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H大是所综合性大学, 院系众多, 付祥生所在的土木工程学院和常一笑所在的艺术学院相隔甚远,安顿好之
后, 付祥生很快便入手了一辆自行车。
载着常一笑在校园里招摇过市了几日之后,院里有关他的议论后面都要加上“常一笑”这个尾巴了。
常一笑得意极了,听到有姑娘议论他, 他没反应,她倒是先朝着他挤眉弄眼, 口里酸溜溜地:“哎,
金子到哪儿都是发光的, 这话可一点都没错。我看你到了这里,招蜂引蝶的本事只增不减嘛!”
付祥生戳她脑袋,嗔怪她:“什么呢。”
常一笑就抓了他的手量他,一边端详一边感叹,“其实看得久了, 也就这样嘛, 又没有闭月羞花的, 怎
么偏偏就那么多人觊觎你的美色呢?”
付祥生挑眼,“那你当初还不是……”
“才不是, ”常一笑抢道,“我才没有她们那么肤浅呢, 我看中的是你的才华, 才华懂不懂。”
付祥生长吁一声,点了点头, 赞赏地看着她,:“那么早就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了,我家笑笑果真不同
凡响。”
明明是夸她,可常一笑的脸上并没有付祥生预想之中的笑意。她抿着唇,半晌,才看着付祥生笑嘻嘻地开
口:“祥生,我真的,H大这样大,才貌兼备的女生那么多,你就没有一个心动的?”
付祥生皱了眉,抬手去□□她的脸,哭笑不得道:“你还真当你是我的童养媳不成,还要给我物色对
象?”
常一笑挣了开来,嘿嘿一笑,“我知书达理嘛。”
不等付祥生开口,她已转移了话题,笑着问他:“这个周末百团大战,我们去看一看吧?找个有意思的参
加一下。”
付祥生点头:“好啊。”
当初学生会纳新,二人都报了名。报的倒都是校会,只是没报同一个部门。现在社团纳新,就想报一个一
样的。周末围着操场转了两圈,加了个白杨社和一个书画协会。
本来常一笑还看上了一个武术的社团,过去之后看到学长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样子,她还没开口,付祥生
就已经拉着她走了。
倒不是不让她和男生接触,只是那个社团……付祥生看了看宣传海报里的照片,放眼望去就没几个女生。
女生也许还会注重内涵,男的不同,全是视觉性动物。常一笑这么软萌可爱的女生,进了这个社团,在
付祥生看来简直就是进了狼窝。
所以,别的都好,这个,绝对不能由着她胡来。
他拉着她走得急,常一笑在后面恋恋不舍地喊:“祥生你干嘛走这么快啊,还有好多有意思的社团没看
呢……”
付祥生便放慢了脚步,待她赶上了,侧过脸来问她:“你看上了哪个?”
“那个桃花桩……”
果真是那个武术社团。付祥生立即义正辞严地教育她:“我们已经报了两个了。”
“我看有人报了四五……”
“无论做什么,贵在精而不在多,报那么多咱们也忙不开。”付祥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平时上课、写
作业、准备考试,还要负责学生会的各种工作,再加上社团活动。”
他顿了一下,“笑笑,我们以后是不是连约个会的时间都没有了?”
蛇七寸,付祥生向来很精通这项技能。
正是午后,阳光虽有些懒懒的,却还是毒辣。付祥生将常一笑遮在阴影里。
她眼里全是他的投影。
“祥生你想得好周到啊。”常一笑眉眼化成水,水里生出花来,“今天下午没课,要不我们出去约会?”
付祥生抬腕看了看时间,问她:“想去哪儿?”
常一笑得意洋洋,“这次约会,咱们去个高雅点的地方——美术馆。”
付祥生笑,“好。”
常一笑立即挽着他的手臂转身往回走,“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好的男朋友……”
二人从美术馆出来时天色已晚,刚好附近有条美食街,二人就直直地奔着那里去。常一笑吃得心满意足,
揉了揉肚皮,笑嘻嘻地跟付祥生:“好啦,这下够我撑一个周的,下周就安安分分陪你泡图书馆,绝不捣
乱!”
付祥生看向她,“这么容易满足?”
常一笑不以为然地看着他,“这不叫容易满足,这叫体贴入微。身为一个学霸的女朋友,就要有学霸夫人
的觉悟。”
她嘿嘿一笑,“刚好,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定位准,自我认识高。”
付祥生眸色微闪,轻声问她:“不会觉得委屈吗?”
他的室友中也有谈恋爱的,闲了就陪女朋友去逛街购物看电影,他倒好,开学还没多久,天天拉着常一笑
去图书馆自习。
“委屈?”常一笑反问,“为什么要委屈?”
付祥生才刚张了张口,又听她:“我觉得这样很好啊,这就是我想要的大学生活,跟做梦一样。”
她得真心实意,周围的街灯悉数映进她的眼睛里,显得整个人都流光溢彩起来。她依旧挽着付祥生的胳
膊,此刻往他身上蹭了蹭,眼睛是弯的,唇角是弯的,整个人都是幸福的,“我真的觉得跟做梦一样……”
等付祥生送她回宿舍,付祥生才终于开口:“我想了很久,还是想尽快把学分修完。”
常一笑顺口就答:“好啊。”
“这样的话,”付祥生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课会很多。”
以后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陪你了。
常一笑愣了一下,抬手去□□他的脸,笑道:“没关系啊,你是学神,不怕。”
付祥生的脸绷得紧紧的,“听大四就没课了,三年的课程,我想试一试两年能不能修完。”
“常一笑。”他捉住了她作乱的手,叹了口气,“提前毕业的话,这两年应该会很忙。”
“提前毕业?”常一笑手上一僵,“你想提前毕业?”
