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房间里充斥着酸辣气息, 有些上头,还有点开胃。
林月徽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有些发蒙, 更多的是尴尬。
好在只要自己不显露, 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等一下。”朱暖阳脸色很快恢复, 他端起泡面, 放到桌上, 随后经过双人走廊, 在转角处拍了下冰冷墙壁,林月徽注意到,在那里有朵向日葵,不大不,像张人脸。
朱暖阳去房间里换了件衣服, 是件老虎头的卫衣,不知怎么的, 林月徽觉得有点出戏, 尤其是配上这张脸。
阳光开朗,同时又充满出社会后的丧气。 独家整理
一个人同时拥有着朝阳的热烈,又保留了夕阳的静默、神秘。
经过走廊,又拍了下向日葵。
朱暖阳走过来, 三两口吃了泡面, 一抹嘴,“你问谢寒镜什么事?”
言语里带着冰冷肃杀,以及拒绝回答的意思。
林月徽临门一脚,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
林月徽,“他是你好友?怎么没听你起过。”
“是吗?”朱暖阳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扔给林月徽一罐, 拉开盖子,泡沫喷薄而出,“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好提的。”
话里带着满满的遗憾。
林月徽抓紧话茬,“谢寒镜到底怎么死的啊?学校里都在,他是自杀,他真的是自杀吗?”
如果真是自杀,系统用得着专门给出一个填空选择?
林月徽坚持背后有原因。
系统123,“主神这么设置肯定是有原因的。”
林月徽表示赞同。
朱暖阳喝了口可乐,眼神飘忽,飘到走廊上的向日葵,露出怀念的神情。
“自杀……该怎么界定一个人是否是自杀呢?”朱暖阳把问题抛了出去,“他必须不能是自杀啊。”
林月徽没理解朱暖阳后一句话,但朱暖阳俨然不愿意多了。
“你用来捆在苏蘅芜身上的操纵线,被外力阻断了。世界上很难找出第二根操纵线,你还算操纵他吗?”
朱暖阳开始踩林月徽痛脚,当他露出这副要笑不笑表情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个人,藏在阳光灿烂背后的黑夜显露出来,也提醒了林月徽。
眼前这个男人,是玄门里最具天赋的,傀儡师。
林月徽心思被点破,他也不觉得尴尬,他双手叠在一起,扣了扣指甲边上的死皮,神情豁然转变,不是无辜清纯少年的样子,而是阴云密布的低沉。
傀儡师,弹指间操纵时间万物,只需要一根足够长的线。
当年改天换命,用的是系统提供的线,现在再难找出第二根,除非赶紧完成任务拿到积分,不然根本没办法重新把握苏蘅芜。
朱暖阳十指对叠在一起,逐渐靠近俊逸的脸,他眉梢挂着成熟男人的韵味,只是唇角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朱暖阳,“很奇怪。脱离了你的掌握,苏蘅芜竟然能让你这么忌讳,你,如果你不用命运之线牵扯住对方,命运的天平会不会重新偏向苏蘅芜那边?”
“……”林月徽最不愿意面对的设想,被朱暖阳毫无保留的提了出来。
仗着系统123,向来不怎么慌的林月徽,头一次慌乱了。
林月徽一个头两个大,关键信息没有问出来,现在还得知了致命消息——命运线上交换的两人,有可能会重新洗牌。
“系统,苏蘅芜的天生富贵命,会回到他身上吗?”
系统123,“可能性很大。你同他在年幼时,交换了彼此命运,靠着傀儡丝驾驭命格越来越弱的苏蘅芜,他命运越惨,你的命运越好,可现在傀儡线断了,你从他身上吸收到的富贵命,很可能会被一点点反吸回去。”
顿时,林月徽脸色大变。
幼年时,他穿书过来。作为快穿失败后的惩罚世界,林月徽一出生便是天生炮灰命,但好在凭借着做任务,他靠着“偷天换日”大法,成功将自己傻哥哥的“天生富贵命”嫁接到自己身上,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但改天换命并不轻松,一开始还会有不良反应,这时候林月徽遇见了朱暖阳。
作为世间最后一位傀儡师,朱暖阳让林月徽去找一种丝。
联结彼此命运,彼此皆能保持灵魂完整,强势一方甚至能通过傀儡丝,操纵对方的行为。
林月徽急得抓头发,“现在我没办法搞到那种丝啊!”
