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尤(中)
烧烤店里设有七张方餐桌,眼下只有靠近厨房的那一桌坐着五个一身黑的年轻男孩儿,显得有些冷清。
先前那四个在超市玩闹的男孩儿朝那五人走了过去,那戴金链子的毕恭毕敬地朝着五人中一个剃板刷头的男孩儿欠了欠身子,板刷头大约二十六,看上去比周围的人都年长一些。板刷头示意金链子他们去邻桌坐下。戴金链子的就敬了个礼:“马上就来。”
板刷头微微颔首,挥舞手臂:“老板娘,加菜!我兄弟们来了,来来,随便点。”
站在柜台里的一个中年妇人便塞了本菜单给赵尤,着:“帅哥慢慢看啊。”走去给板刷头点菜去了。
赵尤低头看菜单,眼角瞥见那个叫大强的男孩儿。大强也正看着他,手里夹了根烟,还是一副怒火攻心,气急败坏的模样。
大强偏过头和金链子咬了会儿耳朵,那金链子轻动下巴,垂下了眼睛,似是默许了什么。大强就摔了手里的烟,霍然跳起身,卷起衣袖,捏着拳头就朝赵尤走了过来。他把两只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两条精瘦的手臂上的肌肉胀得鼓鼓的。
眼看大强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了,赵尤听得烧烤店外传来呼朋引伴的声音,下一秒,店门被人推开了,乌泱泱十几号穿黄色上衣,戴黄色鸭舌帽的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进来了。他们也都很年轻,人群里也有很多乳臭未干的男孩儿。
大强见了他们,脸色一僵,金链子沉着声音喊了声:“大强。”
大强一瞅赵尤,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金链子那桌坐下了。
老板娘一瞅来的这些人,脸上扯出个干巴巴的笑,胡乱地摆动着手臂,道:“大家随便坐,随便坐。”她朝厨房的方向喊了声:“丽丽,出来帮忙!点菜!”
很快,一个女服务员戴着一副沾满泡沫的塑胶手套匆匆忙忙地推开厨房的玻璃门出来了。她见了那群穿黄衣的人,脱了手套,赶紧招呼他们:“坐啊,帅哥们,坐哪儿啊?”
她一指柜台前的几张桌子:“坐那儿吧,宽敞些。”
黄衣人中走在最前头的一个指着金链子边上那桌:“坐那儿。”
他将一侧的贴头皮的短发修出了两道闪电造型。
“几位啊?”女服务员问道,“我给你们准备餐具。”
有人冷不丁了句:“别人来吃宵夜,他们来闻大便味。”
金链子边上那桌紧挨着厕所。
黑衣人那一堆爆发出一阵狂笑。闪电黄衣男不为所动,领着一众面无表情的黄衣人还是走到了那挨着厕所的餐桌边,他们一过去,一一入座,一口气就占了三张桌子。一大片黄色的阴影环绕着黑衣人们。
有人拍了下桌子。没人出声。
赵尤在柜台前的餐桌边坐下。老板娘擦着一头的汗,把店里贴墙挂着的电风扇也都开了。
店里原已开了空调了,温度很低,加上那些风扇,烧烤店里几乎是冰冷的。老板娘走到了赵尤跟前,似是冷得发了抖,哆嗦着问:“帅哥想好了吗……外卖吗?”
“外卖”两个字她得很重。
赵尤:“堂吃。”他把两条胳膊搁在了桌上,叠在一起,道:“先给我六瓶可乐吧。”他指了下门口的冰柜,口吻轻松:“玻璃瓶装的那种,要最冰的。”
“那吃什么串啊?您六个人啊?”老板娘从冰柜里拿了六瓶可乐出来,又问道。
“目前就我一个,之后嘛……”赵尤挠挠面颊,“或许有一些同事会过来吧。”
“那就这样?”老板娘把可乐放在了桌上,满脸疑惑:“就……可乐?”