她有些慌了,“可是我们这个专业没有这样的先例。按部就班把大学四年上完不好吗?我们一起读啊,上
完大学,一起找工作,一起……”
付祥生没有话。
他低垂着眼,睫毛盖住了所有的眼色。
常一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声音渐渐矮了下去,“你……你不想跟我一起了吗?”
从一起坐公交,到一起考H大,常一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想当然地把两个人的生活紧紧地绑在一起了。既然
一起来了H大,自然是要一起从这里离开。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她太想当然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就只是一念之间,常一笑觉得自己仿佛突然之间看透了,看穿了。她有什么理由对他要求这么多呢?两个
人能顺路走一段,每一段都是上天施舍的,分道扬镳,才是真正理所当然的。
付祥生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听到,她只是忽而扯着嘴角笑了笑,看向付祥生,“好啊,反正我课少,你
修得多,我就陪你去上课。”
宿舍楼下的路灯一点都不算亮,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身子却隔着距离。付祥生低头去吻她,她没有
躲,也没有迎合。付祥生的声音闷闷的,“我早一点毕业,给你探探路,不好吗?”
常一笑点头,“好啊,怎么不好?”
她吸了口气,突然想起以前过的话来,抬眼笑嘻嘻地看他,“我不是了嘛,我要做的,是你的红颜知
己,而不是红颜祸水。我不会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的。”
她踮着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今天玩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白天天气晴朗,夜晚的月色也就格外的好。然而毕竟入了秋,夜晚的风又干又冷。常一笑完那句话之后
就要离开,被付祥生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向来微凉,常一笑蓦地一顿。
她明明是不高兴的,他看得很明白,可她偏偏要作出一副高兴的样子给他瞧。
“常一笑。”他喊她,“你不高兴了可以跟我吵。”
“没有啊。”常一笑回过头来,“不都毕业季就是分手季吗?我就是怕你提前毕业了,我们就要提前分
手了……”
“不会分手。”付祥生,斩钉截铁的。“等寒假回去,我们就公布咱俩的事情。你如果不放心,我们可
以先把婚定下来,等我攒下了钱,我们就办婚礼。之前部门聚餐的时候我听部长,咱们学校有政策,毕业之
前结婚还可以加分。”
“结婚……”常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怔忡,“这么大的事,不是我们俩了就算了的。”
“我好好努力,我去征求姥姥同意。”付祥生,“我家这边你放心,从就没人管我,我的终身大事自
然也是我自己决定,他们不会干涉的。”
“那如果他们干涉呢?”
“我成年了,我做得了自己的主。”
常一笑的牙死死抵在下唇内侧,良久都没有动静。
仿佛一场暴风雨突然停歇,世界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半晌,常一笑才突然开口:“你刚才要给我探路,是什么意思?”
虽然是在问付祥生,她却并没有看向他,依旧低垂着眉眼,眼里湿漉漉的。付祥生叹气,“你也知道我跟
我妈关系不好,以后我们成了家,房子车子肯定得自己拿。我早点出去赚钱,等你毕业了,至少能先出个首
付,以后再……”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常一笑终于抬眼看他,原本湿漉漉的眼,现在已经有水痕流过了脸颊。“我有
钱啊,你根本不需要……”
她的话还没有完,付祥生已开了口。声音并不大,却是深沉而厚重,像是夏日的闷雷,重重地撞在她的
心上。“笑笑,我是男生。”
也许她忘记了男生的尊严,也许她早已逻辑混乱,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等听到付祥生沉闷的嗓音,看
到付祥生紧抿着的双唇,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她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如果最后我们真的走到了一起,那不管是富贵还是苦难,都该我们一起分
担。你没必要一开始就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我没觉得累。”付祥生。
“那好。”常一笑弯着唇笑了笑,“那就听你的。”
“我要是没课,就过去陪你听课。反正蹭课不收钱,是我赚了……”
常一笑想,付祥生真的好,真的是很好。
他把什么都顾虑到了,他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二人的未来了,也许从他们二人开始在一起时,他就想好他们
的未来了。
不好的是她,一直都是她。
明知自己不好、配不上他,却还是去招惹他。
常一笑想,坦白吧,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也不愿意一直这样瞒下去。他们陷得越深,就越是难以抽身。
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进入大学之后作息就开始往后推,她想,这个点,他应该还没睡。
她猛地坐起身来,给他发消息:睡了吗祥生?
付祥生很快便回了过来:还没。怎么了?睡不着吗?
常一笑咬了咬牙,给他发过去:你听过颗粒状角膜营养不良吗?
