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门口等了会儿，手里的雪糕吃完，靖就急冲冲地过来了，急冲冲地问：“天港那里查不出什么，你们呢？”

    赵尤晃了下装手机的购物袋，往爱琴海里走去。筱满：“在平安门步行街那里的梅泰发现了疑似曹律的人，6月6号晚上去那里买了一台深灰色的1800，现金付款。”

    “梅泰？”

    “梅泰端午搞活动，1800深灰色机型直降三百多，现金支付再减五十。”

    靖抓耳挠腮：“他很缺钱？”

    话间，三人这就都进了爱琴海大酒店，走到那铁笼柜台前了。筱满往铁栏杆里一瞅，和柜台里的钱浩洋目光交汇，大眼瞪眼，筱满客气地笑了笑，拱手作揖，指指赵尤，指指靖，套着近乎：“灰哥，我来录节目的，我是特约嘉宾啊，您忘了？上次我也跟着来录过，就那个直播频道的。”

    钱浩洋原先坐着，筱满话时，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拿起一支飞镖，往那飞镖尖头上哈了哈气，将信将疑地来回巡视筱满他们三人，目光最终落在了赵尤身上，问道：“你们这个节目还是连载啊？一期还不够播的啊？”

    赵尤瞥了眼柜台桌子，这就看到一张德仁事务所的名片，可惜名片被报纸压着大半，只能看到角落尖尖那烫金的“德仁”二字。

    赵尤笑着搭腔：“这不那个嫌犯自首了嘛，还送检了，看来是证据确凿马上要起诉了，我们就找了筱警官，想让他给我们分析分析这种情况，大概会怎么判，我们老板了，在404录氛围最合适。”

    钱浩洋多疑：“诶，你们之前那个，我怎么没在网上看到啊？”他问筱满，“你上回出镜了吗？”

    “不出镜啊，声音都是变声器处理过的。”赵尤抢着解释，”他要出镜我们就得走警局公关那边的路子了，麻烦得很。”

    靖：“我们直接po外网的。”

    “外网？”钱浩洋的两道眉毛几乎要挤到一块儿去了，“你们……”他的脖子往前一勾，眼神鬼祟：“不会是收了什么外网媒体的钱吧……”

    赵尤笑嘻嘻地靠在栏杆边上道：“来您这儿也好几次了，也不怕告诉您，我们这个团队啊，它的主要资助……”

    钱浩洋的脸色一绿，连连摆手，抓出一把钥匙塞给赵尤：“别和我，别和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又坐了回去。赵尤拿了钥匙，道：“我听给那嫌犯官司的律师也是外头有人罩的，不然怎么给他搞美国专家来鉴定啊？老美不最喜欢资助那些人权律师了嘛，老板，您放心，我们和那种潜在间谍可不一样，我们po去外网那是为了以正视听，省得国外那些媒体老乱写。”

    靖在旁一个劲附和，那钱浩洋神情愈发得尴尬，抓起报纸完全遮住了那张德仁律师事务所的名片，拿出手机埋头起了游戏。

    赵尤便和筱满，靖上楼去了。走到四楼楼梯转角处时，他从开的窗户往平安门步行街的方向眺望了眼，筱满也停下了脚步，往那个方向张望。靖看看赵尤，又看了看筱满，再看了看外头，眯缝起了眼睛，问道：“你们看什么呢？”

    “梅泰电器。”筱满指了指梅泰那硕大的霓虹招牌，“看到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么……”靖一想，“哦，曹律就是之前在这里看到的梅泰电器，然后手机丢了就想到去那里买一台新的？？也不对啊，离他住的地方最近的是一家苏发啊，他去屠宰场啊，高尔夫球场上下班，还有老年大学和红枫附近的话，靠近的都是天港啊，这里其实远远超出了他的生活半径……”

    赵尤继续往楼上走，筱满跟着，道：“苏发消费满两千送优惠券，不如梅泰的这个活动划算。”

    筱满道：“也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远离自己的生活半径？”

