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医院里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六七点钟的冬日还没亮透，云边滚着一圈水红色，唐芋眼皮还没掀开，就被人硬生生晃清醒了。

    阿呜清脆的嗓音炸在耳边：“姐姐，快起床！”

    唐芋懒倦地翻了个身：“天都没亮”

    “宋医生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有心情睡！”

    唐芋心里“咯噔”一下。

    意识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先大脑一步动了起来。

    坐直身子，迷迷糊糊得问：“什么？”

    尾音落下的瞬间，唐芋总算回过味来，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自己口是心非的反常行为。

    阿呜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脸憋得通红，只顾着一味把人往床下赶。

    脚跟一着地，瓷砖冰冷的触感黏着肌肤渗入血液，一点点转进四肢百骸。

    唐芋从床下翻出棉拖踩进去，顺着阿呜的拉拽慢吞吞起身。

    她想找个借口推辞不去，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走，我们去吃瓜。”

    “？”

    “姐姐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积极”

    无视姑娘狐疑的嘀嘀咕咕，唐芋随手翻出件薄外套，握住阿呜温暖的手时，方从分寸大乱中抓紧一丝清醒。

    一夜过去，窗外的雪似乎又大了些。

    从二层去到大厅的一路上，不少护士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堆儿，交头接耳地谈论着骨科一枝花宋医生的“未婚妻”。

    唐芋胸口不上来的堵。

    阿呜余光瞥见她频频揉着心口，微微失神的模样，悄悄扭过头，捂着嘴乐开了花。

    -

    住院部一楼大厅。

    接待处的护士缩在前台后，边心不在焉地抱着早餐叉烧包啃，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疯狂敲击屏幕。

    【姐妹们听我！今天医院来了个特别帅的瘸子！！】

    【无图无真相。】

    【真的！现在就跟我们临坛骨科一枝花站一块儿！】

    【嘶，嗑到了。】

    【？】

    护士愤怒地敲下一个疑惑的问号，刚发送成功，忽觉头顶笼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随之而来的。

    是一股清冽的雪松气息。

    心里猛地一突，她僵着脖子慢慢抬起头。

    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冷沉沉的笑眼。

    男人的表情算不上愉快，只是天生眼窝深陷，眼尾上扬，不笑时也似笑着。

    他盯着姑娘，唇角慢悠悠勾起一段不甚真诚的笑弧，开口斯斯文文：“不瘸呢谁还会来医院，你是吧？”

    “”

    当场被抓包，护士猛地一呛，捂着胸口咳了半晌，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胸口里，露出来的一截耳垂红得仿若滴血。

    “行了。”一截骨骼分明的手指，曲起轻叩了叩前台的大理石桌面，声线不见起伏：“别吓唬她。”

    男人听见这句话，转过身向后一仰，两只胳膊后撑着前台桌面，方把那点虚伪的笑撕开，露出点真心的愉悦。

    “你们医院的孩儿太不经吓。”

    宋渺没搭茬，臂弯上搭着本病例，微垂眼，握着签字笔勾勾写写。

    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一个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副斯斯文文的金丝眼镜。

    一个虽然瘸了，腿上裹着厚重的石膏，却丝毫不影响他骄矜的姿态，黑衬衣的烫金领带的歪歪扭扭，袖扣也崩开了一颗，分明是靠着前台玩手机，硬是玩出了斜倚着吧台摇晃高脚杯的气势。

    既冷冽。

    又优雅。

    叫人心旌摇荡。

    等唐芋和阿呜一大一两个人慢吞吞走到大厅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阿呜。”唐芋遥遥望着那个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女孩儿的人，垂下睫，捏了捏阿呜的手心：“这就是宋医生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眼看要露馅，阿呜手捏着衣角，扭捏地拧了下身子：“人家也是道听途的，童言无忌嘛！”

    “”

    着，姑娘拉着唐芋的手，半强硬地把她拽到了两人跟前。

    “宋医生——和”阿呜愣了一晌，转头看向另外一个：“谁？”

    “”他熄了手机屏，“你不认识我？也对，你这个年纪的鬼应该还在看长的像吹风机的那只粉猪。”

    “什么鬼！明年夏天我都要读三年级了！”

    见阿呜气鼓鼓地反驳，男人腾出只手，轻轻一压，按住了阿呜圆滚滚的脑壳：“在我这，高三以下都是鬼。”

    “”

    而这期间，昨天谈话不算愉快的两个人始终没有看对方一眼，连半个字都没有，一反两人往常见面先问好的良好家教。

    阿呜被逗得急眼了，两只手一伸，扒住宋渺的白大褂：“宋医生你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亏的我和姐姐听宋医生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找来了，急忙忙过来吃瓜——”

    “阿呜！”

    唐芋手腕一僵，略略抿唇，绷起一段僵涩的弧线。

    笔尖一顿，勾出一条冗直的笔痕。

    宋渺支起眼皮，点漆似的两点眸，隔着镜片，直勾勾地撩向唐芋。

    闯祸闯惯了的姑娘对这种语气再熟悉不过，身体已经养出了下意识行为，虽然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先服软总归是没错的，当即求饶：“我错了我错了，童言无忌！”

    “”

    两大一三个人各有所思，旁边吃瓜那位察觉唐芋神色异样，换了个姿势，算继续占领前排宝座看戏吃瓜，懒懒散散地：“竹马可以，未婚妻就算了。我呢，已经算和车过一辈子，就不掺和你们‘骨科一枝花’的婚姻大事了。”

    唐芋接收到他量的目光，悠悠望了过来。

    同他对视片刻，像转移话题似的，犹豫道：“你是陆燃吗？”

    不等陆燃作反应，宋渺的声音抢先响起：“你看赛车？什么时候有的爱好。”

    “也没有特别喜欢。”唐芋耷拉着眼睫，避开他的视线：“隔得太久，刚才没认出来。恰好很久以前来临坛比赛，路过赛场大屏，瞧着上边的人好看，就多看了两眼。”

    陆燃眉尾一扬，冷沉沉的目光游蛇一样从头至脚掠过唐芋：“有眼光。”

    满意没持续几秒，身旁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陆燃随意一瞥，只见宋渺放下病历板，摘了眼镜叠挂在胸前的口袋上。

    话未出口，略略抬眸，刀子一样的眼神就刮了过来。

    陆燃：“”

    陆燃：“？”

    你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是他妈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