每一个字,她的手都颤抖得厉害。这个病并不常见,付祥生一定没有听过,更不可能了解。
她咬着唇,继续发给他:这是一种遗传病,而且是显性遗传,有的发病早,有的发病迟,但不论早晚,迟
早是要发作的,而且根本无法根治。
按了发送键,泪就忍不住落在了手机屏幕上。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知道自己害怕,她一直都
在害怕。自从幼时在医院偷听到医生和姥姥的对话,她就一直在害怕。她怕复发,她怕失明,她更怕以后成了
家有了孩子,孩子跟她一样。
她还怕,她还怕自己因此没了追求幸福的权利。她怕她像她母亲那样,刚一发病,父亲就决定抛妻弃子。
她母亲那样美、那样明媚的一个人,因为这个病,全毁了。
而她,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哪里比得上母亲呢?
常一笑猛地擦了擦脸,手上太湿,不好字,她就胡乱在自己身上蹭了蹭,一鼓作气地发消息:祥生,我
跟你坦白,我有这个病。别人都一二十岁才发病,我六七岁就开始了,七岁时动了手术,维持了这么一阵子。
我现在也还好,没有复发,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她按了发送键,继续:这个病是显性遗传病,我以后要是生了孩子,孩子也会有这个病,没办法的,只
要是我生的,就一定会有这个病。
那边依旧没有回应,她接着:之前是我不好,我没有告诉你,现在你知道了,你要是想分手,我们现在
就可以分手,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吗?我们分了手,你就自由了,以后肯定有更多的女生追你,如果有条件好
的,你就试一试。
她字的时候手抖得厉害,一段一段的字,夹杂着许多错别字和乱七八糟的符号。聊天对话框里全是她发
送的消息,付祥生那边一个字都没有回应。
果真,还是吓到他了吧……
仿佛心里最重要的一块被剜了去,常一笑忽而痛得不能呼吸。有室友已经睡了,她不敢太大动静,隐忍着
哭,可终究是忍不住,只好拿着手机跑到了厕所。
对面正对着电脑做作业的室友注意到了,起身敲了敲厕所的门,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没事,刚看了部,太悲惨了。”
室友笑着安慰她:“都是骗人的,看看就好啦,别当真。”
室友刚走,那边终于有了回应:笑笑你别慌,你那边方便接电话吗?
常一笑抽了抽鼻子,字过去:你别。
有些话写的出来,出来却不一定就这么容易了。而且字能给人思考的时间,如果电话里听得到彼此的
呼吸声,她想她一定会压抑致死。
两年了,她敢瞒他,现在也终于敢向他坦白,但她依旧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得知真相的他。
付祥生在那边回应:好,我不。
他飞快地回复她:刚刚接了个电话,没来得及告诉你。现在你完了,那就安安静静听我。新文《不以山海远》已更
你还记得高二寒假有一晚我们聊天, 我跟你起我爸, 他为了救我溺水身亡,当时我没有跟你地点。那
个地方是崇奉岛, 就是你时候生活的地方。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敢确定。当初我在医院里被我妈怒吼着推出去,不让我看我爸,我没地方可去, 不知怎
么就走远了。我迷路了,也迷惘了, 甚至有些绝望了, 我想我妈得对, 是我害死了我爸。我想如果老天再给
我个机会就好了,我一定不去跳水。可是老天不给我机会,我没办法,只能坐在长凳上哭。
后来我遇到一个女孩,白纱布裹着眼。她的手里拿着一盒饼干, 圆圆的饼干, 上面涂着一弯残月, 缀着
几粒星星。她告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点, 不知不觉就会忘了难过了。我想她应该是看不见的,但可能
因为我的抽泣声太明显, 她还是精准无误地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她笑着, 因为正在换牙,牙齿虽白, 却是参差不齐的,但嘴边的两个酒窝格外深,格外的好看。
“你尝一尝,很甜的。”她,话还有些漏风。
我才刚没了爸爸,我妈妈也不想要我了。我明明这么伤心,可她却笑得那么灿烂,我气不过,一把翻了
她手中的饼干。
后来她被人抱走了。我就仍然坐在那里,饼干散了一地,也没人来收拾,我哭了一会儿,自己下了凳子把
饼干装了起来。
我去找她,想把东西还给她。
我没有找到她,却看到了刚才抱走她的人。那个奶奶正跟医生一起些什么,我想把饼干还给她,于是就
站在那里,等着他们完去找她。
我听到他们在女孩的眼睛。等我回过神来,一转身,便看到那个女孩站在我身后。我不知道她站了
多久,有没有听到里面的对话。
她的眼睛是治不好的。她妈妈这样,她也这样,她以后有了孩子也会这样。那位奶奶哭着让医生想想办
法,奶奶,她爸走了,就她们娘儿仨,母女俩眼睛都这样,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可医生也没有办法。
我看到那个女孩儿扶着墙摸索着回病房去,没有喊她。
但我想,刚才,我不该那样对她。
你刚转到锦城一中那天,消防演习,你抓住我的手不松手。等安全下去了,你笑眯眯地跟我道谢,我就觉
得,像,真的是像。
可是你的眼睛那样大那样亮。
直到你纠缠我,给我送饼干,给我做果酱饼。常一笑,偌大一个世界,两个人遇见的几率有多大,重逢的
几率又有多大?我是认命的,从决定跟你在一起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你了。
你一直健健康康的也好,有一天为眼睛所累也罢,反正有我在,我会好好照顾你。我知道你因为家庭的原
因心有顾虑,但你难道不知道,人和人是不同的。我们在一起也两年多了,我对你是真是假,你还感觉不出来
吗?