    筱满点头：“他可能之前来爱琴海这里踩点的时候去步行街走了走，看到了梅泰当时贴出来的促销广告。”

    “那促销广告什么时候贴出来的啊？”

    “五月底。”

    靖默默想了会儿，道：“你们视频爱琴海404那段视频，就是尹老师在网上看到的那段，有没有可能是他踩点的时候拍的？那里面没有拍到尸体，对吧？”

    靖还分析：“这里的房门很容易撬开，要躲监控对他来应该也不难，而且……”他们这时已经来到了四楼的走廊上，靖悄声道：“这个地方藏污纳垢，我不觉得楼下那个开店的会保留每天的监控视频，不是日抛就是三天一抛，撑死了一个星期视频内容肯定覆盖了，他也不会有那个闲钱买硬盘存监控视频。”

    筱满表示赞同，赵尤开了404的门，靖钻了进去，开了灯，抓过赵尤手里的购物袋就道：“还真让你准了，就是5号之后他去买的手机啊。”他开始拆手机包装盒，问赵尤：“5号就是你那个案子发生的那天吧？”

    赵尤看靖把两只手机都拿了出来，关了灯，在黑暗中看着那两台不同型号，不同颜色的手机。筱满也过去看了几眼，他虽有些意外，但事实却恰和他想得相符合——光线黯淡的时候，深灰色的1800和黑色的2800看上去可谓一模一样。

    如果只是为了自首的时候表演双重人格的戏码，而准备两台手机，后来因为一台手机丢失，加上经济拮据，那完全没必要一定要买和2800相似的1800，如果还要从视频数据考量，为了不引起警方的怀疑，还可以买华未三代，ippo40啊。

    难道曹律真的有一个共犯，他就是为了不让共犯发现先前用来拍视频的那台2800丢了，加上经济拮据，情急之下不得以才买了一台1800凑数？那个共犯会翻手机里的内容吗？筱满笃定，曹律在现场绝对不止拍了那么少视频，那那个共犯看到内容少了那么许多难道不会起疑？还是那个共犯其实不知道原来的手机里一共有多少支视频，只知道那手机里是有视频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换句话，这个共犯在6月6号之前并没有看到过曹律以前拍摄的所有视频……这也就意味着，曹律在拍摄视频时，共犯并不在场，这个共犯可能和曹律不常见面，但是6月6号之后，曹律预计他会去和共犯见面，并且共犯会想要查看他的手机……

    赵尤又开了灯，拿着那两只手机一会儿靠近床头的台灯走过去，一会儿一步步远离。

    靖问他：“你看看有多少电？”

    赵尤开了手机：“都是百分之二十。”

    筱满看着赵尤手里的手机，昏黄的光线在它们身上忽远忽近，但它们反射出的机身颜色，却没有太大的差异，颜色都很深，都很黑，他道：“就算离光源很近，”他拿了那台深灰色的1800，走到了台灯边上，凑在那灯泡上方不停变换角度，“也需要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出有点灰色。”

    赵尤问他：“步行街上是不是有个电影院？”

    “有啊，在另外那头，我们没往那里走，我记得是有个电影院。”筱满。

    赵尤把手里那台黑色2800给了靖，筱满也把1800给了他。靖道：“你们关灯，我拍个十秒的，你们看看。”

    他分别用两台手机拍摄视频，拍完，招呼赵尤和筱满一块儿看。他同时在两台手机上播放那两段视频，视频的内容一模一样，都是模仿那段筱满和尹妙哉一起看过的在404里拍摄的视频拍摄的。

    筱满看了会儿就问靖：“是我眼神不好吗？”

    他完全看不出两支用不同的手机拍摄的视频有什么差别。

    靖道：“你看不出来？？”他问赵尤，“那你呢？”

    赵尤也：“目前为止，我好像也没看出什么区别……”