赵尤笑了笑,拿出了笔记本,圆珠笔,开了本子,翻到了写有“可乐成瘾研究调查”的一页,:“我的研究课题,需要找一个最适合喝可乐的季节,最适宜搭配可乐的食物,一个最能激发人喝可乐的欲妄的环境,您这里特别合适。”
着,他把六瓶寒气逼人的可乐在面前一字排开。
“哦……那……”老板娘搔了搔头皮,“你慢慢研究,慢慢研究……”她瞅了瞅聚在店后头的那几桌或穿黑,或穿黄的人,声音轻了许多,“那你心研究啊……”
厨房里飘出阵阵油脂和香料的气味。赵尤笑着和老板娘点了点头,盯住了面前的可乐,不动了。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店里来,都是些穿黑衣服的,有的一个人,抽着烟,拖着鞋底进来,有的三五成群,一身酒味,嘻嘻哈哈地进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些纹身。那群黄衣服的人也都纹了臂膀、腿。有一个甚至连脖子上都裹满了骷髅纹身。
店里就剩下一张空桌子了。
黑衣人和黄衣人竞相点菜,一缕缕青烟蹿出了厨房,室内刷成艳粉色的墙壁被熏得发了紫。店里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忙着上菜,忙着开酒,忙着添碗筷。烧烤店的外卖生意也不赖,一直有电子单进来的声音,老板娘在柜台后头忙着算账。
油脂的焦香味更重了。
赵尤又要了六瓶冰可乐。
黑衣人和黄衣人都点了很多酒,有些人喝得上头了,脱了帽子,露出通红的脸蛋和耳根。穿黑衣服的只和穿黑衣服的人碰杯,互相点烟,穿黄衣服的只和穿黄衣服的碰杯,互相点烟。他们都时不时地拿眼角瞥身着不同色系衣服的人。
酒杯丁零碰撞,火机嚓嚓得响,火油味稍纵即逝,风扇呼呼地往外吹风,老板娘啪嗒啪嗒按手机。
店里的人都很安静,一言不发。
过了阵,门开了,一群女孩子们的笑声顺着南风吹了进来,却戛然而止。赵尤回头看了眼,就看到一群四个年轻女孩儿,各个都染了头发,笑容僵在脸上,停在烧烤店的柜台前。一个酒红色长发的拉了拉边上的女伴,轻声:“我们换一家吧,不然外卖好了。”
女服务员刚给黄衣人又开了两瓶啤酒,看到了她们,热情地招呼:“里面坐啊。”
老板娘帮腔道:“堂吃扫码有优惠。”
老板娘还过去低声和她们:“他们都坐了一个多时了,没事的,大家都是来吃饭的,坐吧。”
一个黄发女孩儿就了:“那我扫一下看看什么优惠啊!”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仅剩的空桌边,扫了下桌上贴着的一个二维码,一屁股坐下,和同伴们挥手:“十块钱优惠券!”
其余三人或有些犹豫,或有些紧张,可也都走了过去,坐下了。她们紧抱着皮包。
棕短发的了:“不然还是外卖吧……”
女服务员拿了菜单过去,热情洋溢:“先看看菜单啊,没事的,慢慢看,没事的啊,还是我先给你们上些菜哦?”
女孩儿们坐定了,翻看起了菜单。
赵尤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些可乐上,没一会儿,他又听到店门被人推开的声音。这次他没回头,听老板娘道:“帅哥,几个人啊?堂吃还是外卖?堂吃得等等。”
没人接话。
女孩儿们点完菜了,黄发女孩儿开始拆餐具,棕发的就拦了下她,脸色还是有些紧张。
老板娘了句:“你慢慢看哦。”她往那四个女孩儿那桌走去,停在她们桌边问道:“是不是想包啊?”
酒红色长发的问:“已经付钱下单了,能改成带走的吧?优惠还算吗?”