常一笑将付祥生的消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看了两遍,好半天才了几个字上去,却终是无法连词成句。
付祥生在那边:笑笑,我完了,该你了。
她捂着嘴,没有动静。
付祥生又发: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你都出来。
常一笑依旧没有动静。
付祥生:你再不话,我电话过去了。
常一笑一咬牙,自己拨通了他的电话。
她还没开口,那边付祥生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常一笑,你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跟我分手,我会恨你一辈子
的。”
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常一笑在这边好不容易止住了些哭,哽咽着:“等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以后
孩子也跟我一样。”
付祥生的声音微微一松,:“那也没关系。”
“如果我们两个眼睛都不好了,你就要同时照顾两个。”常一笑的喉头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一般,难受得
不出话来,却还要拼命地把话出来。
“那我也能照顾好。”付祥生。
“以后……你的子孙后代都有这个基因……”
“医疗技术在发展,总有一天能治好的。”
“如果治不好呢?”
“你怎么活下来,他们就能怎么活下来。”付祥生顿了一下,“我能给你幸福,将来也有人能给他们幸
福。”
常一笑在这边泣不成声。也许这个病本身并没有什么,这个世界上残疾人多了去了,那么多聋哑人,也没
见人寻死觅活。更何况,她这病虽然会复发,但也未必一定复发,不定等再复发已经七老八十了,又或者,
她根本活不到复发的那一天。
只是她母亲的先例在那里放着,她从到大,根本没敢想象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今付祥生,他不介意。他,他能给她幸福。
常一笑在这边不话,那边付祥生却急了,他一声一声地喊她,无奈而又心疼:“空口无凭,你不信我也
没什么,但你总得给我机会证明,总得给你时间相信我。”
“我再给你时间想一想。”常一笑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的,“我这个人很贪心,你要是跟我结了婚,以
后再想反悔可就晚了,我是不会放手的。”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心理学上了,晚上做的决定通常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会后悔。”常一笑很坚持,“反正你好好想想。”
“好。”付祥生在另一边应下,声音低低的,软软的,“你别哭了……”
“嗯。不哭了。”
“别想那么多,乖乖回去睡觉。有什么话明天见了面我们当面。”
“好。”
那次坦白的时候,是在刚入学没多久。那个时候他们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切虽然崭新,却是未知。
不像十八岁之前,人生最为无忧无虑的日子,每个人只要奔着理想的大学努力就可以,根本不必顾虑其他。
上大学了,事业、家庭,每一步到底该怎么走,都必须精细地考虑进来,细细规划。
付祥生已经在自己的人生中划出了一大片区域给了常一笑,如果她中途退出,那么他的一切规划就都毫无
意义。
幸而,心结已解,来日可谋。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付祥生修了一门艺术学院的通识课。他原本五音不全,只是看这门课是常一笑导师开
设的,想着报个名,一方面能给导师撑撑面子,另一方面,也体验体验常一笑平时上课的状态,也就报上了。
待修了这门课,他才发现,原来真正上这门课的是他们几个学生,导师只是辅助的。
男生的声线和女生截然不同,除了乐理,男女生都是分开学的。付祥生偷偷瞄常一笑,不得不她的台风
真的很好,只要一开嗓子,谁都要被她吸引了去。
让付祥生头疼的是教他的男同学,准确地应该叫学长。也许是因为常一笑是他的女朋友,所以他格外的
敏感,没上几节课呢,他就发现学长对常一笑的与众不同来。
雄性动物在争夺雌性动物时最重要的就是气场,付祥生虽算不得多么幽默风趣、招人喜欢,但从到大,
无论是外貌还是才学,他从来都没有被周围人比下去过。可眼前这位却是不同。
不光才貌俱佳,更重要的一点,嗓子还好,一开嗓子,那歌喉想必能让无数女生心肝乱颤。
在这方面,分明就是一个枝头凤凰,一个地下乌鸦。很不巧的,前一个是学长,后一个才是他。
付祥生觉出危机感了。
一节课两个时,课间十分钟,常一笑的十分钟里,学长怕是占了七分。
一会儿讨论乐理,一会儿讨论课程,一会儿又讨论什么学期汇报,付祥生看着看着,就有情绪了。
偏偏常一笑作出一副公私分明的样子,在教室里格外捍卫自己身为“老师助教”的身份。他是男生,理应
跟她在不同的教室,下课了有时候有学妹请教问题,有时候她也要跟同学讨论问题,不可能一下课就跟他黏
糊在一起。
终于有一天,付祥生把自己的情绪给常一笑挑明了。常一笑哭笑不得,:“你想太多了。”
付祥生不服:“你们女生助教也不止你一个,为什么他不去找别人,偏偏去找你呢?”
常一笑一时无语,“我俩是搭档,互动多是正常的啊。再了,学长都有女朋友了,你想什么呢?”
倒是把付祥生闹了个脸红。
常一笑却是得意,“难得难得,你也会吃醋?”
