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秋水】最是红颜留不住
拜火教圣殿
柳无疾看着面前的火,他再次从火里看到了火神的预言,可这次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他看到了一片黄沙,黄沙淹没了夜叉军团。
“沙……”柳无疾漠然看着火中的黄沙。这预示着什么?尘埃么?是让自己不要去管,一切都是红尘之事?还是有其他的寓意呢?
不,不是尘埃。柳无疾把手伸进火里,抓起一把黄沙,他的手从火中拿出来时,一捧黄沙在他的手心里。
是沙,真的沙。
西域不缺沙。可沙代表什么?
柳无疾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向书阁。
书阁内整齐摆放着无数上古密卷。柳无疾沉下心来,一本一本翻阅着。
日落西沉、日出东方,直至第三天,柳无疾放下手里的密卷,又拿起一本关于古楼兰的密卷,他本来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可就在即将放弃的时候,看见了密卷里关于楼兰沙民的传。
书中提及的沙民并非东土所的在沙田上耕作的乡兵民丁,而是真正意义上由沙子组成的人,它们会使用武器,作战有技巧和技法,且是群居活动,然而书中记载沙民最恐怖的地方是他们的生命体,他们似乎永远死不了,即便被腰斩了,只要有沙子,他们仍旧能够重组,甚至可以组成两个生命体,这种生命特征就像蚯蚓一样,被斩断之后依旧能活,而且还能分裂继续成长。
西域三十六国如今正在减少,因为西域不像东土那样立史官载记和地方志,所以西域本土的史料记载非常少,很多突然灭亡的国家,并不知其缘由。
柳无疾往后翻了翻,发现这些曾经灭亡的国家无一例外都围绕在大荒漠的周边。大荒漠在西域语称之为塔克拉玛干,译成东土话便是山下的大荒漠,东土人更愿意称之为“死亡之海”。而今,死亡之海正在一步一步扩大中。
这大大提起了柳无疾的兴趣。柳无疾将这本密卷卷起来,放进袖中,转身下楼,往教外走去。
一名教众喊道:“教主,你要去哪儿?”
柳无疾没有回答,他不能回答,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或许会有去无回,他只能孤身前往。
于此同时,阿依蓝和干闼婆已经走出了西域的地界到了青海,过了青海不远便能到长安。
干闼婆停下来,捧起水喝了一口。
干闼婆被柳无疾出了内伤,如今看了火便有些惧怕。天人不应该惧怕凡人,但柳无疾不是普通的凡人。干闼婆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似乎有神的眷顾。
“什么神?”干闼婆思索着,她低头看了眼青海湖里的水,水波晃动,水中自己的脸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让她感觉有些陌生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水里的倒影也摸了摸自己脸,一条水纹过去,水里的倒影恍然间成了秋水那张寡淡而清冷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干闼婆跌坐下去,慌忙后退。
阿依蓝站在一边,她的指尖有火,她也想从火里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火只是火。
“要相信神的存在,神才会给与你指引。”柳无疾的话依旧在阿依蓝脑中回想。
阿依蓝一直半信半疑,她着自己信了,可自己的内心自己也无法知道。
干闼婆的尖叫声扰乱了她的思虑,她垂下手,指尖的火苗熄灭。
“叫什么?”阿依蓝不耐烦地问,这一路上走来,她感觉身边的这个天人有些神经质。
干闼婆指着海,:“里面……有……”
“有什么?”阿依蓝问。
阿依蓝走到岸边低头看了眼,海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水波,她看向惊慌失措的干闼婆,摇了摇头,表示水里什么也没有。
干闼婆问:“我的脸,还好么?”
