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兰因从不是莬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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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道进去。

    路上齐豫白却并未立刻与她起离开的事,而是垂下眼帘和兰因,“先去看看太医怎么?”

    事关外祖母的身体,兰因自然没有二话,她收敛了面上因为听齐豫白要离开而流露出来的表情,与人并肩朝外祖母的房间走去,才进屋中,刚跟齐豫白向人问完安,便见外祖母虽然神情恹恹却还是不大赞同地与她道:“你这丫头,也太麻烦豫儿了,我不过是这阵子苦夏,没什么精神,哪里就需要看病了?你还让人请宫里的太医来为我诊治。”

    兰因正要开口。

    齐豫白却已温声与人道:“您的身体要紧。”

    “那也不至于请太医”王老夫人蹙眉,她虽然家中无人做官,但也知晓宫里的太医不是随便替人诊治的,也不知豫儿这孩子用了什么法子。

    “老夫人不必担心,我和齐大人有些交情,今日也是无事陪着过来一趟。”许太医笑着道。

    他都开了口,王老夫人自然没什么好的,她虽然怕看病,但由太医诊治,出去怎么都是一桩有脸面的事,这会便安静下来由人诊脉,等人收回还追问了一句,“许太医,我这身体没事吧?”

    “您身体健康着呢,只要好吃好睡,能活到九十九呢。”许太医一面收拾中的东西,一面笑着与人道。

    王老夫人一听这话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难得能有这样的人来替她诊脉,她自然忍不住又追问了几句。

    许太医身负皇命,当然不会介意,他温声与人了不少食补的法子,都是宫中不外传的方子。

    那边两人着话。

    而兰因却是松了口气之后又变了脸。

    许太医那话固然有开玩笑的成分,但也在另一方面代表了外祖母的身体十分健康,绝对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会抱病离世的,所以后面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对外祖母下的?

    她抿着唇,脸色难看。

    直到被人握住,她侧头看到齐豫白的脸,脸上的暗沉才慢慢消退。

    “替祖母也看下吧。”她没有多,只跟齐豫白这样了一句。

    齐豫白也是这样想的。

    等许太医和王老夫人完话,齐豫白便先跟王老夫人辞别,带着许太医去了隔壁。

    他们一走。

    王老夫人一面让停云把先前许太医告知的方子记好,一面又握着兰因的语重心长道:“日后不能再这样麻烦豫儿了,他虽然被陛下看重,可到底年轻,不知多少人盯着他,若觉得他恃宠而骄就不好了。”

    “您放心,因因省得。”

    兰因话是这样,心中却到底沉重,好在这会王老夫人还沉浸在之前许太医的那些话中,倒也未曾察觉兰因的不同。

    等夜里吃完饭,两个老太太继续商量两人成亲的事,兰因便借了去看望元宝的名义和齐豫白出去了,如今两人婚期已定,两个老人家盼着他们多相处才好,自是不会阻拦。

    可被她们以为是去培养感情的两人,这会脸色却并不好看。

    自打许太医诊断之后,兰因的情绪便一直不大见好,只是唯恐两位老人担忧方才心隐藏,这会身边只有齐豫白,她便也无需隐藏了,她问他,“许太医怎么?”

    “他外祖母的身体很好,身体里也并无可疑的毒素。”

    齐豫白如实相告,完见身边女子抿唇不语,他问她,“心里可有人选?”

    兰因摇头,“如果真是我们猜测的原因,那必定与几位舅母脱不了干系,可我实在猜不到会是谁。”她声音微哑,情绪也变得更为低落了,“大舅母为人温和慈善,我在王家的那几年,她对我十分照拂,二舅母性子虽然冷清了一些,不大爱与人往来,但也对我十分眷顾,我时候还跟她一起学过写字与书画,三舅母虽然不比其他两位舅母与我相处的多,但从前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替我过话。”

    “我实在难以想象,也不敢想会是谁对外祖母下”

    她的在发抖。

    直到被一只有力的握住,那股子颤粟才慢慢消失,她回头看人。

    “这世道原本就不是非黑即白,有好的一面,自然也有恶的一面,单看她是为什么去做。”齐豫白温声与兰因着话,完,问她,“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看的吗?”

    兰因点头。

    齐豫白便牵着她的,边走边,“你这三位舅母,我从前都有接触,若分家原因,她们三人都有,你大舅母这一房是王家最累的,看着受人尊敬,实则却最为辛苦。”

    “你可知你大表哥当初为何放弃科考?”齐豫白问兰因。

    兰因当然知道,其实王家这么多辈中,读书最出色的并非是二房的成玉表弟,而是大表哥,他自幼便是最出挑的,长得出挑性格好读书又好,如果不是因为大舅舅早些年做生意的时候忽然伤了身子,王家不得不重新找人接管生意,他原本是能继续读书的。

    兰因想到大舅舅受伤那一年,她从临安赶赴金陵。

    有日她去找大表哥,却见他站在院子里,身边放了几大箱子,里面全是书,而他蹲在箱子旁,指怜爱地抚摸着那一本本被他不知翻阅了多少遍的书籍。

    那个时候她尚且还不知道他的决定,不由蹙眉询问,“表哥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把书都装起来?”

