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甘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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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那日被萧业训斥过后,雪芽便不大爱往萧业面前跑,生怕开罪他受了瓜落,如今世子性情大变,就连自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云浮也是罚就罚,她前些日子听伯府的下人起,云浮被人牙子带走后又被转卖到了一户富贵人家,还被那户人家的老爷看上,可那老爷的嫡妻是出了名的母老虎,云浮刚进府就挨了几顿打,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于是今日顾情去找萧业,她便没有跟过去。

    她坐在房中绣花,可绣到一半,她的右眼便止不住狂跳,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雪芽想到前些日子世子的表现,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又想到如今主子就在世子的房中,忽然就变得心慌起来。

    眼皮跳个不停,她心里又不定,里的绣花针就这么扎到了自己的指腹上。

    鲜血在白色的绢布上溢开,破坏了她今日才绣好的花样,可雪芽此时却顾不上去心疼,她慌慌张张的,一边神神叨叨着“不会的”,一边嗦着指给自己止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方夫人”的称呼,知晓是主子回来了,雪芽连忙放下里的绣绷站起身,她正欲掀帘往外头去迎人,却见帘子一动,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捂着脸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情已经转过屏风到了里间,等她晃过神来的时候,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

    听着这阵哭音,雪芽想到先前的猜测,心脏猛地一紧,她连忙跟了过去,看到主子整个人伏在锦被上,哭得身子都在打颤了,看着这样的主子,雪芽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她坐在床上,一面低头弯腰,轻轻安抚拍着顾情的脊背,一面放轻声音问她,“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顾情没被安慰的时候,尚且还能勉强压抑着自己的难受。

    可听到亲近之人的声音,她却是再也忍不住,她哭着回身抱住雪芽,出口便是泣不成音的一句,“雪芽,阿业他,他不要我了!”

    虽早有猜测,但真的从主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雪芽心脏还是忍不住狂跳了一下,她任顾情抱着,神情有些怔忡,语气喃喃道:“好端端的,世子怎么会”

    “阿姐要回来了。”顾情哭出声,同她起今晚萧业与她的话,“阿业阿姐主动约他见面,他还日后要好好对阿姐。”

    “他,他不要我了。”

    顾情哭得凄惨极了。

    想到先前她还信誓旦旦笃定阿业心中的人是她,她便觉得自己丢人极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业明明是喜欢她的,要不然这些年不会她一封信,他就千里迢迢跑到临安去见她,更不会在阿姐那些话的时候站在她的身边斥责阿姐。

    可为什么,为什么自从阿姐离开后,一切都变了?

    即使阿业还是像他承诺的那样把她留在家里,但顾情就是觉得不一样了,以前即使他们隔着千山万水,可她依旧觉得萧业心中是有她的,可如今他们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就算走路也不过一炷夫就能到的距离,她却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一般,甚至,她渐渐感觉到了自己对他而言成了麻烦,成了他想丢却又丢不掉的累赘。

    她甚至忍不住想,若是这个时候她向阿业提出离开,他是不是会松一口气?

    想到这。

    顾情哭得更加凶了。

    她本就生得好颜色,又因病情和心事显得柔弱可怜,此时她伏在雪芽肩头,乌鸦鸦的云髻下是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因为痛哭而显出两汪殷红。

    与兰因的端庄不同,顾情的美是脆弱的。

    或许脆弱的事物一向惹人心疼,雪芽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第一次恼恨起兰因,她不明白大姐既然都已经选择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反悔回来!偏她又拿兰因没办法,除了在心里诅咒她一番,她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若是大姐回来,按照世子现在对她的感情,日后这府中哪还有主子的容身之处?她自然想阻止大姐回来,可她一个丫鬟哪有这样的本事?雪芽愁得眉心都蹙了起来,她思来想去,忽然双目一亮,她扶着顾情的肩膀与她道:“主子,您给夫人写信吧!”

    “母亲?”

    顾情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挂着眼泪红着眼眶问雪芽,“为何要给母亲写信?”

    雪芽面露无奈,“我的傻主子,您如今无依无靠,自然是让夫人过来为您做主!她一向疼您,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是”顾情有些犹豫,她咬着红唇,“阿姐到底是阿业的妻子,若是他们能和好,想必母亲也会高兴吧。”

    “您可别忘了,当初夫人可是盼着您和世子好的,若不是老夫人不同意,如今您才是伯府的世子夫人!”雪芽在一旁撺掇,见她目露挣扎,知道她已经心动,便又继续道:“您不必管,奴婢给夫人写信,也不多,只您身体不好便是。”

    “至于旁的,您为世子丢了名声,总不能任他们这般轻贱您!”

