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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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再后来的某一天,他误误撞的知道了贺川辞喜欢自己的事情。

    十几年的相处,段井见过贺川辞各种不同的样子,听过他各种不同的话语气。有不耐烦的,有隐忍的,有冷淡的,也有温和礼貌的,却独独没有这般温柔缱绻又心翼翼的。

    像是在面对什么极为珍贵稀少的宝贝,生怕大点声亦或是再凶一点,宝贝就会碎掉。

    段井喜欢过很多不同种类的人,有一见钟情的,有因为聊天逐渐产生感觉的,也有误以为对方喜欢自己,自我暗示也开始喜欢对方的,但是这些形形色色的感觉,都不如此刻来的剧烈。

    就好像,他也已经喜欢贺川辞喜欢了好久一般。在这样强烈感觉的衬托下,从前闹的“所谓喜欢”好像忽然就不值一提了。

    是什么时候在心底埋下喜欢的种子,段井也无法追根究底,可能是在儿时牵起男孩手的时候,可能是在一个被窝里悄悄话的时候,也可能是过家家时非要辞辞给他做老婆的时候。

    或者更近一些的,贺川辞摸他脑袋的时候,手把手教他篮球的时候,网吧里叫他老婆的时候……

    从前,他只当对方是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很多事情,很多不同的感触,他都没有往细里深挖。

    可如今再回想,他所坚持的兄弟情,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生了质变,或许他比贺川辞下水还要早,只是他一直活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表象中。

    他也喜欢贺川辞呀,比贺川辞喜欢他还要喜欢!

    他拉起被子,猛然将脑袋蒙上。狭的空间里,空气都变得闷闷的。

    可是心跳的好快,比在游乐园坐高空项目时跳的还要快,怎么也止不住,雀跃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挣开束缚,直冲进云层里。

    他屏住呼吸,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贺川辞”三个字。这个他叫过千遍万遍的名字,此刻再叫,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触。

    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能让他像吃了糖,甜意从舌尖蔓延至浑身上下。

    贺川辞真的好优秀啊,个子高,长得帅,声音好听,学习又好,还很会篮球。段井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他这个学习差,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乐混日子的暴躁咸鱼。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管是怎样没心没肺嚣张嘚瑟的人,心思都会变得敏感。

    陷入自己与贺川辞是双向喜欢的喜悦没多久,段井也不可避免的落入俗套,开始思索两人之间的差距。

    他永远无法忘记,六岁大的贺川辞,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男孩受尽同学欺负与白眼,却捏紧拳头隐忍不反抗的那一幕,被他领回家吃饭,只肯吃米饭不好意思夹菜的那一幕……

    这个世界似乎对贺川辞格外的不公平,别的孩子受了委屈有父母撑腰,他只能一个人隐忍;别的孩子还处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阶段,他却只能节省再节省,为凑不齐的学费书费操心皱眉;即便如此,那些米虫们却还在嘲笑他身世的可怜,予以他恶劣的白眼。

    可他并没有被生活压垮,的身躯扛起了一切,用他年年拿奖学金的优异成绩,参加各种竞赛堆成山的奖状,假期勤工俭学积累的学费,直面一切,生生为自己开辟出一条无可限量的前路。

    可他段井呢?从到大一直是大人眼里的坏孩,家长眼中的捣蛋鬼,劣迹斑斑。他的成绩一直平平无奇,上大学之后更是成了吊车尾,每次都擦着及格线过去,唯一擅长的事情就是混日子。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贺川辞的另一半,应该是一个和他一样优秀的人,而不是像自己这般的不堪。

    他的辞辞已经苦了太久,眼见着终于快要熬到头了,他又怎么舍得成为他的拖累。

    一点点的将被子从脑袋上剥下来,空气再度变得通畅,光亮骤然驱散眼前的黑暗,却无法渗透进心底。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从喜悦到纠结,再从纠结到自卑与决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指尖在触上颈间银色项链的一刻猛然收紧,坚硬的硬币边缘硌的手心生疼。段井的声音很轻很轻:

    “对不起辞辞,我要推开你了。”

    —

    烤肉店实行两天夜班一天白班的轮班制度,今晚正巧轮到贺川辞休息。

    他回来的很早,带着段井爱吃的几样烤串敲响了509的寝室门。

    “等一下!马上来!”门内传来熟悉的喊声,紧接着是细细碎碎的下床声和趿拉拖鞋的声响。

    想到一门之隔,少年急急忙忙手忙脚乱的模样,漆黑的眸底不禁泛起一层笑意,牵动眼角的泪痣也跟着微微挑了挑。

    没一会儿,门缓缓开出一个缝。

    少年头发凌乱,眼角泛红,像是刚刚哭过。桃花眼懒散的抬起,在他对上的一刻,倏然变了脸色。

    “眼睛怎么这么红?”贺川辞敏锐的察觉到了少年的异样,开口询问。

    段井没有直面他的问题,冷冷的回问他:“你喜欢我?”

    贺川辞愣了。

    他是有想过让段井知到他的心意,但绝对不是现在,更加不会是这样的被动。

    沉默数秒,他还是应下:“喜欢。”

    话落下的一瞬,心底不可避免的生出些许期待。

    可这期待很快落了空。少年再一次开了口。

    “好恶心啊。”

    桃花眼微微勾着,轻佻又不屑,漂亮的瞳仁淬了毒,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心脏猛然下坠,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醉酒的女人,疯魔一般的大笑与咒骂,破碎的酒瓶,额头剧烈的疼痛,止不住的血……

    那时女人的眼神亦如眼前的这双这般,被恶意填满。好像他是什么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恶臭之物。

    他被钉在原地,动不了,也不出话,好像被无形的枷锁束缚。

    可他心底觉得荒诞,他的二二,不该是这样的。他的二二心很善良,脾气再暴,骂人再狠,都不会像这样刻意的去伤害别人。

    可少年还在继续着:“我求求你不要喜欢我,你的喜欢让我恶心。老子一想到你是我兄弟,我特么还跟你一个床睡过,我就想吐。”

    话语像利刃,割破无形的空气,刺入柔软相向的心底,让人喘不过气。少年的声音终于止住。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的摔上。仿佛他与少年的距离也被这一道门隔开,隔的很远很远。

    他怔怔的看着紧闭的门,回不过神。

    —

    一门之隔,段井的背脊紧靠在门上,顺着门无力的滑坐向地面。

    心好疼好疼。

    那是他从护到大,从爱到大,不舍得让之受一点委屈的人,却又被他用最恶劣最无情的话语生生伤害。

    那双眸子里的悲伤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潭,几乎要将他溺亡。

    所以他硬生生的止住了接下来的话,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

    他知道,再有一秒,哪怕只是一秒,他都一定会心软,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