一样剔透,只有那张白净的面容笼着一丝丝醉酒的红晕,捏着酒杯的指尖也透着浅浅的粉。
卢雁声的心头忽地生出了另一种异样。
还未等他回味清楚,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淡淡入耳:“卢将军,今日是你来巡查啊。”
卢雁声一抱拳,道:“苏教主安好,扰了。”
苏蕊白嘴角勾起个浅浅的笑来,随意摆了摆手:“卢将军例行公事而已,不扰,要不要来喝一杯。”
卢雁声突然警惕起来,目光立时落在了榻上的花雕托盘上,那盘上除了酒壶,还有一只空的酒杯。
仿佛是已经为客人准备好了一样。
卢雁声婉辞道:“多谢苏教主,夜已深,请教主早些歇息,就不叨扰了。”
苏蕊白仍笑着道:“原本我还想同卢将军聊聊合欢派的事呢。”
卢雁声顿时心中一顿。
夜里巡查各门派的人,除了有探察异样挖出叛党的职责,另一方面,就是要着力探各势力是否有倒戈意向的口风,苏蕊白显然是有话要和自己透露。
这样送上门的机会,卢雁声若是拒绝,那就是失职。
于是他沉了口气,径直走到了罗汉榻前,应对方的邀请坐在了另一侧。
醇香的美酒被缓缓倒入那只空酒杯,卢雁声的注意力总会落到那一根根纤细修长,指尖又透着薄粉的玉手上。
“卢将军,请。”
一盅酒立刻见了底。
“苏教主有话请讲吧。”
苏蕊白垂下眼睫,似在沉思,月光如纱般笼在他的周身,为一身纯白的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似夜晚昙花中绽开的精灵,还带着几分沁人的幽香,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亲近。
离得近了,卢雁声才发现,他的美中仍旧透着男子的英气,棱角分明的脸是上天精雕细琢的手笔,少一分则近妖,多一分则失了韵味。
卢雁声飞快地将眼神从苏蕊白的脸上移开。
再看下去,他可能也会有想要扑上前的冲动。
苏蕊白却在这时开口:“卢将军,您知道越国为何会有合欢派的存在吗?”
传闻卢雁声早就听了不少,但他仍摇了摇头:“并未听过。”
苏蕊白微微抬眼看向他:“是因为越国的先王。他在位之时,曾豢养了一大批姿色过人的孩童服侍他,而其中有一个孩子,是当今越王派去的刺客,在他成功杀死了先王后,越王便将这群孩子交给了他,成立了合欢派。”
这个版本,卢雁声已有耳闻,但其中添油加醋已传得不成样子。听亲历者亲口出这些,卢雁声的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苏蕊白继续道:“卢将军,世人只知道合欢派修习妖术,为越国卖命,却不知真正想要止戈的,也正是我们。”
卢雁声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头,难言地看向他。
苏蕊白:“天下动荡已久,若有明君降世,这世间便再不会有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如果可以看得到将来海晏河清的一天,我愿意领教众投靠他,九死不悔。”
卢雁声当即心中一凛。这番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也让他对苏蕊白大为改观。
苏蕊白又问道:“卢将军,梁帝是这样的君王吗?”
卢雁声顿时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是几年前梁帝正盛之时,卢雁声会毫不犹豫地回应他,但如今梁帝旧病缠身,几个儿子心术不正,朝臣野心勃勃,梁国的一口气,不知道会吊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转圜的可能。
反而是越国这样的几个国,君主年少心正,暗中蓄力,大有厚积薄发的势头。
作为左林卫的将军,不免处在朝堂争斗的旋涡之中,卢雁声自是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的。
苏蕊白见他不答,又默默地将酒杯满上,自己一饮而尽,卢雁声却突然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苏蕊白仰头顿了顿,而后缓缓朝他看去,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几分笑意:“因为卢将军是唯一一个扛过了合欢派媚术的人。”
原本是夸赞之词,到卢雁声的耳朵里却突然变了味,他的耳根忽的高热起来,不知所措地避开了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卢雁声也算是年少有成,未经人事的他,一腔热血撒战场,根本听不得这种玩笑。
身旁响起爽朗的笑来,声似泉水般悦耳,卢雁声的整张脸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苏蕊白笑了两声,又为自己满了一杯酒:“我敬卢将军这样的人。”
卢雁声一怔,转头看向他。
他听得出对方没有开玩笑,反而是真挚肯定,还夹杂着几分感慨和怅然。
卢雁声聚起酒杯,也同样一饮而尽:“谢谢苏教主青眼,不敢当。”
苏蕊白又笑了笑:“若卢将军不嫌弃,叫我蕊白就好,我愿意交卢将军这个朋友。”
卢雁声已经放下芥蒂,抱了抱拳:“好,蕊白兄,叫我雁声便是。”
苏蕊白抬头望了望天边高悬的明月:“雁声。”他轻笑了一声,“‘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倒是有你征战沙场的影子,是个好听又诗意的名字。”
卢雁声顿了顿,心头有些泛热,不知道是不是酒意的作用。
他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嘴角却忍不住抿起笑来:“哪里,就是父母随便取的罢了。”
苏蕊白淡淡道:“我自就被卖进宫里,养在越王身边,名字还是越王赐的。要这么,我该叫无名才是。”
卢雁声的心绪立刻被牵动,手指不由得收紧:“蕊白兄不要妄自菲薄,这名字很好,同你的人一样。”
话一完,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失礼,“我的意思是……”
苏蕊白又朗朗笑起来,断了他的话,独自饮了杯酒。
酒杯放停之时,他淡淡道:“雁声,夜深了,院不便留宿,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卢雁声局促地抱了抱拳,连忙撤身道:“是,那我便回了,明日再叙。”
他没有任何停留,又消失在院外路的尽头,直到黑夜的影子将他淹没之时,他忽的没忍住,有些眷恋地朝身后的院中看了一眼。
那抹落寞的白影,依旧还在月下独饮,仿佛画中仙人,与这尘世格格不入。
是夜,卢雁声辗转难眠,如洗的眼眸望着房顶,思绪如潮涌动。
好不容易合上了眼,他又不知不觉跌进了一个旖旎的梦境。
从军多年,他起床的时辰十分固定,一大早,他就换了身衣服,自己跑到水房搓洗亵裤。
他不由得叹气,人家分明是个正人君子,反倒是自己成了人。
卢雁声又羞又恼,不料手上的劲一猛,嘶啦一声,亵裤竟被他撕作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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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出自杜甫《月夜忆舍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