    她着又忍不住责怪起兰因,“要还是怪大姐,她既没想着跟世子和离,当初又何必走,如今您和世子背了那些坏名声,她倒是受尽怜惜都她心怀慈悲,可奴婢看,她才是那条不出声的狗,最会咬人!”

    “雪芽!”

    顾情听到这话,蹙起眉尖,她低斥一句,“不许这样,她毕竟是我阿姐。”

    雪芽撇嘴,“您就是太好心,才会被人欺负到头上!”但到底也未再兰因的坏话,只和顾情,“奴婢这就去写信,让夫人趁早来为您做主。”

    她着便掉头往外间走去。

    顾情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犹豫一番,到底还是没把人喊住,她那双细白的紧紧抓着裙角,眼中的光在一旁灯花的照映下半明半灭,最终也只是咬着唇,什么都没。

    萧业第二天从徐管家的口中知道雪芽派人送信去临安的事,只当是顾情昨夜在他这受了委屈想跟岳母抱怨一番,亦或是想回家了。

    他也没多想。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对情儿不公平,可他不能一错再错。

    他不否认自己对她有过情。

    那一年的相处,偏远的山村,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顾情的善良天真在那个时候极度治愈了什么都不记得的他。所以即使恢复记忆,即使知道自己有未婚妻,他也想过要把她带回家中,他那个时候想,若她愿意,他会一辈子照顾她,对她好,除了正妻的名分,他什么都能给她。

    可他没想到顾情会是长兴侯府的嫡次女。

    那个曾经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却在很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走的侯府次女,亦是他未婚妻的胞妹,顾家不会允许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给他做妾室,他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那个时候,他不是没有纠结,一个是让他心动的顾情,一个是从与他指腹为婚的兰因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兰因。

    或许是责任,或许是义务,也有可能含着一些年少时最初萌发的心动。

    何况兰因虽然得好听,可那会谁不知道他要娶的人是顾家嫡长女,若他真的娶了顾情,她该如何自处?她的母亲并不喜欢她,父亲远在雁门关,祖母又不管事,难道她又要回到王家回到她外祖母的身边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不想看到她再次寄人篱下无处可依。

    所以他娶了她。

    他在天地高堂众位亲友面前应允她与她白头偕老。

    他的承诺是真的。

    即使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有顾情,但当他应允娶兰因的时候,他就没再想过要和兰因分开,更没想过和顾情藕断丝连可他又没法对顾情坐视不管。

    她是被他带回去的。

    她在外头待了十年,根本不习惯在侯府生活,他因为自己的责任和承诺没办法娶她,只能尽可能地护着她。

    所以只要顾情来信,他无论在哪都会跑去临安找她。

    他这么做,只希望她能过得如意些。

    可他们也已经很久不曾联系了,在顾情嫁给方俨如之后,他们之间便断了联系,他不可能主动联系顾情,顾情或许也想通了,未再给他写信也因此前不久顾情给他写信,他才会那么着急。

    如果没有出事,顾情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联系他。

    他在接到信后,连夜赶往临安。

    果然。

    自从方俨如死后,他的庶弟就把持了方家,与方俨如的君子作风不同,他那个自就见不得光的庶弟就像行走在黑暗里的鬼魅,平时无声无息,却会在紧要关头要人的命。

    他架空了方父,又软禁了方母,整个方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顾情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萧业如今想起那日赶到方家时看到的画面还是忍不住气血上涌,那个庶子把顾情关在纯金打造的鸟笼里,还用金链绑着她的脚踝,她躲在最深处,惧怕和人交谈,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逐渐清醒。

    那个时候顾情除了他,跟谁都没法交谈。

    为了她的名声和安全考虑,他只能和岳母商量之后把她带回汴京放在身边照顾,只是他没想到兰因会和他闹到这种地步。

    他责怪兰因冷血,责怪兰因不为他考虑,可到了今日,若真要他选择,他只会选择兰因。

    兰因才是他的妻子,才是他余生共度唯一的人选。

    他依旧会像他承诺的那样护着顾情,却也终于明白谁是主谁是次,他会和兰因临安的事,与她好好商量,他相信以兰因的柔善一定会体谅他。

    其实如今想想他们三载夫妻,几次误会,不过都是源于彼此的不沟通。

    他们理所当然地做了自己以为最正确的选择,却从不去考虑这个选择对方能不能接受。

    “让人好好照顾她,平时她若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萧业最后也只是这样交代了徐管家一句,旁话并未多一句。