“如果当时你不故意让苏蘅芜去勾引许星河,丝就不会断。”朱暖阳一眨不眨盯着林月徽,柔软指腹用力怼了怼,“丝一断,立刻消失,连让我研究的时间都没有。你当时如何得到这道丝,还能去求一根么?”
林月徽讪讪笑。
不能。
他妈的,烦死了!
他烦躁的表情落入朱暖阳眼中,对方唇角笑意越来越大。
这时候屋内“哐哐”响了几声,朱暖阳脸色一变,站起来。
“啊呜!”房间里发出古怪声音,一个兔子玩偶探头探脑,伸出两只兔耳朵。
像是发现房间里有别人,它又往内缩了一下,伸出个毛茸茸的爪子勾了勾。
“进去!”朱暖阳重重了一声,但语气间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以林月徽跟朱暖阳接触这么久的经验来看,朱暖阳应该很在乎对方。
朱暖阳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上次来的时候,他身边跟着的傀儡,都破烂得不成样子了,朱暖阳也没舍得扔,每天对着它缝缝补补,跟养儿子似的。
“上次那个傀儡呢?”林月徽问了声。
朱暖阳唇角重重抿了下,“坏掉了。”
林月徽了个哦,一想,那玩偶都跟了朱暖阳七八年了,烂了也不稀奇。
朱暖阳心里挂念着兔子耳朵,直接送客。
林月徽很气。
正事儿没问到,还把自己事儿搞得头大!
把人送到门口的时候,朱暖阳大发善心,跟林月徽,“我听,谢寒镜成了恶鬼,年年回学校索命,你最好去请个道士,不定能帮你搞清楚。”
林月徽顿了顿,眼睛一亮,“果然不是自杀的啊!”
朱暖阳笑了笑,那笑不达眼底,但林月徽看不到了,朱暖阳关了门,兔子玩偶轻手轻脚出来。
那是个兔耳公子哥,身高如同八岁孩。
兔子耳朵动了动。
朱暖阳把他抱起来,柔声问,“今天吃酸菜泡面可以吗?”
兔子耳朵竖了起来。
·
“宿主、宿主,你到底什么时候做任务啊?”最近统计任务进度,宿主已经被对手拉出了十万八千里。
差别也就是,一个只差百分之十几,一个只有百分之十几——还全靠对方信息拉扯,可见444之前认为宿主是个大佬,绝对是瞎了眼。
他暗戳戳用爪子扎着人,纵使知道宿主没有什么威慑力,但他还是不敢对着苏蘅芜做什么。
尤其是苏蘅芜旁边,还有个看上去随时都在暴走的不良恐龙。
“喂喂喂!你把我带回来干什么啊!你不知道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是特别不安全的吗?”许星河控制不住尾巴彰显出来的爆怒,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尾巴却有着自主意识,在了解到主人的心口不一以后,晃悠了两下,焦急又期待摇曳着。
闻到饭菜的香味,苏蘅芜翻了个身,像只柔软的猫。
他坐起来,脊背挺得很直,跟许星河,“万事都要讲求因缘,你以为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其实是你还没有看透本质。”
“……”许星河翻了个青天大白眼,“你……”
什么意思?
许星河瞬间琢磨出味道来,苏蘅芜变相,两人的缘分是斩不断的啊!
他想,我跟你之间因缘天注定!
许星河抿了下唇,尾巴绕圈似的晃悠,随后冷哼一声,“你跟我是不会又什么好结果的,不要乱想了!”