    “月亮来了。”年轻的大表哥抬眸看向她,他俊朗的脸上满是温润,收敛了眼中那藏于深处的遗憾,一面抚着衣裳一面笑着起身与她道:“没什么,就是以后用不到了。”

    她那时才知大表哥的决定。

    她想劝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知道外祖母在知道表哥的决定后哭了好几宿,就连一向性格温善的大舅母都与大舅舅吵了几次。

    轻轻叹了口气,兰因反握住齐豫白的。

    齐豫白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她的,“我当初也劝过成则,可他与我,既然享受了王家给予的庇佑和身份,就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何况放弃的又岂止是他一个?”

    王家四爷王观南,少年英才,就连从前朝中有名的长白先生都曾夸过他,如果他参加科考,成就必定要比王家二爷还要高,或许王家能拥有一名进士也不一定。

    可他不也一样放弃了他原本想走的路?

    兰因听完后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你看这世道多可笑,两个被迫放弃自己要走的路的人如今却被别人惦记,生怕他们多贪了一点油水,亏了他们的钱财。”

    齐豫白安慰地握了握她的。

    兰因能感觉到他看向她的目光饱含担忧,不忍他担心,她继续问,“那二舅母呢?”

    “我看过成玉乡试的成绩,很不错,若他能继续保持现在的水平,会试想取得好成绩也并非难事。”

    这回无需齐豫白细,兰因便清楚二舅母想分家的原因了。

    若来日成玉真的能入仕,分家和不分家的王家对他而言差得就太多了,若不分家,他始终是王家二房的辈,王家那些生意也终究会牵扯到他,若被有心人利用,难保不会借题发挥。

    而分家后,二房自成一支,能牵连到他的自是少之又少。

    这些从前被兰因忽略,亦或是想不明白的事经由齐豫白这一点拨,也如拔云见日一般,看得透彻了。

    可这样真实的理由却同样让她难过。

    温柔的大掌轻抚她的头,兰因抬眸,瞧见一双温柔关切的眼眸,四目相对,她见齐豫白微微俯身,与她处于一个同等的高度,“分家也没什么不好的,等分家了,便把外祖母接到汴京与我们一道住。”

    “到时候,我们替她养老送终。”

    于是——

    兰因心里那一点点难过也就烟消云散了,她轻轻嗯了一声,又埋进他的怀里,抱着他哽咽道:“好,我们替她养老送终。”

    夏夜晚风,终于没了白天的热意,两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兰因想起他傍晚时分的话,忙站直身子,询问,“你先前要离开,是去办案子吗?”

    有些事原本不该告诉她,但他曾经答应过她不再相瞒。

    四目相对,看着她眼中的担忧,齐豫白终究还是与她了实情,“知道夏本初吗?”

    兰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内宅妇人。

    何况夏本初此人,她从前在临安的时候还见过他,便点了点头,“知道。”又蹙眉,“他犯什么案子了,竟要劳动你过去?”

    大理寺管得可都是刑案重案。

    “陛下要对他动了。”齐豫白牵着他的,言简意赅。

    “什么?”

    兰因一愣,正欲细问,忽然想到一个名字——

    杜诚之。

    当朝太尉,一品国公,杜贵妃的父亲,二皇子的外祖父,亦是夏本初的义父。

    握着齐豫白的忽然收紧,兰因在星火下的脸略显苍白,她仰头看着齐豫白问,“陛下他要动杜家了?”

    早知她聪慧。

    齐豫白并不意外她只从一句话便猜出事情的关键,他只是看着她面上的担忧和紧张,温柔地用指摩挲她的脸,“是,杜诚之若活着,来日必成祸害,所以我们必须先下为强。”

    兰因并不知道前世后来杜诚之做了什么,但也知晓此人权势滔天,想解决他并不容易。

    她面上流露出来的担忧毫无保留被齐豫白瞧见。

    齐豫白轻声安慰,“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原本还想再宽慰几句,放在她脸上的却被她握住,他看到兰因仰头抬眸。

    星空下,她月亮般的脸庞依旧有关切和担忧,却也温柔坚定。“去做你要做的事,不必担心我。”

    她从来不是柔弱无依的莬丝花,她知道她的心上人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不会阻拦他,更不会让他担忧自己,她和他,“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祖母,你不必担忧,放心去做你要做的事便是。”

    想过兰因会不舍,会担忧。

    没想到她在那样的情绪之后,很快就变得镇定起来,却也让他心中仅剩的那点担忧烟消云散。

    齐豫白漆黑的瞳仁莹润流光,他轻握住她的,而后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好。”

    他哑声答应。

    除此之外,他没再一个字,也无需,他只是在月下拥抱她,带着喟叹和不舍。

    兰因同样没多一个字。

    她只是轻轻抬环抱住他,却已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