付祥生不理她。
常一笑去拉他,嬉皮笑脸的,“别嘛,吃醋的男人最可爱了,再酸溜溜地几句话我听听。”
付祥生斜了她一眼,依旧不话,只闷头走路。
常一笑跟上去,抓着他的手臂蹭了蹭,“你放心,他长得没你好看,我不会红杏出墙的。”
付祥生脚步一顿,皱了眉,“这么,如果来个比我好看的,你就要红杏出墙了?”
常一笑嘿嘿一笑,“我可没。要是到时候真发生了,只能怪你咒的。”
付祥生气得歪头就去咬她耳朵。
二人闹了一阵,常一笑依旧嬉皮笑脸的,捧着他的脸感叹:“你就是不信你这副皮囊,也得信你家笑笑的
眼光啊,你以为经历了你,我还看得上别人吗?”
付祥生张口去咬她的手。
常一笑大惊:“付祥生你真的是狗啊——”
付祥生咬牙切齿,“再撩拨,心我就地办了你!”
常一笑更是花容失色,“什……什么?祥生你要野战,天哪你在什么,我还只是个宝宝,快让我下车,
这不是我要上的车……”
正是夜黑风高,两人所在的地方距离两边的路灯都很远。付祥生也无所顾忌,不等她表演完,已一下子将
她扑到了树上。
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用牙齿轻轻地啮咬,而后拉扯开来,让柔软的长舌肆无忌惮地伸进去,极尽温柔缱
绻、攻城略地之能事。
常一笑被吻得晕头转向的,待感觉到腿根处硬邦邦的某物,脸色立即就变了,“祥……祥生……”
“嗯?”极为魅惑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根。
她用绵绵软软的手去推他,“你不是真的要……”
付祥生含住她的耳垂,声音从上牙与下牙的齿缝里钻出来,轻飘飘的,“你呢?”
常一笑吓懵了,“别呀,这是在外面。”
付祥生无所顾忌:“就是要在外面……”
正是春天,校园里花香弥漫,他把她抵在一棵海棠树上,常一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句诗:“牡丹花下
死,做鬼也风流。”
她猛地咬了下舌头,一动也不敢动,虽然没有人经过,可她依旧大气不敢喘一下,话的时候嗓音压得低
低的,唯恐谁听去了什么。
她求他:“祥生,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话了……”
付祥生的手已经钻进了她衣服里,“晚了。”他低头吻下去,常一笑被他吓得魂儿都没了,拼命地往外推
他的头,“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这样祥生。”
“要不我们出去,我们开个房间……”
付祥生抬头,将脑袋埋在她肩上,低声叹气,“傻丫头。”
常一笑听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就是吓吓你,我怎么舍得这么对你……”
“你……你起来好不好?”常一笑依旧僵着身子,她吞了口口水,不知怎么冒出一句,“其实最后一步也
该做了,只是不要在这里。”
付祥生的眼神蓦地一深,沉着嗓子问她:“想清楚了?”
常一笑立即摇了摇头。
付祥生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气得嗤笑一声,伸手就戳了戳她的脑袋。“早晚办了你!”他,恶狠狠的
语气。
常一笑讨好般的,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付祥生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点,这会儿又开始胀痛了。他从她身上起来,“妖精。”他骂她,“离我远
点。”
血气方刚的年纪,终究是抵不过耳鬓厮磨,过了几日,付祥生还是把常一笑拐出去“办了”。常一笑向来
都是嘴皮子利索,平时撩拨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真的撩拨起来了,她又怯了,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口一
个“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祥生我怕疼,你饶了我吧”。他看她是真的怕,也就从来不强迫她。
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什么“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全都是缓兵之计,一点诚意都没有。饶她一
次,她就有第二次。饶她两次,她就有第三次。
虽然最后也都会用别的方式给他弄出来,但是,既然已经相互认定了,他们也都这么大了,情之所至,本
就该自然而然的,总这么克制着也没什么必要。
而且常一笑这样的性格,你不稍微逼着她点,怕是什么时候都不会真正让他吃到肉。
那个时候的付祥生,还不知道什么是占有欲,什么是爱欲。他从未仔细思索过两者的区别,性与爱两者本
就密不可分,灵与肉的结合才是真正的爱到酣畅淋漓。他只是觉得,他爱她,他要她,既然要定了她,无论什
么时候要她都是一样的。
大三那年,中秋节和国庆节假期刚好撞在一起,付祥生和常一笑就回了锦城。二人已经相互见过家长,双
方也都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还在上学,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也就都没有往远处想。
常一笑要自己烤月饼,早早地约了付祥生出去买材料。买完材料回来忙活了大半天,蛋黄的、莲蓉的、各
种水果味儿的、牛肉味儿的、猪肉肉松的……但凡当时买得到的,各种口味的月饼她都做了点。两家人都少,
吃不了那么多,常一笑便想起来以前烤饼干的时候喜欢给人送,现在竟然连送的人都没有了。
付祥生便问:“今年刚好赶上国庆长假,不定芃芃她们也回来了吧?”