老板娘回了话,可她了什么赵尤没听清,赵尤甚至看不到老板娘了,一个青年男子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
他只能看到他——上身穿了件短袖花衬衣,下半身是一条到膝盖的花裤衩,脚踩一双塑料拖鞋。他的头发很长,松散地扎在脑后,一些长发盖在他额前,几乎遮住了他的右眼,似乎影响了他的视野,他便拨了拨头发,一道伤疤在他右边眉骨,接近太阳穴的地方闪了闪,随着他放下手,随着那些长发重新垂落,这道伤疤又被盖住了。
他的衬衣领口微微敞开,气色不太好,皮肤近乎苍白,显得黑眼圈很重。
他拉开了赵尤对面的一张椅子,问他:“不介意搭个台吧?”他又回头笑着和老板娘:“我这儿搭个台。”
他右手捏着一本覆着一层厚厚的油光的菜单,他的指甲有些长了,还很不平整。
赵尤:“没关系,我没问题。”
花衬衣男子转过头来看着他,露出一个很浅很客套的笑。他的脖子上粘着一些发丝。
他的头发很黑。他的瞳孔也很黑。
花衬衣男子坐下后,老板娘和他了些话,他点了点头,一只手撑在桌上,半举着。那些烧烤引起的烟雾、那些香烟烧出来的烟雾环绕在他身边,他的花衬衣显得灰灰的。他看上去像一株会出现在清的雨林里的植物,藏在浓雾后的身躯上布满了露。
赵尤的手不心碰到了一瓶可乐,玻璃瓶上的水珠立即弄湿了他的手指。
花衬衣男子抬起头,扯了两下衣领,念叨着:“挺热的。”抽了桌上的抽纸掖汗。
一些纸巾碎屑粘在了他的脸上。他大概真的很热,摇着菜单扇着风,和老板娘点了些烤串,要了些啤酒。他把手伸进了口袋,舔了舔嘴唇,似乎是烟瘾上来了。可他没拿出香烟,眼角往上一挑,往门口看去,不多时,一个脂粉味很重的年轻男人走到了他的边上。
年轻男人给老板娘看手机,他是来拿外卖的。老板娘往厨房去了。年轻男人一伸手,摸到了花衬衣男子的脸。花衬衣男子往后缩了缩,动作极不易察觉。年轻男人着:“什么东西粘在你脸上了。”
他拿走了他脸上的那几片雪花一样的纸屑。
花衬衣男子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手放在了原来放着的地方。他看着赵尤摆出来的那些可乐,眼里没什么光彩。
“新朋友?”年轻男人大概认识他,和他着话,却老拿眼睛看赵尤了,老朝他比眼色。赵尤笑了笑。
花衬衣男子:“我搭台的。”他点了根烟,年轻男人伸手捏了捏他的右肩,他整个人往墙边倾着,看上去有些抗拒,两人起了话,言辞亲热。
“查理今天还惦记你呢,你怎么今天没来。”
“是嘛?”
“我就知道这个点你肯定在这附近,今天去哪儿了啊?”
“没去哪儿,在这里等着和你偶遇呢。”
年轻男人笑了起来,他的手指伸进了花衬衣男子的衣领里。他在摸他的脖子。花衬衣男子不再那么抗拒了,他抽着烟笑得很开心。年轻男人又和他开了几句玩笑话,提醒他:“明天阿占在豪门开生日趴,你来不来?”
花衬衣男子点了点头,往地上弹烟灰,那年轻男人提了送来的外卖袋就走了。
花衬衣男子一声不吭地坐着,不停抽烟,不时看一看外面,又不时往身后看一看,他看的动作幅度都很。他这株植物好像需要很多尼古丁。
“滴!!滴!!”
不知外面哪里哪辆车的汽车防盗器被触动了,乱叫了起来。黑衣人里马上有人接了个电话,接着一些黑衣人纷纷开始电话,脸色很难看。
花衬衣男子的注意完全被这些人吸引了,频频张望,坐姿却比先前放松了许多。那群来吃宵夜的女孩儿们很着急,也很慌乱,商量着要不要先走。就在女孩儿们还犹豫不决时,一个穿黑色短袖t恤的黄毛提着一根撬棍就冲进了烧烤店,他一脑门的血,双眼也是血红,跑到了一桌黄衣人跟前,掀了一张桌子,举着撬棍就骂:“操你妈!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嘛?!”
那群黄衣人径自掀了两张桌子,骂着粗话就扑向了那群黑衣人。赵尤赶紧发了条短信报警,就看到那黑衣人也掀了桌子应战,瞬间烧烤店里叫骂声,玻璃瓶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女孩儿们抱头鼠窜,往门口跑去,眼看一张从后面飞出来的椅子就要砸到她们了,花衬衣男子大喊了一声:“趴下!”,丢开烟,冲了过去,拉了两个女孩儿躲到了桌下。
赵尤也赶紧拉了另外两个女孩儿躲到了桌下。
老板娘和女服务员早就不见了踪影。厨房的玻璃门也关了起来。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棕发女孩儿吓得不轻,哭爹喊娘地要往门口爬,这时那玻璃门被人推开,一大群人喊喊杀地进来了。棕发女孩儿不敢动了,不停哭。
花衬衣男子倒还很镇定,:“先在这里躲躲吧。”
赵尤安抚女孩儿们道:“我报警了。”
酒红色长发的女孩儿:“我早了不坐了不坐了,拿外卖!”
