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冉良】少年将军与少女
少年将军
十一岁的冉良已经开始统帅汉人与胡人作战。
烈日炎炎,尤其是全是男的军队里,充满了汗臭,冉良骑着骏马在烈阳之下弯弓搭箭,几个士兵手举标靶,骏马在前奔跑,冉良骑在马上,手一松,离弦之箭正重靶心。
那几个士兵放下标靶。
“再来!”冉良喊道。
三个手拿长枪的骑兵迎面而来。冉良放下弓,拿起长枪,与那三名骑兵缠斗数回合,骑兵败。
“不要因为我是统帅的儿子就偷偷放水!”冉良枪指骑兵。
“少将军。”那骑兵道:“您尚且年幼,我等老兵……”
“哼。”冉良冷哼一声,道:“胡人可不管我们汉人是否年幼、是否妇孺!再来!”
冉良将长枪扔给那名骑兵,喊道:“再敢放水,就去刷茅坑!”
围观的众乞活军哄堂大笑。那几名老兵再不敢瞧不起这名少年。
战场上的少年身姿挺拔如苍松,气魄刚毅似骄阳,星目如辰,骏马英姿。他的弓箭射杀了千名胡人,乞活军的前军覆灭,他收起弓箭,那出长枪厮杀在阵前。鲜血染红了他的银盔,他不知,身上负伤累累,他亦不知。
在胡军前观战的石勒被这英勇的少年身姿所吸引,赞道:“此儿勇建可嘉。”
然而寡不敌众。乞活军南下请求晋王室出兵北伐胡人,晋王室不应,乞活军只能孤军奋战。
冉良身边的乞活军一一战死,冉良本抱着必死的决心,但石勒看上了这个少年,他要冉良为他所用。
“弘武将军少年英才。”话的是那名文官,亦是被俘虏汉人。胡人称王之后,也学汉人让文官记录帝王的一言一行。文官道:“石虎收他为义子,亦是看中了他的勇敢果断,这便是我眼中的弘武将军。”
冉闵盘膝坐在案边,愁眉不展,他道:“我父不是投降,只是被收编而已。”
此时,一个士兵跑来,在冉闵耳边声道:“石遵已死,石鉴已按照大将军的意思登上了王位,可襄国的石砥已知道赵王被杀一事,正在集结军队。”
冉闵点点头,抬手让士兵出去。
胡人就是这么乱来。石遵杀了石世自立为赵王,冉闵干脆也学他们胡人的这一套一不做二不休,把狼影殿重新洗牌之后,杀了石遵立石鉴为傀儡王,好像一切都是轮回。
巧姐媚眼如丝瞥了眼心事重重的冉闵,道:“我心中的弘武却不是这样。”
正欲提笔给冉良立个人传的文官停了停笔,问:“那您眼中的弘武将军是什么模样?”
巧姐望向院中的树,仿佛回到了那年。
她家的桃树开到了隔壁家的院子里。
因为战乱,女孩子是不能随便出门的,巧姐的母亲在妓院干活,帮那些年轻的姑娘们洗洗衣服维持生计,而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冉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男孩。
这个男孩比同龄人要壮一些高一些。攀爬着桃树跳到院墙上,偷摘她家的桃子。
巧姐那个时候正在院子里拿着团扇学走路,学跳舞。她的母亲要把她培养成一个艺人,将来好卖去青楼赚钱。
巧姐跳着舞,没有发现蹲在院墙上的冉良。
冉良已经跟着父亲与乞活军去过战场几次,南下来此只是住。他也是第一次看见隔壁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姑娘。
姑娘的身段很挺,比同龄的女孩子要早熟,脸上已经有些会讨好人的笑容,舞也跳得很好。
冉良摘了个桃子,一边吃桃一边看巧姐练舞。
巧姐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忙回头看过去,就见院墙上蹲着一个男孩子正看着他。
男孩眼睛清明,虽然年纪不大,却一本正经的模样。
巧姐忙后退,拿起院子里的棒槌,问:“你是谁?”
冉良从院墙上跳下来,拱了拱手,有模有样道:“在下姓冉,名良,字弘武,我乃乞活军偏将。”
“偏将?”巧姐道:“将军就是将军,怎么还有偏将?”
“只是个名号而已。”冉良道:“你也可称唿我建节将军,晋王室的汉人都这么称唿我。”
冉良随乞活军南下来此便是要请晋王室出兵相助北伐胡人,晋王室也赐给他一个“建节将军”的封号。
巧姐虽然不出门,但她的母亲在青楼里,青楼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她从母亲口中听到过乞活军的名字,也听过胡人的凶残。
他问冉良:“你们是要去胡人么?”
“是。”冉良道:“你跳的舞很好看。”
巧姐面上微红,不知如何作答。
冉良又道:“你们南方的桃子很水灵,你也很水灵。”
“我不是南方人。”巧姐道:“我是从北方逃过来的。”
巧姐的母亲很有先见之明,在胡人刚南下的时候便带着她南逃,逃到了此处,后嫁给一个醉鬼,醉鬼喝多了掉进河里淹死了,母亲不得不再去青楼干活,但现在年老色衰了,只能洗洗衣服,不能再接客。
巧姐曾与胡人军队擦肩而过,而她幼时的同伴就没有这么好运,死在了胡人手下。她曾经也想带兵仗,但她是女孩子,无法上战场。
冉良看到她眼底的仇恨,摘了个桃子递给巧姐。
巧姐心翼翼走近,试探地伸出手。
冉良将桃子扔给巧姐,巧姐连忙接住,用手帕擦了擦。
冉良道:“如果晋王室同意出兵,我们就能将北方的领土追回来。”
巧姐将擦干净的桃子再递出去,:“你是英雄。”
冉良接过桃子,却没吃,他问:“可以再给我跳一支舞么?”