看着苏蘅芜那张巴巴的精致脸,许星河有点不忍心,话时候,越到后面越没有底气。
再怎么对人家没意思,许星河也并不想伤害一个为了自己而努力的人。
看着他努力减肥、努力奋斗的样子,许星河内心里面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他要是早这副样子,也许还能把他当成便宜弟弟看待。
他语重心长,“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人。”
刘晓云做的肉酱蒸蛋传出味道来了。
肉酱味道很香,各种香料混杂,却又调出了一抹蛋羹特有的温柔气息。
苏蘅芜口水直冒,支棱了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我当然知道不止你一个男人。”
“明明知道,还、还对我……”
还对我念念不忘……
许星河自己都有些脸红。
苏蘅芜并不想知道许星河的想法,他踩着点下去,试图捞到一碗热气腾腾的蒸蛋。
他跳起来,穿上绒面拖鞋,踩着哒哒的脚步声跑下楼,看得许星河一阵无语。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许星河摇摇头,尾巴尖摇晃复幅度都变大了,他跟上去,同时也在思索。
也许,当他看到世界真面目的时候,真相就不远了。
跟上去,扫过林月徽的房间,再对比了一下旁边苏蘅芜的配置——一个全套新科技,踏入瞬间宛如置身未来太空,就连搭载的门口垫子,都是最潮的人体检测垫,比起这些来,苏蘅芜的房间简直像是猪圈。
许星河心里有点不舒服,但那点不舒服很快在苏蘅芜的歌声里消散。
哒哒脚步声,迈成古老单调的曲子。
“幼稚!无趣!”许星河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眼神却止不住往那边,在纤细而潇洒的背影上反复刮痧。
·
客厅。
长桌上摆了七八道家常菜,色香味俱全。
刘晓云做了一大桌子菜,原本以为林月徽会带着许星河过来,没想到林月徽刚才电话回来不回来了。
刘晓云对着一桌子菜发愁,整个人像春天的苦菜花。
“哇,今天好丰盛啊。”苏蘅芜见到吃的,心情很不错,味蕾涌上来冲淡了昨日梦境里的恶心感——梦到了曾经的师兄,一箭将他封印。
他从不吝惜对生产美好食物的人的赞美,就算是对着没给过他好脸色的刘晓云,也能真情实感夸奖。
“阿姨手艺真棒!”
夸奖也没能让刘晓云脸色好看一点。
她看见苏蘅芜这个赔钱货,就烦,尤其是想到他挡了林月徽的路,刘晓云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滚滚滚!自己出去吃!老娘可不是给你做饭的佣人!”
刚摆上桌的饭菜,被刘晓云分批次放进冰箱里,这里没有外人,刘晓云不屑对苏蘅芜好一点。
殊不知她的所作所为,全都被许星河看在眼里。
“就你这种废物,还想吃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搞事情瘦下来,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勾-引许星河!”越越生气,刘晓云一跺盘子,发要饭的似的,拿出十块钱,扔到苏蘅芜身上,“你滚出去吃,别在我眼前晃。”
话语像是砸在许星河身上,听着怪难受的,反观之苏蘅芜,他淡然接受了十块钱,像是完全没有羞耻心。
许星河又开始生苏蘅芜的气。
刘晓云以前讨厌苏蘅芜阴沉,现在苏蘅芜一改往日性格,她更厌恶了。尤其是,当她看到苏蘅芜瘦下来以后那张脸,竟然比林月徽更帅气。
“你别以为瘦下来了、好看了,许星河就会回头看你一眼,没可能的。许星河和月徽多年感情,早已经是两情相悦,你往中间插足,那叫三!三,你懂吗?!”
“呵。”苏蘅芜轻笑一声,手指将十块钱的纸钞一卷一卷折叠,随后抛向刘晓云,“我跟许星河契约还在的每一天,您儿子都叫三。林月徽跟许星河多少年两情相悦,他就做了多少年三。需要我去tb上给他定制个锦旗吗?”
刘晓云脸色僵硬。
苏蘅芜自觉走到冰箱前,肩膀挤开刘晓云,像是这家真正主人一样,端出肉酱蒸蛋,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
他用勺子指着刘晓云,脸上带着嘲弄笑意,“……上面就写,专业三十几年,如何?”
