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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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屋寂静。

    无论是侍候在屋中还是外面的仆从都是一脸目瞪口呆,见惯了世子夫人对世子的顺从,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世子夫人以这样的方式询问世子爷。

    就像是把明面上的遮羞布扯掉,露出里头最不堪的一面。

    停云也愣住了,她没想到主子会开口,她以为主子这次又会像从前那样委曲求全。

    萧业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原本空落落的一处地方忽然轻轻跳了一下,可看着身边红了眼眶的顾情,他又立刻皱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业。”

    顾情喊的是旧时的称呼,话出口后才觉不对,她不敢去看顾兰因,低着头改了称呼,“姐夫,我还是走吧。”她着抹了通红的眼眶,又勉强扬起一个笑脸朝顾兰因欠身,“阿姐,抱歉,你别生气,我这就离开。”

    她着就想往外走去,只是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萧业拉住了胳膊,男人长眉紧皱,声音隐含怒气,“这个时候,你还想去哪里?回你那个婆家?你难道不知道”看到女人忽然变得惨白的脸庞,萧业心下一紧,他自知了不该的话,所有的怒气消失殆尽,声音也不自觉缓了下来,带着从未有过的心和温柔宽慰她,“好了,有我在,谁也不能赶你走。”

    等把顾情哄住,萧业朝顾兰因看去,看着依旧嘴角噙笑的美貌妇人,他心中忽然有些不满起来,她知不知道若是他这次去晚一步,情儿就死了!情儿发生那样的事,正是孤苦无依需要帮助和温暖的时候,她不问发生了什么还拿那样的话来刺情儿的心,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

    勉强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却还是不可避免泻出一点。“情儿是你妹妹,她住在这,有何不可?”

    面对萧业的质问。

    顾兰因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很平静。

    或许不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他的质问厌恶冷言嘲语都不会引起你心中的波澜。可谁又知道,她曾经面对他严苛的质问时,也曾红过眼眶,也曾彻夜难眠。

    终究是过去了。

    过去了才好,过去了就不会再受一次伤。

    顾兰因没有理会萧业,而是自顾自朝两人走去,看到因为她的靠近而瑟缩躲到萧业身后的顾情,停云勃然大怒,顾兰因却只是轻挑柳眉,未什么,她坐在铺着猩红绣福锦毡的圆凳上,等停云上了茶,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这才双叠放到膝上,看着萧业道:“若情儿只住三两日,自是可以。”

    “可这里毕竟姓萧不姓顾,长久住下去,难保旁人不会多想。”

    “人言可畏,世子是男人自然可以不管这些,却不清楚这世间流言对女人而言有多致命。”她到这的时候,看着萧业面上的沉吟,眼中有着没有隐藏的嘲讽。

    当初她被人陷害,百口莫辩时,他可没有一点沉吟。

    原来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那你觉得该如何?”

    “我?”顾兰因收回思绪,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顾情,见她脸再次变得紧绷,因为害怕和不安,贝齿紧咬红唇,她都有些担心她用的力道太大会流血。

    不过美人泣血,应该会是一副很好看的画面,至少会让她面前的男人揉碎心肠。

    顾兰因没有立刻开口。

    而是回想前世,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做的?

    萧业随口一句吩咐,她即使心中难过也还是巴巴把人给安置了,不仅如此,她还特地交代下人让他们好好照顾顾情,更是下了铁令,不准人私下乱什么。

    可萧业又做了什么呢?他罔顾自己的身份,也罔顾她的脸面,每日都要亲自关怀顾情,生怕她在府中过得不好。日子久了,顾情在府中倒是过得一帆风顺,而她呢?一个不被丈夫喜欢的女人,一个被自己亲生妹妹抢了丈夫的女人,旁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她的?

    眼中泛起嘲弄。

    顾兰因随口道:“家里别庄倒是不少,我看不如请情儿去城东的别庄住,那儿风景优美,倒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去处。”

    “不要!”

    这一次,是顾情先开了口。她泪眼婆娑,脸苍白,又因丈夫刚去了没多久还穿着一身素衣,更是我见犹怜。

    “阿姐若不肯留我,我离开便是,何必把我往别处赶。”她抹着眼泪,完又要往外头走。

    而原本被顾兰因的话有所打动的萧业看着这副场景也变了脸,“我不是了让你好好留在这吗?”他有些无奈,心里的那点徘徊和动摇也没了,把顾情哄住后就对顾兰因交待道,“情儿是你妹妹,你随便找个理由把人留在家中,有谁会什么?”