巧姐带着红扑扑的脸蛋,甩袖起舞。
冉良举起在胡人手中抢来的胡笳为其吹奏。
一曲未了,冉良突然戛然而止,抬头看了眼天空,道:“糟了,该去演武了!”
冉良翻身跳上院墙,回头问巧姐:“明日你还能为我跳舞么?”
“嗯!”巧姐点头。
巧姐的母亲每天早上寅时三刻会去青楼洗衣服,冉良卯时一刻要去演武场演练,两人便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聊天。
冉良会告诉巧姐在演武场遇到的一切,巧姐会给冉良跳舞。
感情在这种不咸不淡的交流中日益增加。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个少年英姿,一个明媚可人,在和平的年代或许能结下一段姻缘。
但这是乱世,一个即将远走北方征战,一个或许会堕入红尘。这个漂泊动荡的年代,两人都不敢自己的未来,都怕了,会破坏这每日半个时辰的相处。
第二年的春末,北方的济水化冻,是北伐的好时机。虽然晋王室依旧不肯发兵,但乞活军要走了。
桃花刚落,冉良跳上院墙,看着巧姐最后一支舞。
舞毕,巧姐问:“你要走了?”
“嗯,我要走了。”冉良道:“去河内,胡人正在南下,北方的汉人还未逃离胡人的魔掌。”
“你要心。”巧姐道。她不想让冉良走,她惧怕胡人,她怕冉良也遭遇不测。
冉良也并没有信心,但他属于战场。
比起战争,他更畏惧现在的诀别。两人沉默良久,冉良从院墙上跳下来,将发簪交给巧姐。发簪用桃木制,这是巧姐家桃树生长过去的一段,冉良折下来,去找城中的工匠学习雕刻,掉成了一支不算精致的木簪。
巧姐攥着木簪,眼泪倏然落下。
冉良抬手,想要拭去巧姐的眼泪,又羞于这么做。他在身上撕下来一块衣服递给巧姐,道:“擦擦眼泪。”
他的衣服上站满了汗味,虽然不是老兵那样的汗臭,但少年已经是半个成年人了,带着汗味的衣服不算好闻,但是他的味道,巧姐不舍得去擦眼泪。
冉良终于鼓足勇气,对巧姐道:“待我杀了胡人,我就回来上门提亲,娶你,带你回北方。”
“好。”少女红着脸,一手握着木簪,一手握着沾满汗味的衣角。
少年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少女已经成了媚眼如丝的女人,少年却早已归于尘土。
巧姐头上挽着那枚木簪,她将木簪抽出,青丝披散下来,:“他投胡之事我知并非心甘情愿。”
“我父未完成的遗愿,我会替他完成。”冉闵道。
巧姐抬眼,一双媚眼量着冉闵,问:“他的遗愿?”
冉闵点了点头。起身握住双刃勾矛,道:“我会替我父还你一个没有胡人的北方。”
冉闵转身,走向前院。
英巧姐似乎在冉闵的身上找到了当初那个少年英姿勃发的影子。
“他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这般夺目英勇吧。”巧姐喃喃道。
冉闵走了,骑着那匹朱龙战马一路疾驰向乞活军大营。
妖连律回头看了眼巧姐,摸了摸脑袋,他想要安慰巧姐,但又不知如何表达,只得转身跟上冉闵。
乞活军大营里,紧那罗以及李农正在主帅营长中看着沙盘地图谋划对策。李农见冉闵才来,忙迎上去,:“事情有变。”
“我知道。”冉闵道:“石砥集结军队前来。”
“这事不着急,新王已经派兵去讨伐石砥了。”李农道。如今赵国由冉闵了算,那石砥表面上是要来讨伐冉闵,实则是为了斩除冉闵之后,夺回赵王的位子。赵国内所有的王都知道,自己的亲兄弟才是最棘手的那个,所以如今的新王石鉴已在第一时间派兵讨伐,但国内却还有对付冉闵的一拨人。李农看着冉闵,:“孙伏都率领似乎也有异动。”
冉闵一听,皱起眉头。孙伏都是赵国三朝老臣,原是征西将军,但自从冉闵杀了石遵捧石鉴上位,大部分的兵力全都掌握在了冉闵手里,那老奸巨猾的孙伏都,冉闵又不得不防。
他看着沙盘地图,问李农:“他能有何异动?”
李农道:“听他集结了三千羯族死士在中台……劫持了赵王。”
冉闵眉头更深。
妖连律道:“诱敌之计。”
众人看向冉闵。
妖连律道:“三朝老臣现如今老得都硬不起来了才搞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套,是不是目的太明显了点。”
紧那罗向妖连律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紧那罗的目光太灼热,妖连律抬手挡在紧那罗面前,道:“别这么看老子!老子的老师能你们整个东土!”
紧那罗拿开妖连律的手,问:“那,是去还是不去?”
“去。”妖连律、冉闵和李农三人异口同声。
李农道:“不去是不义。”
“去了就是自投罗网。”紧那罗道。
妖连律看着沙盘地图,将营帐石推至东掖门,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紧那罗道:“你的汉文越发熟练了。”
妖连律道:“入乡随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