阿依蓝量着干闼婆的脸,除了有些狼狈和污垢意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她道:“一如往常。”
一如往常……
只有天人的脸才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人类的时间只有百年,除去中年以后的垂老和幼年时期的生长,年轻的面庞又能有几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一如往常”四个字并没有让干闼婆镇定下来,内心反而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惆怅。
阿依蓝瞥了眼这个狼狈的天人,道:“走了,再不走天要黑了。”她拉起神情恍惚的干闼婆,两人往就近的驿站走去。
驿站供西域而来的客商所用,如今东土大乱,驿站已鲜少有客商,只有几个绿林中人坐在一层吃酒。
阿依蓝要了盘牛肉就着腊酒吃起来。
干闼婆低着头坐在阿依蓝对面,她精神恍惚,脑子里总会闪过一些从未有过的经历。
阿依蓝给她倒了杯酒推过去,:“喝吧,晚间会有些凉。”
干闼婆抿了口酒后,仰头喝下去,然后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意外的没有排斥。
只有人才吃五谷杂粮,天人从不沾这些,他们觉得这些会破坏自己的身体。啖豆而身重而行之难,啖榆则眠不欲觉,燕麦伶人骨节断解,所以人类只能生活在地上,连大雁吃了米,也会变得翅膀沉重不能飞,马吃了谷子足重不能行。
干闼婆原本很唾弃这些食物,可吃起来又不觉得身体沉重,反倒觉得口中生噤。
阿依蓝问:“天人也吃这些?”
干闼婆摇头,放下筷子。一片即可,再多她怕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她看着盘中的牛肉,脑子里突然又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记忆。
那是在一片林中,尚是少年的叶凡跑过来,从怀里拿出来一块牛肉交给她,:“让火大些。”
只是幼童的叶归抱着干柴跑过来,将干柴扔到她面前,:“只有这些干柴了,前几日一直在下雨。”
叶归把干柴驾到火堆上,让火更大更旺。
她看见自己的双手用刀把牛肉切开架在火上,问:“师兄,怎么知道山下会杀牛?”
叶凡道:“因为这只牛的崽儿长大了。”
她问:“什么道理?”
叶凡道:“它的崽儿可以拉梨耕地了,它就没了作用了,没作用了就只能吃了。”
叶归听着,突然开始抹眼泪,偷偷哭起来。
叶凡忙拍着叶归的肩膀,问:“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叶归道:“不知道,就是觉得这牛可怜,尚能动要拉梨,不能动了还要被宰杀。”
叶凡看向她,问:“师姐,你笑什么?”
她:“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它能拉梨是它的本事,能被吃也是它的本事。”
叶凡拍拍叶归的脑袋,挑起一片肉放在叶归面前,问:“那你吃不吃?”
叶归摇头。
叶凡又教育道:“天道自然么,自然而然,人本就是吃肉的。”
她拿起烤焦的牛肉,:“优胜劣汰也是自然而然么。”
阿依蓝看着干闼婆盯着那盘牛肉发呆,拍了拍桌子。干闼婆在莫名其妙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她更有些憔悴了,这些记忆越来越多的涌进来,她有时甚至记不清自己曾经的记忆了。
阿依蓝见她两眼无神,一副飘忽不定的样子,把两片牛肉塞进嘴里,起身去柜台要了一间房。
进了屋,阿依蓝脱了红色的外袍,问干闼婆:“你真的是天人?”
干闼婆坐到镜子面前,看着铜镜,:“你觉得我不像么?”
阿依蓝问:“你真能帮我找到叶归?”
“能。”干闼婆道:“我了解他。”
“你怎么会了解他?”
干闼婆这话的好像与叶归很熟一般。阿依蓝哼笑一声,坐到床上躺下去,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翡翠吊坠,放在唇边吻了吻,合上眼睛。
“有着佛性的子。”干闼婆着。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阿依蓝:“你的目的是什么?”
阿依蓝睁开眼,:“给他带去一个坏消息。”
干闼婆并不是在问阿依蓝,而是在问镜子里的秋水。
优胜劣汰是自然而然,生老病死也是自然而然。“老去”这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是对一个渴望爱而不能得的女人而言。
秋水要把干闼婆的身体变成自己的,她想一步一步蚕食干闼婆的记忆,让干闼婆的身体变成自己的身体,如此一来,她便拥有了天人的身体,不老的容颜。
那日秋水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是在她的计划之内的事情,或许秋水早已经看出来干闼婆天人的身份。
干闼婆此时也从秋水的眼睛看出来这个坤道的想法,她把手伸进铜镜里想要触碰秋水,指尖却被镜面抵在外。
到底谁才是被算计的那个?谁才是不夜天的帮手?谁被欲望折磨?
干闼婆不甘心被一个的坤道算计,她对阿依蓝道:“待你找到了那个人,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阿依蓝问:“什么要求?”
“烧了我。”干闼婆道:“烧了我这副身体。”
阿依蓝坐起来,盯着干闼婆,道:“你这几日很奇怪。”
干闼婆道:“能答应我么?”
阿依蓝蹙起眉头,道:“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