    等到和兰因约定的那天,萧业一大早就起来了,他认认真真梳洗一番,甚至还换上兰因最喜欢的紫色,他平日习武多穿劲装,今日一身圆领长袍,玉带束腰,挂着香囊荷包,倒显出几分平时瞧不见的温润气质。

    他打算早些去清风楼等兰因,正欲出门,外头却来了人。

    来人是陆伯庭的私仆陆生。

    萧业这几日精神气貌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此时听陆家来人,也是好心情的让人进来,他坐在椅子上,一搭在桌沿,一垂落于身侧,等来人问完安后,他便笑着问道:“可是陆伯伯有什么吩咐?”

    陆生闻言看了一眼萧业身后的黑衣侍从,他面露犹豫,萧业却,“无妨。”

    “是。”

    陆生便不再纠结,直截了当与人道:“老爷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今日才知晓户部的事,三日前”他不知该怎么称呼兰因比较好,想了想萧业的态度,还是称呼她为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派家仆来户部询问,要拿和离文书的回执,虽户部上下得了老爷的指点无人理会,但想必世子夫人不会就此罢休。”

    他到这时,便已察觉屋中原本和煦的气氛一僵,也察觉到对面男人忽然冷下去的脸,他心里蓦地有些慌张起来,头埋得更低,却又不能不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老爷今日派的来跟您通个气,世子夫人想必是打定主意要与您和离,为了您的名声考虑,您还是趁早把这事解决了,要不然闹到后面,大家都不好看。”

    这也是陆伯庭最后给萧业的会。

    若是萧业再不把和离书送过去,等下次再派人来,就是户部的官差了,真等户部的官差来了,萧业以至于整个伯府的名声也就彻底没了。

    无人话。

    萧业低着头,原本面上的温和与笑容早在陆生那番话的时候便已消失不见,此时他沉着脸低着头,放在桌沿上的用力紧握,力气大的连骨节都凸起了。

    他想去握住桌上的茶盏,可指一颤,不仅没握住茶盏,还直接把它弄倒了。

    茶水沿着桌面往四处散去,弄湿了萧业今日精挑细选的衣裳,袖子在一瞬间被浸湿,他却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陆生低着头没瞧见。

    周安站在萧业的身后却看得一清二楚,眼见世子沉着脸咬着牙龈,漆黑的眼中似有风暴涌起,他忙和陆生道:“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多谢哥跑这一趟,今日便劳你先回去,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事,绝不会给陆大人带来麻烦。”

    萧、陆两家是世交,陆生今日过来也不是要萧业立刻给个结果,此时听闻这番话,他也没有反驳,答应一声后又朝萧业拱一礼便往外退去。

    可步子刚走到门口,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瓷盏碎裂的声音。

    他眉心一跳。

    却没回头,只是低着头快步离开。

    而屋中,周安看着砸了茶盏扶着桌沿喘着粗气的萧业,心里忽然有些心疼起他。

    他是萧业的侍从也是他的亲信,他清楚知道在得到夫人邀约的消息后,世子有多高兴昨晚世子特地留住他,问他女子喜欢什么。

    他还听昨天夜里厨房的灯亮了一夜,世子一个人待在厨房研究怎么包粽子。他听这事寻过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一向体面的世子站在灶台前满身狼狈,听他问起也只是笑着,“端午节马上就要到了,兰因从前最喜欢吃粽子,我想提前练下,等到那日给她一个惊喜。”

    世子如此期盼着和夫人见面,却没想到夫人找他并不是念着旧情,也不是为了回来,而是为了和离一事。

    她打定主意不肯回来,也不给世子一个弥补的会。

    “世子”

    他轻声喊道。

    可萧业却没有听到,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英俊的面庞满是阴郁之色,双目更是通红。忽然,他起身抬用力扫掉桌上的茶具,瓷盏碎裂声中,是萧业藏不住怒气的厉声,“她就这么想离开我?”