    靖磨了磨牙齿，把两台手机放到了床上，又从头一起播放视频，他跪在地上指着两个同步率颇高的画面和他们道：“你看拍地毯的时候，2800能拍出一些红色，有没有？猩红色，还有这个噪点……”他一抬头，有些急了：“哎呀，回去给你们拉视频原始数据就一目了然了！曹律以前是搞无人驾驶汽车的高级工程师，网上的爆料你们没看啊？就是做图像这块的！对这种画面一定很敏感，一定一眼就能看出差别来！1800夜间拍摄就是很容易糊成一团，”靖举起了1800对着床背后的爱琴海墙纸开启了拍摄模式，滔滔不绝：“你们看！这个蓝色！他拍出来就是绿绿的，暗暗的，一点活力都没有，你们再看2800，蓝就是蓝，除了白色有些灰调之外，这就是蓝色嘛！”

    赵尤认真地看着靖高举着的2800上的实时录制画面，一个字也没。筱满这会儿算是看出一点区别来了，可要不是靖提点，要是没有边上的1800的画面作对比，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肉眼能分辨出1800和2800的摄像画面的差别，能意识到1800里的蓝色有多“绿”。筱满使劲回忆他和尹妙哉当时一起看过的视频，问道：“之前网上那段404的视频，你们谁现在有啊？”

    赵尤举手，翻出了视频，三个人凑在一起观看，镜头一转到那个壁纸，靖按了暂停，道：“是不是蓝色！”

    两相对比，筱满被服了。靖心满意足，信心十足：“走！回去拉原始数据！曹律的2800里没有任何视频，也没有数据删除的痕迹，1800又是不可能拍下那些视频的，其中一定有诈！”

    三人就此回了格林酒店，此时已经很晚了，他们直接回到了1623隔壁那间三人套房，分别洗漱之后，靖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忙个不停，他的心情不赖，哼起了曲。筱满坐在他身后看着他敲键盘，赵尤坐在筱满边上看着他哈欠。靖鼓捣了一阵，不光把今晚拍摄的两支视频的原始数据列了出来，还和之前404的那段视频的数据做了个对比，可以看出1800的视频数据确实和404视频的原始数据存在一些差异。靖一指屏幕，兴奋地要话，赵尤拍了拍他，示意他轻些声音。他指了指筱满。

    筱满靠在赵尤身上睡着了。他睡得很熟，赵尤把他放倒在床上，靖塞了个枕头到他脖子下面，给他盖上被子，他也没醒。赵尤轻声：“不然都先休息吧。”

    靖抱着笔记本电脑，看了看筱满，又看着赵尤，道：“我和你个事。”

    他的模样认真。

    赵尤坐到了那加出来的床上，靖抱着电脑过去，开了一个文档，道：“我潜伏的一个网上水军群……”他咳了一声，“反正你就别管我是怎么在那个群里的了，反正，今晚九点多的时候，群主给我们发了新任务，群文件里共享了一个文档，让我们有‘必答’帐号的，有微博号的都去相关的帖子和新闻下面发帖，洗版。”

    赵尤看着那文档，里面全是一些例句模板：

    “要我，要不是警察当年办案不力，让真凶逍遥法外那么多年，这人也不会变成神经病！”

    “08年那案子就是没处理好，也别给警察洗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啊，那通告模棱两可，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表姐的盆友当时就在爱琴海，当时那个嫌犯根本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就是那个警察判断失误，开枪击毙了他！”

    “警察就是欠被害人家属一个交代，别曹律他妈被杀，到头来也没看到杀他妈的人认罪，判刑，搞得他从自闭症又变成神经病了，我就和何君君他爸妈住一个楼的，独生子，一晚上头发就白了，完了还被记者诬蔑是同性恋，想过他们的感受吗？人到现在还在找真凶，警察一句话你们儿子就是那个林某冬杀的就完了啊？起码告诉人家长为什么吧？动机是什么啊？难不成只能自认倒霉？”

    “我不明白，为什么被害人的样子在网上一直传播，抓到犯人还要码，这合理吗？”

    “曹律在学校里被人校园暴力欺负过。”

