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和沈从容之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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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黄昏的余晖洒落在山谷里。

    几个刺客越走越近,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泉水。

    猎犬循着气味朝泉水跑来,却在跑到一半时猛地停了下来,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似地,焦躁不安地冲着泉水的方向威胁似地低吠了两声, 然后又胆怯地向后退了两步。

    为首的刺客察觉到了异样, 他将手放在剑柄上,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试探着走近泉水边, 这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东西。

    猎犬却仍旧看着这边狂叫,怎么也不肯过来。

    首领皱了皱眉, 视线放在了泉水上,他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向了泉水后面。

    在透过泉水摸到后面的洞口时,他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转身向着同伙了个手势, 其他人会意,纷纷朝着泉水边围了上来。

    陆廷理心中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的双目变得猩红,眼前一片血色。

    为首的刺客刚想钻进泉水后的山洞里, 就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胳膊,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他被一股残暴的力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剩下的几个刺客也相继被扔在了他的身边。

    几人眼里露出极度惊惧的表情,因为眼前空无一物,看不到什么人的存在。

    猎犬更疯狂地叫了起来,然后歪着头后退了两步,一转身竟然飞快地向着树林跑走了。

    “你是谁!快给我出来,别装神弄鬼!”刺客首领壮着胆子吼道。

    可连风似乎都静止了, 一种可怖的寂静笼罩着他们。

    首领心中不安,惶然地抽出剑,朝着自己的前方乱砍着,可他什么都没有碰到,只有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刚想向前走一步,手腕突然一麻,剑便掉了下去,可并没有掉落在地上,而是凝滞在半空中。

    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握住了它似地。

    首领惊叫一声,吓得瘫倒在地,等回过神来,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向外跑去,其他人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锐利的剑锋指向了他们,一道势不可挡的剑气划破长空,发出如同龙吟般的铮铮嘶鸣声。

    几个刺客感觉脖颈处一凉,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惧之情,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陆廷理。”刺客首领无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神情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陆廷理独创的剑招,他曾亲眼见他只用这一招杀了他们暗卫营大半的兄弟。

    刺杀陆廷理的那次行动几乎没有留下活口,而他因为昏迷在偏僻的角落里幸运地躲过一劫。

    可这份幸运并没能持续太久,他如今也死在了这个剑招下。

    可是,可是陆廷理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错愕又恐惧,可已经没有时间去想清楚了,满心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陆廷理神情漠然地将几人的尸体丢到了树林深处,用树叶将他们遮盖住,确保沈从容不会发现后才折返回去。

    他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那只猎犬跑走了,很可能会再次带人过来,这个地方不是久留之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可以触碰到人了,也不知道这种状态可以持续多久。

    只是心上的那股火丝毫没有因为杀了那几人而冷却下来,有个声音一直叫嚣着催促着他去开启更强大的力量。

    “你不想永远保护沈从容吗?不想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吗?”

    “那些害死你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他们杀了你还不够,还想杀死沈从容,你甘心吗?你不想报复他们吗?”

    一个邪恶又充满诱惑力的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着诘问着。

    陆廷理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他知道向前一步可能就是再也无法挽回的深渊,可他已经受够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受够了眼睁睁看着沈从容受苦受难却什么都做不了。

    地狱也好,深渊也罢,只要能让他拥有可以守护她的力量,那就值得试一试。

    他闭上双眼,正想顺从那个声音沉没自己的意识。

    这时嘹亮的婴儿哭啼声突然响起,像是一道惊雷,将他从浑浑噩噩中猛然间惊醒。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他的衣服差一点全部变成了不祥的鲜红,如今唯剩心口处的那一块空白。

    陆廷理从地上捡起刺客带来的那个包袱,匆忙回到了山洞里,在看到里面的一大一时,眼中的红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心情也奇异地平静下来。

    陆廷理凑到婴儿的旁边,她似乎是饿了,正闭着眼睛扁着嘴委屈地哭着。

    陆廷理手足无措地想抱起她,可婴儿的身体太太软了,他尝试了半天都没能将他抱起来,只能轻轻拍着她,不太熟练地哄道:“好孩子,别哭了,让你娘休息会,等醒了就会来喂你了。”

    而婴儿似乎能听见他话,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他又急忙去查看沈从容的情况,她还在昏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布满细汗,嘴唇干裂,脸色看上去也泛着病态的红。

    他不安地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已经习惯扑空的手这次却感受到了温热柔腻的触感,他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是沈从容额头不正常的温度让他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收回手,从地上站起来,恍惚地来回走了一圈,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他要赶紧想办法给沈从容降温。