    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却又充斥着无尽的痛苦和难过。

    “为什么”萧业撑着桌沿低着头,声音沙哑极了,“为什么她不能再给我一个会,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在改了。”

    “我在改了啊。”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成亲三载,相识十数载,兰因为何能够这般果决,断就断。

    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从前萧业并不怀疑兰因对他的爱,即使有许氏那桩事,他也相信兰因心中是有他的,如果兰因心中没有他,她不会对他这么好,可如今,他忽然不确定了。

    如果她真的爱过他,怎么会这样对他?

    想到兰因或许从未爱过他,萧业整个人都处于极致的暴怒和痛苦之中。

    他此时低着头,周安并不能瞧见他的面貌,只能心翼翼问道:“世子,那我们今日还去吗?”

    他以为萧业不会回答,未想到男人——

    “去?”

    “去做什么?跟着她一起去户部跟她和离?她做梦!”萧业阴沉着一张脸,他完忽然抹了一把脸站起身,他的袖子还湿着,此时湿答答落着水珠,短短一会功夫就在他所站的地面洇出一团湿润的痕迹,他却好似并未察觉,依旧冷着脸,“你去和她,想和离,除非我死!”

    “萧家没有和离,只有寡妇!”

    他完也不顾周安是何反应,径直往外走去。

    “世子!”

    周安见他离开,连忙追了几步,却没能追上,他站在原地看着萧业离开的方向,抬按着额角头疼不已,等外头徐管家派人来询问何时出发的时候,周安叹了口气,知道世子不会去了,只能自己骑马赶赴清风楼。

    清风楼外。

    兰因约的是戌时,却早一刻就到了,她没有让人等的习惯,即使面对萧业,也是如此。

    “主子,到了。”

    马车停在茶楼门口,停云回头和兰因。

    兰因轻轻嗯了一声,由着停云替她戴好帏帽,嘴上却笑,“不戴也没事。”又不是没出阁的姑娘,被人看几眼对她而言实在没什么大碍。

    停云却不肯。

    如今城中流言不断,清风楼又是城中有名的茶楼,虽这个点人少,但也难保碰上熟人,她可不愿那些人打量主子,等仔细替人戴好,确保一丝都瞧不见的时候,停云这才扶着人走下马车。

    松岳早已把厢房安排好了。

    兰因没让他跟着,只由停云陪同踩着阶梯上了二楼厢房。

    正是靠着汴河的一边,没有摊贩铺子,十分安静,兰因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外头风景,而停云便在一旁煮茶。

    只是相比她的悠然自得,停云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水煮开了才回过神,听着水开的声音,她连忙收回思绪,待把泡着武夷茶的茶盏奉到兰因面前,她看着依旧望着外头风光的兰因,略一迟疑后问道:“世子会来吗?”

    兰因闻言,难得没有话。

    若是从前,她自是会笃定答会,可如今她的确是有些看不懂萧业了。

    于是实话实,“不知道。”

    她双握着茶盏,轻嗅茶香,语气闲淡,“不过他来不来都不重要,我只需让他知道我是何态度就够了。”能好聚好散固然好,若不能,她也不介意和萧业闹一场。

    只是难免要祸及旁人了。

    这并不是兰因想看到的结果。

    “主子。”

    停云忽然轻轻喊了她一声。

    “嗯?”

    兰因并未抬头,依旧合眼嗅着茶香。

    停云看着她轻咬红唇,“如果如果世子把二姐赶走,日后守着您好好过日子,您会回头吗?”

    兰因愣了下。

    但也只是一个呼吸的光景,她便笑着摇了摇头,“不了。”若是她还爱着萧业,或许会回头,可她如今对萧业已经一丝感情都没有了,顾情在还是不在,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停云听到这话,也不知怎得,竟松了口气。

    她先前那样问,不是想劝主子回头,只是担心主子日后会后悔,如今既然已经确定主子的心意,她也就安心了。

    “时间到了。”

    她听到兰因这样。

    而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夫人。”

    “是周安。”

    停云听出来了。

    兰因轻轻嗯了一声,“去请人进来吧。”她着放下中茶盏,素轻抚裙摆,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是。”

    停云答应一声便往外头走,打开门却只见到周安,往外头看去也没有旁人,她不由蹙眉,“周护卫,世子呢?”

