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往后退了一步, 自觉站到程冽伞下。宋辙见状，收回了拄着伞的手，只道：“路上注意安全。”

    程冽的车停在学校外面, 雨下得大, 朝外走的时候，他将大半伞面都倾斜在了江窈头顶。

    上了车之后, 关上的车门隔绝了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水珠落在窗上，一砸一个闷响。

    车里格外安静，察觉出来气氛不太对的江窈也只是沉默着拢了拢衣领。学了一晚上，江窈眼睛一眯一眯, 头抵着车窗开始犯起困来。

    程冽扫了她一眼，发动了车子。一路无话，直到雨下得更大, 车速缓慢下来。

    江窈了个哈欠, 倒是清醒了。下一秒, 她忽然听到程冽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江窈, 你快高考了。”

    江窈一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点点头：“还有不到半年。”

    已经十二月底, 距离明年高考也就五个多月的时间。江窈忽然有些失神，放空了思绪，开始思考起来该报哪所大学。

    再早三个月，那时候的江窈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没有遇见程冽, 她或许还是像去年那样, 跟宋晚如和江海继续拉锯战，也跟自己较劲。

    江窈侧头看了一眼程冽，驾驶座上的男人随着前面的车流缓缓停下车,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沉思了几秒，尽量委婉地：“所以江窈，这个时候还不能把心思放在感情的事上。”

    他的是宋辙那臭子，江窈却下意识以为程冽在提醒她。她搓了搓脸，努力使自己清醒些：“我知道。”

    江窈把头转向窗外，像是不太想谈论这件事，程冽见状，也就没有再什么。

    临城冬日冷，大雪一阵一阵地下。江窈想去爬雪山，在山顶看日出。她记着和程冽的约定，算等寒假让程冽带她一起去。

    趁着周末，江窈和黎优约着出去，买了织围巾的毛线和针，两个人窝在奶茶店里，黎优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织。

    江窈在这方面天赋奇差，一条围巾织到了一中放寒假，才堪堪织完。深灰色的线拆开重织了好几遍，却还是看起来不太整齐。围巾角落里，用银色的细丝线绣了歪歪扭扭的一个桃心，不细看看不出来。

    她惦念着寒假旅游的事，程冽这几天却格外忙，店里每天来来走走好几趟人，却也不是来改车的。

    他们好像是程冽以前的熟人，每次谈话都有意无意避开江窈。江窈只隐约听他们提到了“车祸”“故意”这几个词。

    一中寒假只有十二天，眼看着已经过了快一半，程冽还没有想起带她去旅游的事来，江窈有些坐不住了。

    除夕这天，她出房间后从二楼往下看，大厅里没有外人，程冽站在一辆跑车前，专心地修着车。

    江窈眼前蓦的一亮，趿拉着拖鞋下楼，棉拖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程冽头也没回地叮嘱：“跑慢点，心摔。”

    江窈顺势停在楼梯中间，双手搭在栏杆上，她暗示道：“程冽程冽，我寒假快过完了。”

    “嗯。”

    程冽的反应让江窈拧了拧眉，而后直白了一点：“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过寒假要和我去干什么来着？”

    “记得。”程冽将车前盖放下，拧好螺丝，偏过头来看向她，问：“想去哪儿？”

    “雪山，”江窈趴在栏杆上俯身向下看，“我想去雪山看日出。”

    正着，外面忽然推门进来一个人，还没看清身形，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冽哥，人找到了，老苟他们——”

    话还没完，顺着程冽视线看到楼梯中间的江窈后，男人噤了声。

    江窈撇了撇嘴，很识趣地转身上了楼。

    那条围巾还放在床上，很显眼的位置，江窈关上门，把围巾扔进柜子里，往床上一趟，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那个人和程冽了什么，江窈房门被敲响，已经是一个多时之后了。

    她开门，程冽站在外面，穿戴整齐了：“换身衣服，今天去我妈那里吃饭。”

    这是一早就好的，江窈了声好，转身进去换了身衣服。

    外面在下雪，程冽看着路，把车开得很慢。车里开着暖气，吹得江窈有些昏昏欲睡。

    脑袋一点一点间，她忽然听到程冽：“江窈，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你这几天住我妈那儿行不行？”

    江窈脑袋一栽，磕在车窗上，清醒了。

    她侧头看向程冽，张了张嘴，最后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过完年吧。”程冽拧了下眉，补充道：“我尽快。”

    程冽走得急，在方女士家吃完饭，接了个电话就开车走了。

    江窈本来想过年的时候把围巾送给他的，现在看来倒也只能等他回来再。

    难得有人陪方女士过年，就算是儿子不在，方女士也挺高兴，拉着江窈一块看春晚，临睡前还给她包了个大红包。

    江窈不肯收，被方女士硬塞进兜里。她按着江窈的手，满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压岁钱，来年顺顺利利，岁岁平安。”