常一笑拿出手机一问,果真都回来了。高壮壮和彭芃芃在一起了,韩佳在学校也找了个男朋友,刚好领回
来过节。
几个人便约在了八月十六,要一起聚一聚。
八月十六这天天气很好,太阳快落山那会儿,常一笑突然想去锦城一中转一转。他们约定的地方离锦城
一中也近,刚好在学校走一走,晚会儿直接去吃饭,倒也方便。
付祥生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中秋放假,锦城一中也放假,他们想着不会遇上什么人,不想刚从侧门偷偷溜进了学校,就遇上了陈一
鸣。
陈一鸣一个人在校园里转悠着,一看见他俩,立即就笑喊了出来:“呦,你俩怎么来了。”
常一笑一愣,也笑了,“放假回来,闲着没事儿就来转转。你呢?”她环顾了下四周,“一个人吗?”
者无意,听者有心。陈一鸣立即不乐意了,乜斜着眼看她,“什么叫我一个人啊?你俩高中时候虐我们
还不够,现在还要回来单独虐我?”
常一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一鸣也是开个玩笑,笑笑也就过去了。三个人一起在抬步漫无目的地走,付祥生问他:“你什么时候回
来的?”
“也是刚回来。”陈一鸣,“这不回来没事,我舅舅就让我来学校看看。”
“舅舅?”
“对啊,锦城一中的校长,是我妈她亲弟弟,也就是我亲舅。”陈一鸣笑呵呵的。
常一笑看向付祥生,付祥生摇了摇头。
她笑得有些尴尬,“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
“我没嘛。”陈一鸣双手插兜,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不想让大家用别样的眼光看我。”
他突然想起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常一笑和付祥生一眼,笑道:“要不你们以为,当初十分之一的概率,
怎么就那么巧,偏被你们撞上了?”
常一笑一愣,下一秒已张口惊呼:“难道是你……”
“当然是我。”陈一鸣,还颇有些得意的样子。
常一笑这才突然想起当初寒假之前她们几个一起离开,经过陈一鸣身旁时,陈一鸣跟她的话。
他让她放心。
当时她不解其意,却也没问。如今看来,原来竟是从那时起,他便在暗中帮他们了。
她向来觉得陈一鸣面冷心热,先前只以为是对彭芃芃这样,原来真的就是这样性子的人,暗地里默默地帮
助你,却不告诉你。
正想开口道声谢,电话响了,她了声不好意思,从一边接起。
“这么早就到了?”常一笑有些惊讶。
“没呢。”电话里传出来彭芃芃的声音,“我和壮壮刚要出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路上
带过去。”
“没有。”常一笑,“人来了就行。”
“那行。”
常一笑还想要不要来锦城一中看看,话还没,彭芃芃已经火急火燎地来了句:“那就先挂了啊,我们
这就出发。”
话一完,便挂断了电话。
常一笑看向付祥生,“他们刚要出发。”
完又看向陈一鸣,笑道:“不知道你也回来了,昨天联系了一下芃芃她们,刚好这个假都回来了,就
今晚聚一聚。一起吧?”
陈一鸣似乎有些怔忡,愣了一下才笑了,问她:“我听她和高壮壮在一起了?”
常一笑高中时就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他的心思,一时也有些尴尬,只好不露痕迹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陈一鸣依旧笑,吊儿郎当的,“我看成,挺般配的。”
他接口:“彭芃芃那丫头一直要找一个会篮球的男朋友,要得很好的那种,这下可是称心如意
了。”
常一笑又干笑了一声。
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付祥生看了看手表,抬眼笑道:“不早了,也该过去点菜了。既然碰上了,一鸣你就
跟我们一起过去吧,大家两年没见了,也都大变样了。”
陈一鸣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笑道:“算了,我就不去了。我到了大学是愈发怠惰了,前几天生了个病,
不准吃油腻辛辣的,去了也是干瞪着眼看你们胡吃海塞,这样找虐的事我才不干。”
“你们快去吧。”陈一鸣,“等结婚的日子定了,告我一声,我要是……要是来得及,我也去沾沾喜
气。”
这么了,也不好强人所难,常一笑他们也就不再勉强,只是把自己烤的月饼给他留了几块,让他尝
尝。
出了门,常一笑才:“我看他跟以前比是大不一样了。”
“瘦了。”付祥生。
常一笑点头,“怪不得。”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们都是顶要好的朋友,如今两年不见,再见面也不见生分,天南海北地聊着。把月
饼切成的块,大家一人一块分着吃,酒倒是没有多喝,就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趣,最终的话题总脱不开以
后要到哪里发展、预备什么时候结婚的事。
回去的路上,常一笑就问起付祥生算再过几年才结婚。按照付祥生的算,当然还是等事业差不多起来
了再谈婚事,不过看常一笑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也就没把话给死了,只等她毕业了之后。
常一笑就不高兴了,“你之前不是H大有政策吗?毕业之前结婚是有加分的,明是鼓励我们结婚
的。”
付祥生浅浅地笑着,“我们也不在乎那么一点分不是。”
常一笑就不话了。
两个人闷闷地走着,常一笑忽然开口,声音委屈极了:“你从来都没有问我的意见。”
“关于结婚这件事,”她停下脚步来看他,“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付祥生不能理解,“毕业之前我们要什么没什么,拿什么结婚?结婚后立即就生孩子?我们自己都还是个
孩子要怎么照顾他?”