    “停云姑娘。”

    周安和她打招呼,闻言,面露难色,“世子他”怕外头的人瞧见,他又闭上嘴,压着嗓音,“夫人在里面吧?”

    外头的动静,兰因也听到了。

    知道萧业没有过来,兰因也没多余的反应,只开口道:“进来吧。”等停云领着周安进来,周安向她行完礼后,她便问周安,“萧世子呢?”

    周安一听这个称呼,心里便不由叫苦,本来还想着好言好语劝夫人一回,可如今看,只怕劝再多,夫人也不会听,他又不敢把世子的话与她听,踯躅半天也只能干巴巴吐出几个字,“世子他今日有事,来不了。”

    “是有事,还是不肯来?”兰因问他。

    见周安低着头,面露难色,兰因轻轻叹了口气,她双依旧十分有仪态的叠放在膝上,面朝周安的方向,“周安,我今日来此,无论能不能见到他,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他既然不肯来,我与你也是一样的。”

    周安眼皮一跳,岂敢应声,他正要开口,那厢兰因却已开口道:“今日找他,原是为了两桩事,头一桩,我已知晓庄子里的事,家仆鲁莽,那日拿石子砸世子,原是我管教不周之过,世子若有受伤或是觉得不满,可遣人来与我商议,或赔或还,我都答应。”

    周安皱眉,“夫人,世子不是这样的人。”他都没听这事,显然世子根本没当一回事,夫人这样,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寒心。

    兰因摇头,“他不计较,我作为主人家却不能心安理得什么表示都没有。”见周安沉默,兰因也没再提这事,只继续起第二件事,“另一桩事,想来你也清楚,我向户部交出和离文书已有大半月,如今户部虽碍着世子的面子不肯处理,但事情已成定局,再拖延下去也委实没什么意思,与其最后闹到双方都没面子,倒不如好聚好散。”

    “周安,你自幼跟着他,知道他如今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实在不必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前程,你是吗?”

    兰因语气温柔,可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却让周安哑然,他自然听出她温柔语气下的夺命刀,也清楚若是世子再不把这事处理好,夫人也不会任其发展了。

    她会用她的段解决这事。

    该的,兰因都已经了。

    此时见他还是站在屋中并不答话,兰因也未再旁的,她扶着桌沿站起身,落下一句,“我知萧世子事忙,我再给萧世子七日时间,七日后,我希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她完便打算离开了。

    与周安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他哑着嗓音,“夫人,世子他已经后悔了,您离开后,他一直都没怎么歇息好,每天浑浑噩噩,除了在宫中办差的时候还好些,回到家后,他就跟个行尸走肉似的。”

    “府里的下人也都越来越怕他了。”

    “属下都担心再这样下去,世子要废了。”

    “可这两天——”他忽然提了声,眼中的光亮也要比先前明亮许多,他语气激动,看着兰因道,“这两天世子不一样了,自从知道您要见他之后,世子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您喜欢紫色,今日特地穿了一身紫色圆领袍,打算来见您。”

    “他还您喜欢吃粽子,昨天夜里,他一宿没睡,在厨房研究怎么包粽子,他想着等端午节您回到家后可以给您惊喜。”

    到后面,周安的声音都带有几分哽咽,他看着兰因,低声劝道:“夫人,世子真的知道错了,您就不能再给他一次会吗?”

    兰因沉默。

    她没有话,只是等周安完后便重新往外走去。

    周安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这样冷血,他忍不住握紧拳头,看着兰因的背影道:“夫人,您实在太冷血了!”

    兰因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她想到旧时记忆里也曾有人与她过这样的话萧业,她的母亲,这两个本该是这世上她最亲近的人,却为了别人指责她。

    或许是已经经历过一次,又或许是因为这番话的人并不是她在乎的人,兰因此时再听到这样的话,已经不会有过多的反应了,她继续向前走,停云却看不得她受委屈。

    原本沉稳老练的人此时唰地一下沉下脸。

    她止步转身,怒视周安,厉声斥责,“冷血?周安,你可真有脸这样的话!你日日跟着世子,不知道他跟二姐的往来?你在这指责主子,可世子与二姐往来,把人带回家中,不给主子留脸面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现在你知道装好人了,觉得你家世子受委屈了,可凭什么?!”

    “凭什么他如今悔悟回头,主子就要答应他?”