    程冽后来和方女士解释过他跟江窈的关系，知道江窈家庭情况之后，方女士顿时母爱泛滥了起来。

    江窈感受着手心下厚厚的红包，不由眨了眨睫毛，轻声道：“谢谢阿姨。”

    离开学只剩下几天，江窈每天掰着手指算日子，等程冽回来。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旅游的事显而易见地要泡汤。

    直到初四这天早上，江窈半梦半醒间听到外面有人话，听声音有些像程冽。

    她一下子清醒了，揉了揉眼睛下床，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不是幻觉。

    客厅里，程冽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黑色的冲锋衣上还沾着雪花，他手里拿着车钥匙，正和方女士着话。

    听到动静，两人都朝楼上看来。方女士笑着：“窈窈起来了，快下来吃早饭。”

    江窈应了声好，视线还紧紧盯着程冽。

    程冽衣领拉的高，抬头的时候才露出下巴：“吃完饭带你出去玩。”

    江窈愣了下，下意识问：“去哪儿？”

    “雪山。”

    ——

    直到车子上了高速，看着周围呼啸的车流，江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落在认真开车的程冽身上，张了张唇，半天才出声：“咱们真的去雪山啊？”

    程冽抽空拿了瓶牛奶给她，随口反问道：“不然我赶回来做什么？”

    江窈不再问了，头转向窗外，只是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江窈对距离没多大的概念，然而在过了两个服务区，发现导航上离目的地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之后，江窈困了。

    程冽瞥了眼上下眼皮都在架的她，腾出手从旁边拿出一条毯子：“你先睡，睡一觉醒来就到了。”

    江窈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但是也确实倦意上来，她把座椅往下调了调，裹着毯子闭上眼。

    大概是今天早上起得太早了，车内暖气又有些催眠，在舒缓的车载音乐下，江窈竟然还真的睡着了。

    中途路过服务区，程冽叫醒她吃了点东西。车子一路向南，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沿途的风景也和江城大不相同。

    江窈往常出去旅游基本都是坐飞机，江海也从没带她自驾游过。这种新奇的体验让长途坐车的无聊消散了许多，江窈偷偷把车窗摇下来，探头去看外面的景象。

    冷风透过半开的窗户缝吹进来，程冽注意到，没让她关窗，只别探脑袋出去。

    在车上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江窈游戏看剧，好不容易熬到了夜幕降临。程冽车速也慢了下来，过了会儿，他侧头看过去的时候，江窈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手机。

    他把车窗关上，又停了一直放着的音乐。

    江窈这一觉睡得不太舒服，中途醒了好几次，也正因为这样，断断续续地睡到了七点多。

    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来了。

    “到了吗？”她坐起来，有些兴奋地朝外看。

    他们的车停在山脚下，远远地能看见几座雪山。隔着车窗看不太明朗，江窈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程冽还没来得及拦，她就已经跑下去了。他无奈又纵容地拎着江窈落在车上的羽绒服，从车前绕到副驾驶，关上江窈忘关的车门。

    江窈没跑远，就在几步路的地方回头等他。她心情格外好，被冻得脸红红的，也仍旧笑吟吟看着他。

    天色乍亮，太阳爬出山头，将金光洒在远处的雪山上。一开始还只是山顶被照亮，但很快的，那亮光如同金色的雨幕一样，披在了雪山山峰上。

    江窈就背对着那座雪山站着，她穿着橘红色的毛衣，在这雪白的衬托下，如同一团热烈的火。

    程冽稍微愣了一下神，  随后就见江窈冻得一抖。他收回视线，关好门后，朝着江窈走去。

    见他跟上来了，江窈倒退着走了两步，朝他招招手示意程冽快点，而后她转身，却在这一刻蓦的顿住了。

    远处的日照金山美得难以用言语形容，江窈震撼在原地，嘴唇微张，直到肩膀上传来羽绒服的重量，她才堪堪回过神。

    她穿好羽绒服，指着远方笼罩在阳光下的雪山给程冽看：“冽冽，你看那儿。”

    “嗯，”程冽伸手给她把帽子戴好，“据看到日照金山的人，以后都会幸运。”

    他收回手的时候不心碰到了江窈的额头，微凉的手指擦着被冻得微红的皮肤，好像有一股电流涌过，而后那一块皮肤开始发热。

    江窈浑身僵了一下，机械地转开视线。对面的场景似乎很难一见，可是这时候的江窈却有些心不在焉。

    气氛骤然沉默下来，江窈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冻的，以至于太阳穴这一块儿莫名的发烫。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问道：“那我会心想事成吗？”

    “嗯？”程冽的视线从对面山头上落到她头顶，轻笑了一声：“会的，我们窈窈做什么都会得偿所愿。”

    “包括喜欢你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