常一笑哇地一下就哭了。
付祥生无奈。他知道她酒量,今晚喝了点酒,就该事事顺着她的意思,把她哄回去睡一觉,一觉醒来,
也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偏偏刚才没忍住冲撞了几句,惹得她哭起来。
他也慌了,只好把她抱在怀里拍她哄她,口里着:“好好好,都听你的,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咱们就什么
时候结婚,别哭了,嗯?”
好不容易哄好了,她懒得走,他就背着她走。他听到她在自己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今天晚上去卫生
间的时候,我跟韩佳我们遇见陈一鸣了。我当初我们能一个班,都是陈一鸣安排的。”
“嗯。”付祥生应。
“我跟她陈一鸣现在好瘦。”
“嗯。”
“韩佳她高中时就知道了,陈一鸣有心脏病,先天性的。”
付祥生没有再“嗯”。
常一笑又哭起来,“他喜欢芃芃,可是他连让芃芃知道都不敢……”
“祥生我们结婚吧,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跑得快,趁我们好好的,趁我们还爱着,趁大家都还在,我
们结婚吧,好不好?我们结婚吧……”
良久,就在她快要在他背上睡着了的时候,付祥生才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们结婚。”
常一笑喝醉了。一觉之后,全然不记得昨天了些什么话。
连服了付祥生早点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也都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了,付祥生也就没有再提。他不是女孩子,没有常一笑这样细腻敏感的心思。在他身上,除了在
面对常一笑的时候,他的理智总会比情感更加强势。现在急急忙忙地结婚有什么意义呢?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与其等结了婚之后手忙脚乱地应对各种事情,不如他先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然后尽自己所能,给她一个盛大的
婚礼。
好在常一笑不记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他会加倍努力,尽快给她她想要的。
在爱情里,谁爱得越深,谁就输得越惨,可要是两人不分伯仲,就完全是另外一幅场景。不是东风压倒了
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他们两个平分秋色,在摸索中达到一种极致的平衡。
在那个长假里,付祥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和常一笑当真会在大学毕业之前就把证领了,把婚礼
也给办了。
大三下学期那会儿,付祥生的工作基本都已经定下了。公司离学校并不是很近,他又常加班,就租了间公
司的公寓。平时如果加班晚了就直接在那里住下,如果不加班,他就回H大,去找常一笑,有时候二人会出去
住,有时候就直接住学校。
忙起来的时候,二人只有双休日才能见个面。付祥生终于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了一丝后悔,但常一笑却乐
呵呵地笑着,:“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我以前生怕你把工作找出Q市了,现在离学校这么近,多好啊。”
常一笑在准备学期汇报,付祥生就坐在角落里看她。中途休息的时候,常一笑赶他走,他工作累了一
天,好不容易不加班了,回去休息休息。
付祥生倚着椅子看她,姿态放松,“这不就是在休息?”
二人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常一笑自己想接着读下去,看看以后能不能留在H大任教。先前出
去比赛时曾被前辈看上,她底子好,可以试试当歌手。她觉得娱乐圈乱,又怕付祥生不喜欢,也就没有往那
条路上走。
想留在H大任教必须有留学经历,所以如果决定了走这条路,她从现在开始就要预备着申请国外的学校了。
付祥生倒是没有意见。常一笑虽不是什么天人之姿,素颜也有六分以上。关键就在于长得干净,尤其是一
笑起来,颇有些芙蕖出绿波的感觉。颜值上过得去,歌又唱得好,进了大学之后陆陆续续参加了几个比赛,基
本上还都过五关斩六将基本坚持到了最后。他生怕她从此就卷进娱乐圈去了,现在想再深造深造到大学任
教,他觉得很好。
二人规划着未来,慢慢地晃到了常一笑宿舍楼下。正是夏天,晚上虽没了毒太阳,却也燥得厉害。好在天
气预报上第二天会下雨,温度也低,付祥生就要带常一笑出去玩儿,常一笑自然欣喜。
付祥生晚上回去之后改了会儿图纸,不知不觉就有些晚了。有个室友完游戏算睡觉,去拉窗帘时隐约
看着前方好像有火光,看付祥生还没睡,就轻声叫了叫他。
付祥生抬眼,他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是不是着火了啊?”室友压着嗓子问他,“你看这个方向,不是咱学校的宿舍楼吧?”
付祥生只觉得仿佛有什么重物迎头砸下,连心神都砸了出去,头脑只是懵的一片。不过只是几秒,他反应
过来,也顾不得还有室友在睡觉,慌里慌张叮嘱了一声舍友赶快报警,然后拿了手机就冲了出去。
他一边往楼下跑一边给常一笑电话,却没有通。再,依旧没人接听。已经是两三点,宿管大爷已经
锁了门睡下了,他拍着门喊宿管大爷起来开门,大概因为正是深夜,宿管大爷睡得正深,一时竟也没有叫起
来,倒是吵醒了隔壁的同学,引来几声骂。
宿管大爷正睡得香,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什么失火了,心里一惊,忙不迭起来开门,也顾不得看门外站
的是谁,慌里慌张地就问:“失火了?哪里失火了?”