    “好了。”

    他拍板定案,不容反驳,“这事就这样定下,我和情儿一路颠簸也累了,你给情儿安排一个去处让她好好歇息。”

    “我还有事。”

    他着就想离开。

    身后却传来顾兰因的声音,“我若不愿呢?”

    脚步停下。

    萧业回眸,看着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的顾兰因,他再一次皱起眉,从杭州到汴京,他一路过来已十分疲惫,差事还没结束,他这会还得出去交差,而本该让他安心做事的妻子却不知道怎么了,今日屡次反驳他的决断,从今日看到顾兰因,他心里就觉得怪怪的,如今他勉强按捺着脾气,指腹揉着眉心,疲声问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顾兰因实话实,“只是与你,我不愿,你待如何?”

    她想。

    萧业肯定不高兴了,一个听话了三年的妻子忽然有了自己的主意,还逼迫他在心上人和妻子之间二选一,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那又如何?

    她已不需要萧业的爱,甚至连这个世子夫人也不想再当,既如此,萧业是高兴还是生气又与她何干?上辈子她怕萧业不高兴,连让他做选择都不敢,或许也是心里清楚,他肯定会选顾情。

    窗外有云影淡淡。

    燕雀依旧不知疲惫地欢快叫着。

    看着不远处着红佩金的顾兰因,萧业长眉紧皱,他放下点在眉心处的指,看着她的目光幽深如探潭。

    “姐夫”

    身边传来顾情的声音。

    这次,萧业却没看她,他深邃的目光直直望着顾兰因,“我若偏要这么做呢?”

    “这样”

    顾兰因抿唇一笑,她扶着桌沿站起身,在男人寒光沉沉的目光下,温婉笑道:“那我便替世子选择,她留下,我走,可好?”

    芷兰轩中。

    顾兰因端坐在椅子上,吩咐几个丫鬟收拾箱笼。

    那些丫鬟虽然不敢违背她的命令,但脚却不快,显然是在等着她回心转意。顾兰因又岂会看不出她们在想什么,淡淡道:“天黑前把我的东西和嫁妆都收拾好,你们都是跟着我过来的丫鬟,无论是家生还是身契,回头你们想走,只同我一声便是。”

    “若是——”她一顿,又道,“想留在伯府也不是不行,我回头找徐管家一声。”

    “主子!”

    十几个丫鬟俱白了脸,跪了一地。

    时雨也红了眼眶跪在她脚边,仰头道:“主子,她们不是想留在伯府,她们只是不想您就这样离开!当初伯府和世子最难的时候,您都不肯离开,为什么如今明明能过上好日子了,您却要选择走?”

    她实在不明白。

    当初所有人都劝主子离开,世子爷也给了主子和离书,免得伯府出事连累主子,可主子却一意孤行选择留下。

    如今世子爷前程似锦,所有人都羡慕主子,她却要离开。

    “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坐上您的位置吗?!”起顾情,时雨恨得咬紧银牙,她刚刚得知此事当即就沉了脸要去找顾情算账却被主子拦住。

    顾兰因低眉去看她通红的眼眶,想到记忆中那个恨不得刃萧业的时雨,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话,只是抬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而后看向身边一直不曾话的停云,“你怎么?”

    停云看着她静默一息后,问道:“您不后悔?”

    顾兰因一愣,半晌笑答,“不会。”

    “奴婢知道了。”停云福身,“您的嫁妆都由盛妈妈收着,她如今归家,不过册子都还在,奴婢这就领人去校对。”

    她完就要走却被时雨拉住袖子。

    “你疯了!”

    时雨气得脸都鼓了起来,“你不劝着主子也就算了,还陪着主子胡闹!”

    “你何时见主子胡闹过?”停云问她。

    时雨愣住了。

    看着转身进屋的顾兰因,她变得沉默起来。

    停云也看着顾兰因离开的背影,等人走进里间看不见了,这才叹了口气,她拍了拍时雨的,“主子是认真的,你若真的心疼她,就让她高兴吧。”

    “我看主子是真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她记得先前在花厅,主子完那番话后,眉间阴霾一扫而尽。

    去时她问主子“是不是因为世子才如此高兴”,那个时候主子没有回答,她以为主子是不好意思,如今才明白,她根本不是因为世子,她高兴是终于可以挣出这座牢笼。

    她或许早就想离开了,只是她们都未发觉。

    看着离开的停云,时雨又在原地僵站了一会,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在一众丫鬟殷盼的注视下,抹掉眼泪吩咐她们做事。

    罢了。

    主子想走就走吧。

    只要主子高兴就好了!她原本不就是盼着主子能够开心快乐吗?