花衬衣男子这时却和她们套起了近乎:“你们在杰妮上班的吧?我好像见过你们。”
黄发的女孩儿问他:“你也在厂里上班?”
花衬衣男子和她握了握手,笑了笑,讨好地着话:“才来,才做完培训,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他又问:“诶,你们认识一个叫琴的吗?她是我老家表哥的学同学,我来青市的时候,我表哥还可以来找她。”
女孩儿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一个蓝发盘发女孩儿就:“琴早就不做了。”
没人接腔了,女孩儿们哭的哭,刷手机的刷手机。花衬衣男子眨了眨眼睛,又是一笑,笑容更灿烂了,他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叠彩纸:“我平时还在这里兼职,这里正招服务员和驻场歌手呢,老板找得很急,大家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服务员的话,薪水开得不错,绝对是正经的地方啊,上班在市中心,两班倒,不陪跳舞,不陪唱,卖酒水果盘有提成,驻场歌手的话,客人点歌就有红包拿。”
他把优惠券分发给那些女孩儿,发到了赵尤这儿,手要缩回去,赵尤伸出了手,对他笑了笑。他便也给了他一张。
那是一张瑶池大舞厅的优惠券。
“是不是一直在后边了?”那黄发女孩儿了句,弯着腰往外看了看,扭头朝桌下众人挥了挥手,指着门口:“他们一直在后面了,我们走!”
她率先爬了出来,另外三个女孩儿也忙跟着爬到了外头。酒红色长发的女孩儿最后一个爬出去,她问那花衬衣男子:“你不走啊?”
花衬衣男子道:“我点的烤串还没上呢。”
赵尤笑了出来,那酒红色长发的女孩儿冲他们瞪了瞪眼,摇了摇头,连滚带爬地跑了。赵尤听外头得没那么激烈了,伸手出去拿了一瓶可乐,又回到了桌下。他盘腿坐在了地上,把可乐递到那花衬衣男子面前,:“你盯着它看了很久了。”
花衬衣男子也坐下了,他个子高,不得不弯腰低头,束手束脚地坐着,他又点了根烟,问赵尤:“你不喝?”
赵尤摇了摇头,花衬衣男子便拿了可乐,咬着吸管喝可乐。玻璃瓶里的气泡发出沙沙的声响,有些像下雪时的声音。
赵尤吞了口唾沫,拿出手帕擦汗,桌下热得厉害,冷风,冷空气不知道都去哪儿了。花衬衣男子问他:“你也不跑?“
赵尤看着他道:“你不也没跑?”
花衬衣男子笑着抖烟灰,瞥着他:“你喜欢看热闹?”
赵尤一时没有答案,就觉得有些饿。他看了看外头,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穿黑衣的人,他的胸口恰巧落着一只装菜的不锈钢圆碟子。碟子里放着几根烤串和一些烤韭菜。
花衬衣男子忽然爬到了这男人身边,拿了那碟子进来,吸了一大口可乐,抓起一根烤串就咬。他把碟子放在了他和赵尤中间。
烤肉和韭菜都很香,花衬衣男子闻上去发苦,仿佛一截过度燃烧的木头。
赵尤吃了两根烤串,用竹签当筷子,夹韭菜吃。花衬衣男子也用竹签当筷子,夹韭菜吃,吃完碟子里的东西,他蓦地感慨:“饿死我了。”
赵尤掏出了刚才买的水果软糖,递过去。
花衬衣男子拿了一颗软糖拍进嘴里,嚼了几下,皱起眉头道:“这糖是热的。”
赵尤指了指包装:“对啊,热带水果味。”
花衬衣男子大声笑了。忽地一些玻璃碎片飞到了他们桌下。两人挨得近了些,花衬衣男子抱着膝盖喝可乐,抽烟。他的手臂蹭过赵尤的手臂,他的手臂有些凉,还有汗,正在熔化的冰块似的。
赵尤不由看向了他手里的可乐,紧紧抿起了嘴唇。
“你真报警了?”花衬衣男子问了声。
赵尤看了看手机的短信记录:“九分钟之前的电话,还有一分钟应该就到了。”
他使劲把目光从可乐身上移开,埋头吃软糖,吃了许多颗,他发现了:“芒果味的最好吃。”
花衬衣男子凑过来,往包装袋里看了一眼:“什么颜色的啊?”
