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星玮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嘴角的那条血痕。

    口子不大，但真还挺疼的。

    他咝咝抽了口凉气。

    王找来了一个药箱，担忧地问：“要不给您上点药？”

    “不用了，不过是伤口，一会儿就好了，”任星玮半闭着双眼，靠在椅背上，叹出一口气，“这人……唉……”

    “只顾眼前利益，不管公司的长远发展，肤浅！庸俗！短见！”王附和着骂，“我看他倒是捞足了，将来公司要真的因此一蹶不振了，他拍拍屁股就跑。”

    着，他又看看任星玮的嘴角还在缓缓地渗血，又忧心地再问了句：“真的不用上点药？”

    “不用，”任星玮摆摆手，闭上眼睛，“你也去休息一下吧，熬了一夜了，待会儿九点我们再开个会。不管他怎么，我们原则不变，方案继续细化。”

    一休息，王终于忍不住了个哈欠，倦意上头，只想会周公。

    他拎着药箱就出了任星玮办公室门，刚走出几步，就见林殊颜站在走廊一边，似乎正在等他。

    “王助理，”林殊颜担忧地望向任星玮的办公室，“他怎么样了？”

    “正好你来了，嘿，你去看看他吧，”王迫不及待地把药箱塞她手里，又想了想，狐疑一问，“刚才听到他被骂了？”

    林殊颜抱着药箱点点头，又将凌整理好的优盘交给王：“你要的材料。”

    王接下，十分欣慰且满意地：“你一晚上没睡做的吧？你也辛苦了，这个我来处理吧。他这阵子太累了，你先去陪陪他吧。”

    林殊颜点头：“嗯。”

    “哦，办公室内室里有床，”王又不正经了，嘻嘻笑，“两个人能一起睡的那种！”

    林殊颜：“……”

    林殊颜轻轻推开了办公室门，见任星玮靠在沙发椅背上合着眼，并没有发觉她进来，似乎是睡着了。

    她四下看了看，找了块薄毛毯，替他盖在身上。

    毛毯刚碰到任星玮身上，他一下子便惊醒过来，瞪大双眼，见是林殊颜，才又瞬间放松下来：“怎么那么早就来了？是一夜没睡吗？”

    “对不起，我怕你着凉……”林殊颜歉疚地看着他，满眼是心疼。

    任星玮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林殊颜坐到他旁边。

    她担忧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又伸手替他掖了掖毯子。

    任星玮勉强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低沉，语中满是疲惫：“殊颜，我好累啊。”

    她的心酸涩起来，看着他嘴角的血痕，：“我帮你涂点药，你再睡一下吧。”

    任星玮还没来得及拒绝，林殊颜便开了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

    他也不再动，看着她心翼翼地替他涂着药水，微微眯着双眼，眉头皱起了一点，就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玻璃瓶一样。

    他不由抿了抿嘴唇。

    这一刻，他十分确定了她的心。

    没有郑珩，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疼吗？”她问。

    他摇摇头，问：“丑吗？”

    林殊颜笑起来：“你当年可是风靡全校的头号选手……”

    任星玮想起他被她撞了车那一日于大院长的调侃，便也笑着：“既然风靡全校，那你为什么不认识我呢？”梓

    “高山仰止啊，”林殊颜收起了药箱，“所以我只能远观，不敢亵玩，连想都不敢想。”

    任星玮揽了她到他身边，把头轻轻枕在她的肩上，闭上双眼，浅笑着：“那现在呢？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什么高山，若非要是的话，只是因为我一直都在原地……”

    林殊颜脸上一片飞霞，支支吾吾地：“所以你那时候见到我，为什么……”

    问题还没问完，她听到一声低而粗的喘气声，歪过头去看，才发现他已经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他的确太累了。

    林殊颜不敢动，只怕会惊醒了他，能任由他靠着自己沉睡。

    她抬起头，正好可以看到他的电脑屏幕仍亮着，屏幕上的那张照片没有换过，真真实实的是三年前的她。

    如他所，他一直都在原地，像一座不会移开的山。

    而有的事情大约不需要有答案，也不需要破砂锅问到底。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看见他的手放在一旁，于是伸出手，屏住呼吸，轻轻地握着了他的手。

    也不知他是有感应还是怎么的，他轻轻收拢了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在一起，一股暖流就顺着掌心流入心底。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殊颜一只手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于：“大清早的你电话来做什么？我忘记了，发生了什么事？”

    想来于大姐以为那个电话是在做梦呢。

    林殊颜单手字：“没事。”

    于：“你发的那照片又是什么意思？”

    “没事。”

    于：“……”

    于：“那么惜字如金的，你究竟在干嘛？”

    林殊颜开相机模式，对着她和任星玮还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于哈哈大笑：“哟，我们林同学还真是恋爱了啊，你和任星玮之间的这不正当男女关系捅破了？”

    林殊颜不高兴地嘟起嘴：“哪里不正当？我们正大光明！而且什么男女关系啊，我们才没……”