    时雨和停云都是由外祖母亲调-教出来的人,下定决心后,许多事都变得容易许多,等顾兰因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看到身穿青色披风内搭橙色长裙,圆髻高梳只着两只玉簪的貌美妇人,一众丫鬟都有些怔忡。顾兰因却十分自然,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打扮。

    “都好了?”她问两人。

    两人忙回神点头,停云拿着册子过来,向她禀道:“东西都对好了,除了当初您救济世子当出去的那些东西,其余都在这。”

    顾兰因点了点头。

    她接过册子翻看,一年前,萧业的爹,她的公公得罪当朝权贵,获罪入狱,萧家付出大半家业才勉强把人从牢里救出来,可偌大一个伯府,什么地方不用花钱?偌大的伯府人心惶惶、摇摇欲坠,顾兰因那个时候还爱重萧业,二话不交出自己的嫁妆,不过萧业此人,在感情这方面虽然亏待了她,但在钱财方面却是尽可能地弥补她。

    这一年,他被陛下看重,从一个普通的禁军侍卫升任至殿前司都虞候,而她交出去的那些嫁妆,他能找回的尽可能给她找回,不能找回的也都用铺子和银钱抵消了。

    而她能如此坦然地和萧业分开,此时想离开就离开,也是因为当初萧家落败之际,那个男人为了不连累她曾给了她一封和离书。

    萧业不是恶人,只是不是她的良人。

    这一点——

    顾兰因一直都知道。

    看着桌上放着的那只乌漆木盒,原本以为一辈子都用不到的东西,没想到换了一世,竟然有了用它的会。

    顾兰因不出心中是何情绪,她只是静坐了一会才开口,“去把徐管家和那些管事喊过来,我交待他们几句。”虽要离开,也不能留下一堆烂摊子就走。

    这不是她的脾性。

    何况纵使萧业对不起她,萧家其余人对她还是好的。

    “是。”

    停云出去喊人。

    这一忙却到黄昏才歇。

    她城中那几个陪嫁的宅子当初为了帮萧家都卖了出去,如今得到郊外的庄子暂住,怕回头城门关了,顾兰因交待完便让人去准备马车,而后便领着当初从家里带来的那些丫鬟一路往外走去。

    屋外全是丫鬟、婆子,她们虽然都是萧家的家仆,但这些年也与她处出了感情,如今自是一个个抹着眼泪,不舍她离开。

    “世子夫人,您放心,这辈子我们只认您做我们的世子夫人。”

    “您心里有委屈,奴婢们知道,可您这样离开岂不是落了旁人下怀?”她们是真的敬重顾兰因,这样的话也敢,“不如等老夫人回来让她给您做主,您这突然就走,老夫人和姐知道肯定难受。”

    顾兰因眉眼含笑,却不应承,等被她们一路护送要至马车的时候才看着这乌泱泱的一群人道:“好了,你们都快回去吧,别耽误了自己的差事。”

    时雨看着这副场景,心里也不好受。

    尤其想到那个罪魁祸首还在里头好好待着,更是气得想打人。

    没有血缘关系的奴仆都知道来挽留主子,她一个跟主子同母同胎出来的竟能这么腆着脸待在里面,一句话都不,真是不要脸,不过若是要脸也不会跟着世子回来了。

    她在肚子里骂了一通,连带着对萧业也生了气。

    主子要离开,他竟然让主子随便后就离家去做事了,虽是气头上的话,可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真是

    她紧咬着银牙。

    “走吧。”

    顾兰因和他们交待完便拉下帘子。

    时雨和停云也都上了马车,没一会,马车就往府外驶去。

    黄昏落日。

    等顾兰因到郊外别庄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而此时的官道上,月朗星稀,一行人马正准备进城,只是还未到城门口,远处就传来马蹄声,随行的护卫纷纷把放在腰间的刀柄上,神情戒备看着来人的方向。

    直到看清那人的相貌,一群人才松下身形,其中一人朝身后马车恭声回禀,“主子,是竹生。”

    话间。

    竹生已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他快步朝马车走去,正想行礼,一只骨节分明苍劲有力的掀起石青色的绸帘,那只在月色的照映下恍如给美玉渡了色,光看那只便能知晓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可这样年轻的人,那露出一截灰色衣袖下的腕上却套着一串明显不符合他年纪的佛珠,此时母珠底下的如意穗子正在半空晃荡,竹生方喊了一声“主子”,马车中便传来男人低沉冷冽的声音,“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