“你!”刘晓云气得整个人都炸起来,她伸手想夺苏蘅芜的碗,苏蘅芜直接躲开,顺口将剩下蛋羹一口吞下。
刘晓云原地狂怒,嘴皮子上的功夫磨过好几次,“你个贱东西!还敢吃老娘做的饭!你这条寄生虫,赶紧从我们家滚出去!都二十好几了,就知道在家里吃闲饭!”
原以为苏蘅芜会特别生气,但他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一只手放在下巴上,略微沉思,“你好像得对。但这屋子本来就是我的,要滚也该你们滚,对吧?”
房子是许家帮忙买的,用的是苏蘅芜父母的保险金,当然苏蘅芜家里的那点钱,买这么大的房子,肯定不够,所以一部分的钱是许家垫的。
但无论哪个方面,都跟现在的林家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因为苏蘅芜当时年纪,所以房子暂时由许家保管。
好的,等苏蘅芜成年以后,就把房子还给他。
都到了这份上,像是归还的样子吗?
以前苏蘅芜胆怯弱,对此事从没有提过,但今天一提,反而让刘晓云悟出了一丝苏蘅芜的变化。
她不甘示弱,“我们家可不贪你房子,别一天到晚,肚鸡肠揣度我们!养你几年,就是养了个白眼狼!你一穷二白的,我们家还能图你什么?”
“嘶……那可就多了。”苏蘅芜摩挲了一下下巴,提出个非常中肯的建议,“阿姨,要不这样吧。这房子我干脆买给你们,按照协约,你们早该不管我了。”
算白-嫖,根本没算出一分钱的刘晓云陷入沉思,最后琢磨着事情,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苏蘅芜耸了耸肩,回去当家里蹲。
“你……平时在家就是这样的?”真实面对着林家,许星河陷入自我怀疑。
平时温柔亲切的阿姨,原来是那副样子的?
或者整个林家,都其实是那副样子?
虚伪、吝啬还有两幅面孔
一瞬间,他有些心疼苏蘅芜。变成这副样子以后,被鸟啄、被雨淋的苦楚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对苏蘅芜的怜悯。
但他是个死傲娇,有些话就算烂在骨子里,也不出来。
他脸颊红了又红,嘴角往下拉扯出一个弧度,尾巴笨重敲着地面,心口不一道,“你是傻子吗?难道不知道跟我们吗?”
“什么?”苏蘅芜抱着枕头,在床上滚。
春日近夏的日光,带着金色,从窗户倾泻下来,少年郎深色眼瞳里没有喜悲,浑身上下透露着猫儿似的懒散。
纤细手臂揽着软软的枕头,柔软黑发倾泻下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挺翘的鼻梁。
腰线流畅,越收越细,紧接着入目的是两条骨感的长腿,靠着墙,双腿笔直。
在半空中,许星河低头对上他的瞳孔。
他没有任何喜悲的陈诉这令人心疼的事实。
“告诉你们?那又有什么用呢?”
但凡他当时的表情有一丝抱怨,许星河都不会在与他纠缠。
苏蘅芜用瞳孔淡淡凝视着他。
“你并不喜欢我,所以,也不会帮我。”
许星河想,不是的!
可终究没有立场。
深色瞳孔一眨不眨,像无尽黑洞。
所有情绪卷席其中,然后逐渐消失,归于静默。
苏蘅芜这句话,只用了三秒钟,却给了许星河沉默的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许星河叹了口气,他努力回应对方纯粹至黑的眼瞳。
也是头一回为人放下身段。
对方是个僵硬又不懂事的人,完全不符合他保护欲施展的幻想。
许星河尾巴直直竖了起来。
“以后你可以跟我,我许星河,从不亏待自己人,就算不喜欢,也可以。”
·
“咔哒、咔哒。”
螺丝齿轮轻轻转动,细细密密的针线从玩偶的身上穿插过去,身后无数的瓶子,散发出猩红的色泽,细看之下,玻璃瓶连着橡胶管,一点点把里面的液体,注入到玩偶之中。
厚重的玩偶服被揭下,露出细腻灰白的人皮。
他靠在朱暖阳身上,紧闭着双眸。
朱暖阳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对着虚空的鬼,“现在有多少积分?”
虚空的鬼魂比了个手指,朱暖阳叹了口气,“要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