    “你有他那智商，干点什么别的不好？”

    “他女朋友知道他有神经病就不要他了。”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唉。”

    “去自首算是不错了，不定还有救。”

    “用我们纳税人的钱养这么个神经病？废死的是不是又趁乱来浑水摸鱼了？？”

    赵尤翻到第二页了，靖这时：“应该是钟鸣那边搞的。”他问赵尤：“以你的经验，曹律这案子大概率会怎么判啊？不会真的免死吧？”

    赵尤笑了笑，不看那文档了，走去筱满边上坐下了。靖合上了电脑，在床上躺下，过了会儿，他问赵尤：“诶，你睡着了吗？”

    赵尤没回答，靖翻了个身，背着他了。赵尤靠在床头，不声不响地坐着。他轻轻握住了筱满的手。筱满的手指动了动，也握住了他的手。

    第二天一早，刑天翔就来敲门，他买了一大包早点心，叫上他们这屋的三人一块儿去了1623。尹妙哉已经起了，正在看早间新闻。靖进了1623，就开了放在书桌上的两台台式电脑，着哈欠连上了钟鸣办公室的画面和声音。办公室里还没人。

    刑天翔在茶几上一边布置早点，一边还哼起了歌，不无兴奋。赵尤问他：“刑老师，是不是有什么重磅内幕消息啊？”

    刑天翔一搓手，笑着给了靖一碗皮蛋瘦肉粥：“油条要吗？”

    靖眨巴眨巴眼睛，刑天翔笑着道：“我知道那个苹果是谁了。”

    “操。”靖一抹嘴，坐直了。筱满和尹妙哉都看着刑天翔，赵尤在煮热水，站在水吧边上往四只茶杯里放茶叶。

    刑天翔拿出了一张名片，道：“伊丽莎白·罗斯，马克·罗斯的妻子，以前是他的学生。”

    “马克·罗斯不就是那个……！”

    “对，就是钟鸣找的那个研究人格分裂的专家，伊丽莎白现在也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会一起来中国。”刑天翔看了下手表，“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三点就能到了，钟鸣帮他们预约了下午四点和曹律见面，给他做精神鉴定，还邀请了我。”

    “卧槽。”靖起了嗝。尹妙哉了个激灵，凛然道：“难道他杀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要见伊丽莎白？见自己的梦中情人？阿达的人格一直徐露华破坏他的感情，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苹果……”

    筱满皱起了眉，摇着头：“得查查这个伊丽莎白的出入境纪录。”

    赵尤问道：“刑老师，这个马克，钟鸣有和你过他是怎么想到要找他的吗？”

    “哦，钟鸣不是一直跑人权案子吗，之前去过美国参加过国际人权律师会议，就是在一次会议上认识的马克，去年马克来南京参加个什么关注精神健康的药展，还是钟鸣陪同的呢。”

    “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赵尤琢磨着，“去年？马克的妻子一起来的吗？具体什么时候？”

    “一起来的，他老婆还顺便参加了以前福利院的聚会。”刑天翔，“应该就是你手机里拍那张合照的时候搞的聚会。”

    尹妙哉举起手道：“我昨天看了看曹律的微信聊天纪录，曹律平时都是用半角输入法，而那个上传视频的人字时惯用的是全角。”

    她道：“这样就更奇怪了，好像他是故意要让别人看出差别，实在的，你们平时字会特意切换半角全角吗？而且你们看曹律和陈医生的微信聊天记录……”

    她到这里，钟鸣和自己的女助理庆进了办公室，两个人着话。庆道：“下午应该就能把薛貌带回来了，需要我陪同他一起去公安局自首吗？”

    钟鸣：“你在外面等着，自首之后，他电话给你再进去。”

    赵尤听到薛貌的名字，抓了抓脸颊，若有所思。

    筱满便问他：”这个薛貌你认识？”

    水开了，赵尤泡了四杯茶。他点了点头，递了一杯热茶给尹妙哉，道：“你继续吧，刚才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