“快点开门,快点开门。”付祥生喊。他急坏了,额上青筋暴起,满头都是汗,连话的声音都是颤抖
的。宿管大爷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看他这么急,以为真的失火了,忙推他,“失火了也不能一个人跑啊,我去
开门,你赶紧喊大家起来……”
待拿了钥匙慌慌张张出来,走至门口发现付祥生竟在那儿站着,宿管大爷气坏了:“让你喊人呢怎么回
事……”
付祥生却一把夺起了他手中的钥匙,一边开门,一边:“不是我们这栋楼……”
他的手微微有些抖,然而开门的速度却仍然很快,话还没完,门开了,他顾不得解释,连句谢谢都来不
及,拉了门就跑了出去。
付祥生想,他真的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就连幼时被海水吞没的那一瞬,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们宿舍是H大最高的一栋宿舍楼,他又刚好住在顶楼,从窗口远眺,刚好能够看得到常一笑的宿舍楼。以
前他还站在窗口给她电话,开玩笑自己看得见她。
火光琳琳的那栋楼,就是常一笑所在的宿舍楼。
他发了疯一般往那个方向跑,当年锦城一中的长跑冠军,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嫌自己跑得太慢。
路并不远,他只恨自己腿不够长,脚不够快。
待跑到18号楼,楼下已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烈火熊熊燃烧着,消防人员正在抢险,他不知道常一笑现在
在哪儿。是他亲自把她送回来的,他还眼睁睁地看她进了宿舍楼。
当初消防演习的时候她就怕成那样,现在没有他在她身边,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他喊她的名字,拼命地喊,一声接一声地喊,然而楼下人声鼎沸,没有人回应他。
他突然就要往楼里冲。没有人同意他添乱子,他被拦了下来。
“我女朋友还在里面——”他拼命地挣扎。
“消防人员会救她们的。”几个人把他往外拖,“你这是增加消防人员的工作量。”
“可是我女朋友在里面……”他敌不过他们的力量,像个绝望的囚徒一般嚎啕大哭。
对方的声音也只是故作镇静:“会没事的,消防人员正在抢救,会没事的……”
*
二人的婚礼定在常一笑大四时候的寒假。
付祥生大学期间做过不少兼职,工作之后又肯拼,所以也存了点钱,勉强在H市买了个不大不的居室付了
首付,本来先随便装修一下就好,过几年肯定要换个好的,常一笑却不依,认认真真规划每个细节,把
的家布置得极为温馨。
婚礼也是依着常一笑的心意办的,也许是对自己当初“童养媳”的主意太过满意,常一笑一早便惦记着中
式婚礼了,本来想着给付祥生商量商量,没想到刚一提议,付祥生就应下了。
试礼服那天,常一笑看着付祥生的样子,只想将他拆吃入腹。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开始幻想他这个样子了。
却不知道,他也一早便开始肖想她。
婚礼那天彭芃芃和韩佳他们都来了。彭芃芃上下量她,一顿天花乱坠的夸,常一笑听得哭笑不得,拉着
她坐下,问她:“累不累?”
“不累不累,”彭芃芃摇头,紧挨着她坐下,眉开眼笑的,“不是我,你也太厉害了。去年一起吃饭的
时候付祥生不还要再等几年才结婚的吗?怎么这么容易就妥协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常一笑便想起那场大火来。
起因是一个女生半夜里在宿舍里烧情书,烧完就钻进床帘里睡觉了,不想有火星溅在窗帘上,窗帘挨着塑
料柜子,柜子又挨着床帘,一燃起来,整个宿舍都是熊熊烈火。
好在,刚好有人起夜,发现着火了,立即就大声呼喊了起来。
常一笑她们宿舍忙不迭湿了毛巾堵住口鼻就往外跑,宿舍楼的安全通道不止一个,她们便选了离自己宿舍
最近的那个。
正是半夜,她没想到付祥生会知道这件事。
更不知道付祥生竟差点冲进大火里。
室友逃命的时候崴到了脚,她就陪着她在那儿坐着,让舍长去宿管阿姨那边报平安。
等火灭了,室友感觉缓过来了,她们才往正门走。她这才看到付祥生在那里。
他在门口附近坐着,埋着头,衬衫的扣子扣错了两个,头发乱糟糟的一团,全然没有平时文质彬彬的俊朗
样子。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常一笑,我们结婚吧。”
真的是这样,没有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
那么在意外来之前,至少,我不能让你有遗憾。
“怎么不话?”彭芃芃拍了拍常一笑。
常一笑回过神来,弯着眼笑了笑:“我们对自己的要求都很高啊,都想做好了准备再去迎接接下来的一
切。他原本是想准备好了再结婚,却忘了我们完全可以一边结婚,一边继续准备……”
外面突然热闹起来,常一笑低眉,嘴角依旧上翘着,“他就是,想通了吧。”
人生在世,本就不必负担那么多。
欲念总是无限的,准备得多好才算好呢?能让对方开心快乐,已是刚好。
不必苛求。
“来了来了。”彭芃芃激动得几乎是跳了起来,“鞋子藏好了啊,不许给他放水!”
常一笑点头,“知道了。”
怎么舍得为难他。
她垂着眼,目光恰落在手腕处的链子上。
那是当初集训的时候,付祥生在宿舍楼下送给她的,她戴了这么几年,一直戴着。
结婚这天什么都是新的,但思念不必,喜欢不必,爱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