    陆廷理开了那个包袱,里面有沈从容的两件衣服,一些银两和一块手帕。

    他取出手帕,用清爽的泉水浸湿,为沈从容擦了擦汗,然后折叠好放在了沈从容的额头上。

    婴儿身边还有一片干净的叶子,陆廷理洗干净后,将它折成杯子的形状,盛了些泉水,又用内力加热好,然后扶着沈从容的头,心翼翼地喂她喝了下去。

    这样操作几次下来,沈从容似乎明显舒服了些,眉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陆廷理刚松了一口气,又想起旁边的婴儿,看过去才发现她并没有睡着,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陆廷理向她走了两步,她的眼睛也随之移动,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竟然真的能看见自己。

    他在婴儿的身边蹲了下来,与她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对视着,婴儿软乎乎的手抬了一下,无意间抓住了他的手指,然后像抓住什么宝贝似地蓦然间笑了起来。

    那笑容单纯又清澈,让陆廷理的心刹那间软成了一滩水。

    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可很快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就在这一刻,那股连接在他和沈从容之间的牵绊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陆廷理无法形容心中那一刻的感受。

    刚开始和她牵绊在一起的时候,他费尽心机地想要逃离,如今牵绊终于消失了,他却感觉像是谁将他的心脏活生生地挖走了,只留下一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空洞。

    他惊慌失措地想拉住沈从容的手,却再一次扑了个空。

    他再次触碰不到人间的东西了,和沈从容的牵绊消失以后,他和人世间的联系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捂着心脏茫然若失地看着沈从容。

    就在这时,夜幕铺天盖地地暗了下来,周围的景象在一瞬间凝固,陆廷理戒备地四处张望着,意识到自己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时一个穿着一身黑衣长相凶恶的男人走了进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挥了挥手中粗壮的锁链,一脸冷漠地示意道:“走吧。”

    完他率先向外面走去。

    陆廷理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衣男看他没有跟上来,不耐烦地问道:“怎么还不走?”

    陆廷理虽然已经猜到了眼前的人是谁,但还是不愿意面对,自欺欺人地问道:“你是谁?要带我去哪?”

    黑无常声音发冷:“你都死了七个多月了,你要去哪?”

    陆廷理抿了下唇,固执地道:“我不知道。”

    就是知道,他才更不能离开。

    以沈从容如今的境况,他无法离开,也不愿意离开。

    只要能守在她的身边,他愿意永远做一只孤魂野鬼。

    “不想走?”黑衣男听出了他的算,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手中的锁链猛地向陆廷理飞来,嘴里道:“这可由不得你!”

    陆廷理堪堪避过这凶狠的一击,他心中的杀意就这样重新燃烧起来,身上的红衣如同烈火一般艳丽,衬得一双眸子愈加冷酷无情。

    黑衣男这时才正眼看向陆廷理,看着他一袭红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厉鬼!”

    他二话不拿起武器又要动手,陆廷理也蓄势待发准备迎战。

    “唉唉唉,我就来晚一会,怎么就起来了?”一个身穿白衣长相温和的男子走了进来。

    陆廷理看见他,心中彻底冷了下来。

    传中幽冥中有十大鬼差,负责指引离世的魂魄走进阴间的轮回路,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黑白无常,两人一人拿绝命链一人持奈何扇,便没有任何一缕鬼魂可以逃离两人的掌控。

    如今这二人真的出现在了陆廷理眼前,面目并不像传中那样可怕,但带来的震慑力却更加恐怖。

    白无常合上手中的扇子,拍了一下黑无常,指责道:“因为你这急性子,我们这个月已经被投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再有一次,这个月的奖金就又泡汤了。”

    黑无常不甘心地想要辩驳,白无常摆了摆手:“一边去。”

    黑无常敢怒不敢言,退到了一边。

    “真有意思。”白无常饶有兴趣地看向陆廷理:“一只还未进化完全的厉鬼。”

    “不对不对,应该是”,他用折扇拍了下手心,继续道:“一只带点佛性的还未进化完全的厉鬼。”

    他摇了摇头,嘴里道:“幸好你还没有进化完全,否则今日就只能魂飞魄散了。”

    陆廷理一言不发全身戒备地看着他,白无常虽然面上一副和善的样子,但带给陆廷理的威胁却比黑无常大得多。

    但无论如何,就算是魂飞魄散,他今日都绝不会跟着他们离开。

    “不要紧张,地府有要求的,我们不会随便伤害你。”白无常露出一个极为标准的笑容,礼貌又客气地道:“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们,我们会耐心为您解答。”

    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到时候给个好评就可以。”

    陆廷理依旧沉默不语。

    白无常叹了口气,主动道:“比如,你肯定很疑惑,为什么和沈从容之间的牵绊突然就消失了,又为什么我们偏偏要今日来带你离开?”

    陆廷理忍不住看向他,这的确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白无常轻笑了一声,没再卖关子,而是用扇子指了一个方向,慢条斯理地道:“这都是因为她。”

    陆廷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眼前的屏障一下子消失了。

    山洞里的画面重新出现在眼前,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正好奇地把玩着自己娘亲脖子上的玉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灵性十足,模样看上去极为可爱。

    她是如此地无忧无虑,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此时此地的另一个空间里,白无常的扇子缓缓地指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