“黄的。”
花衬衣男子指着一颗问:“这个?”
“不是,这个是菠萝味的,这个,还有这颗也是……”赵尤把剩下的两颗芒果味的都挑了出来,递给他。
“条子来了!”有人喊道。
“走后门!后门!从厨房出去!走!”
花衬衣男子跪在了地上往外探出了半个身子,瞅着外头,把那两颗芒果味的软糖放进了嘴里——又是一个拍一样的动作。他拿着可乐爬了出去,回头看了看赵尤,:“先走了啊,谢谢你的可乐。”
赵尤点了点头,和他挥了挥手。花衬衣男子站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赵尤还坐在桌子下面没出去,他拿着剩下的软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发生在他第一次去公共泳池,他不记得当时他多大了,他那时还没学会游泳,腰间套着一个游泳圈。游泳圈好像是蓝色的,上面好像有海豚的图案。
他母亲买了一只甜筒给他吃,太阳很烈,也是一个夏天吧,但不是闷热的六月,是热得干脆利落的七月或者八月。
他看到一个男孩儿跳进了泳池,男孩儿的皮肤很黑,像鱼一样在水里游泳。泳池周围有很多人,泳池里也有很多人,但是他只能听到男孩儿拍水的声音,换气的声音。甜筒化在了他的手上,他满手都是黏糊糊的,甜甜的奶液。
“赵尤?你躲这儿干吗呢??”
赵尤眨了下眼睛,看到晏伯远正弯着腰瞪着他,气鼓鼓地伸手进来拉他:“出来,赶紧出来!”
赵尤爬了出去,老板娘又出现了,正和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话,三个全副武装的特警在店里转圈,烧烤店的门敞开着。店外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一定是黑社会火拼!”
“什么黑社会,都是些孩儿。”
“手机给我,手机给我啊,我不发出去,我就是没见过这个阵仗,我拍照留念不行吗?”
“爱琴海的案子你们看了吗?超恐怖的!”
赵尤回头一看桌上还完好地摆着的四瓶可乐,问了声:“冰可乐,大家喝吗?”
晏伯远拉着他就出去了,人行道上站着两队特警,特警车和警车在路边停了一排。赵尤问晏伯远:“抓住人了吗?”
“逮了几个。”晏伯远点了根烟,还是一脸不悦:“你怎么没陪着尹老师啊?”
他朝一个特警挥了下手,陪着笑:“我们赵副,凑巧碰上了,他报的警。”
那特警双手叉腰,点了点头:“那回去休息吧。”
赵尤:“她没让我陪,我要送她上楼,她不许动。”
晏伯远翻了个白眼:“你哪根筋不对?“
赵尤:“你和詹队审宝爷审出什么了吗?”
晏伯远晃了两下腿,:“你是不是想一辈子光棍?”
赵尤:“我来查案的。”
“来戒可乐的吧?”晏伯远指了下一辆警车,没再什么。两人朝警车走去,到了警车边了,赵尤猛地煞住了脚步,问晏伯远:“刚才那烧烤店里的墙是什么颜色的?店里墙上有几盏风扇?”
晏伯远没搭理他,开了车门,就把他按进了车里,道:“过会儿就开早会了,回宿舍睡会儿。”
晏伯远发动汽车,又:“听刑技那边确定了,404那女尸抱着的确实是个婴儿,不是洋娃娃,不是玩具,是真的婴儿。”
赵尤望着窗外的烧烤店,:“我约个红枫的医生吧。”
晏伯远点了点头,把车开上了机动车道:“和老詹要半天假吧。”他咳了声,手搭在窗边,“酒店老板认出来了,和尹老师一块儿去酒店的就是当年在那间房间击毙林悯冬的那个警察,我怎么有人一眼就能认出那酒店房间。”
“林悯冬?”
“对啊,爱琴海杀手啊,尹老师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你没查一查档案啊?”
“詹队不是禁止妄议别组案件吗。”
晏伯远看着赵尤,磨着牙齿,恨恨道:“我真是懒得你。”
赵尤赔笑。晏伯远又了:“那警察以前干特警的,调去云南过一年,回来之后转职刑警了,爱琴海那单是他办的第一单案子,估计也是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交了报告就不干了,是出家当和尚去了。”
赵尤:“青市哪个庙啊?”
“不知道。”晏伯远着哈欠,“困死了。”
赵尤也了个哈欠,他突然也很困,抱着胳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