    林殊颜这字还没完，于就已经吧嗒吧嗒地转了好几条推送信息过来。

    推送一：《不想要孩子？15个安全贴士》

    推送二：《避孕不成功，便成人》

    推送三：《花季少女如何保护自己免受侵害》

    推送四：《教你正确的安全交往知识》

    要不是因为任星玮靠在她肩上睡觉，林初恋的清纯少女殊颜基本上是要跳起来摔手机了。

    她浑身发抖地回复于：“不要胡，我们才没有。”

    于拎着包，穿上十公分的高跟鞋，锁好门，站在电梯面前低头回复她：“我掐指一算，快了。”

    林殊颜：“……”

    于：“对了，今天我要去谈笔大生意，祝我成功吧。”

    林殊颜：“必胜必胜！那胜了的话，我有什么好处吗？”

    于：“好处就是，我会答应做你们孩子的干妈，前面那些推送当我没。”

    林殊颜：“……”

    调戏完林同学，正好电梯达到，于终于愉快而满意地收好了手机，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又再认真核看了一遍。

    到了停车场，她见到她那帕拉梅拉旁的X5旁边正站着聂景杰，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看见她就开始笑。

    于愣了两秒，也娇俏地笑起来：“聂大少爷今天挺早的啊，第一天上班啊？”

    聂景杰接了她的调侃：“第一天上班就跟于姐搭档，聂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呸，谁跟你搭档啊，咱俩今天是对头！”于骂，钻进车里，又开车窗玻璃，恢复了温柔的声音，对聂景杰，“还希望聂大少爷手下留情多让女子赚点钱啊……”

    聂景杰不理睬这无聊的挑衅，走到她车边，低头：“，我周末就要搬回去住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于抬头看他，看到他松开了一颗纽扣的衬衣领口处喉结不断上下滚动。

    这是强压了十二分紧张的表现吧？

    鬼使神差下，她点点头：“去哪儿吃？”

    “就在我那里，烛光晚餐怎么样？我做给你吃！”聂景杰笑出了两排白亮亮的牙齿，可以直接拖去拍牙膏广告了，“为我们几个月的同居生活画上圆满的省略号。”

    “同居……”于嘴角肌肉抽动了一下，突然想起了此前在他家公司楼梯间里那台事，他，他想亲她，他还，他其实很喜……

    于浑身一层鸡皮疙瘩起来，关上窗户，一骑绝尘而去。

    而在后视镜中，她看见聂景杰仍旧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和面容，只觉得此刻他的眼里有星火沉浮，点点璀璨。

    她的心似乎也跟随着那星火降落，漫成一片温柔的海洋。

    烛光晚餐？他亲自做？

    挺好。

    真的很好。

    她手握着方向盘，眼睛凝视着前方，嘴角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车子到区门口的闸门，前面一辆车因为没有交物业费而无法通过闸门，堵在了车行道上。

    于无奈停下了车，而一位保安大叔紧赶慢赶地跑出来，敲敲她的车窗玻璃。

    于放下车窗：“有事吗？”

    “是于姐吗？”保安大叔将一个袋子递给她，“我蹲守了好几天都没见您，这几天有人天天来送早餐，让我转给您。”

    于狐疑了一下，对保安大叔了谢，正好前面那车处理完毕，她便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继续开车，一只手摸索着去扯开了袋子，顿住。

    袋子里装着还温热的包子，味道熟悉，但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她时候特别喜欢离家两条街的一家肉包子铺，总缠着于宏去买。于宏那时候还是个书呆子，时常抱着一本书就出了门，边走边看书，回到家的时候包子都已经冷了。

    可她还是很喜欢，她觉得那包子上沾满了爸爸的爱。

    于将车停在了路边，久久沉默。

    几只野狗突然跑了过来，汪汪叫着，把她唤醒过来。

    “喂，宝贝儿们来吃东西了！”她把袋子里的包子拿出来，扔出窗外。

    那几只野狗撒欢地叼起包子，还对她摇了摇尾巴。

    她望着那几只野狗而出了神。

    此时一个年轻的爸爸牵着女儿的手从她车旁走过。

    女孩粉色的裙子，头发别着一只大大的蝴蝶结，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那爸爸一手替女儿拿着书包，温柔地低头提醒她走路注意安全，目光如水，爱意掩都掩饰不住。

    她看着那对父女走远了，才发觉自己眼角竟有一点湿润。

    十多年的怨恨怎么可能轻易解开，就算他真诚道歉，但伤害永远都在那里，心口永远都有一个缺口，也永远不可能弥补上那些错过的时光和陪伴。

    突然间，手机铃声大作，于接起电话，韩莉的嗓门直接把她耳膜给吼破了：“于你他妈的究竟跑哪里去了！所有人都来了就等你一个，你是要害老娘破产还是你自己去死得了！？”

    她下意识看了一下时间，完蛋，这回还真是闯了大祸了！

    混迹江湖十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于开着车，有种不详的感觉像藤蔓一样慢慢爬上她的心头。

    今天，难道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