    “这三年,主子为萧家付出了多少,你难道不知道?她一个人从临安嫁到汴京,人生地不熟,被伯府老人欺负的时候,世子在哪里?老夫人指责主子没有孩子,想把许姨娘纳给世子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只知道主子给他塞女人,觉得主子不替他考虑,可但凡他能对主子好点,但凡他不要一心想着二姐,主子会做这样的事?”

    “你觉得世子换身主子喜欢的衣裳,做个粽子便是天大的恩典了,可主子因为他一句夸赞,日日待在厨房绞尽脑汁为他做吃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她的一番话得周安面色煞白。

    刚刚还满面怒火的人此时看着兰因纤弱却坚韧的背影,一时却连个字都不出。

    停云见他这般,冷笑一声。

    她还想训斥,身旁的兰因却在这个时候道:“周护卫,还有七天。”她并未去指责周安,也没有为自己鸣不平,她只是淡淡一句交代完便与停云,“好了,走吧。”

    停云忙扶住她的胳膊往外头走去。

    这次,周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不敢再多一个字。

    走到外面。

    停云还是一肚子火,压着嗓音骂道:“我以前还觉得周安是个人物,如今看来,也是个睁眼瞎,还有世子他这样拖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现在后悔了,早做什么去了?”

    着着,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看着身旁女子,即使隔着青纱,也能察觉出女人正在含笑凝望她。

    “怎,怎么了?奴婢脸上粘什么东西了吗?”停云着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

    兰因笑道:“我在看,我今天是不是带错人了,还是时雨那丫头披了你的皮?”

    “主子!”

    停云听懂了,刚刚还满身气焰的人此时却红了俏脸,但被兰因这么一打岔,她心里的怒火也的确消散了不少,未再多,她扶着兰因往外走,正想去找松岳在哪,却见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却是齐豫白的侍从天青。

    两人正在话。

    天青率先看到她们,他立刻收敛面上的笑,过来跟兰因问好。

    “顾姐。”

    “齐护卫。”兰因也朝他客气点了头。

    天青和竹生自便被卖到齐家,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齐家老太爷便为他们赐了齐姓。

    “我正好路过这看到松岳兄便过来打个招呼。”天青着,瞧见停云面上的神情,那里还有没有彻底消散的怒容,他神色一顿,声音也跟着轻了下来,“您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兰因刚想话。

    停云却先开了口,“还不是伯府!”

    她如今是一点都不想主子和伯府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又怕回头伯府还是拖着不肯处理,顾家根基不在这,纵使主子担了个侯府长女的身份也不比萧家有势力,怕回头他们官官相护,这事没个结果,更怕主子和他们鱼死破坏了自己的名声,停云便想着请齐大人帮忙。

    若有齐大人帮忙,这事就容易多了。

    可她还欲再,兰因却按住她的胳膊,“不过一些事,并无大碍。”见天青皱眉,兰因想了想,还是添了一句,“齐祖母年岁已高,齐大人又公事繁忙,我不希望他们为我担心。”

    天青便知道她这是不想主子插,他沉默一瞬还是点了头。

    兰因便未再多言,朝他点了点头,便先离开了。

    天青在原地目送她的车马离开,眼见马车远去,本想就此离开却瞧见身后茶楼走出周安的身影,萧业身边的侍从,他自是认识的,此时见他一脸焦头烂额,连人都没看,找到自己的马便连忙离开,天青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等到夜里。

    齐豫白散值回来,他便与他了这件事。

    “顾姐给了萧世子七日的时间,若七日后萧世子还不肯和离,她便不等了。”天青完后,见自家主子并未话,略一停顿才又道,“只是她一个女人家,又无处可依,也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法子,您看我们要不要先帮顾姐一把?”

    五月已经摸着边了。

    原本昼短夜长的天也渐渐延长了白天的时间,就如此时,齐豫白散值归来已换好常服,他站在廊下时,天边还逶迤着烂漫的云彩,他握着佛珠,边转边,“她怎么与你的?”

    天青沉默一会才开口,“顾姐不想麻烦您。”

    早已猜到的结果,齐豫白也没有什么反应,他在廊下隔着层层绰绰的绿叶眺望远处,看着兰因乘着落日余晖往外走来,看到那个走在晚霞中比平日稍显艳丽的人,齐豫白上动作一顿,过一会,他才重新转动佛珠,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兰因,嘴上淡淡吩咐道:“都察院也该干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