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们好像总是差了……
沈从容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房间,怔怔地发了会呆,昨夜发生的事情才一点一点地涌入她的脑海里。
她懊恼地揉着眉心, 恨不得自己直接失忆。
她在沈罪面前得那都是些什么话啊?
还哭哭啼啼的,像是她有多在意他似的。
她在意吗?
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问题, 沈从容手上的动作一时间停了下来。
其实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她其实是在意的。
昨日那一通醉酒后的发泄, 让她猛然间察觉到自己隐藏在心底的那些情绪。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豁达,有些事始终压抑在她的心里无法释怀。
可是她在很的时候就已经明白, 人生本来就是遗憾和悔恨的集合体,有些苦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 别人无法分担。
而她也早就习惯了如何将自己伪装得若无其事,有时候甚至骗过了自己。
她闭了闭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或许借昨天的机会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出来也是一件好事。
出来才能真正地放下。
而她和沈罪也的确到了该了结一切的时候。
沈罪昨日的做法其实有些出乎沈从容的意料,陆夫人毕竟是他的母亲, 她猜测他肯定会将自己的身份告知她, 本以为他会私下里去找陆夫人,却没想到他会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了身份。
她隐约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想以这种方式向她道歉。
可这么一来,他也就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知道沈罪就是陆廷理以后, 她纠结踌躇了无数次,最后却都没有来见他。
可在知道他真的要离开时, 她的心里又涌起一种不出的感觉。
她昨日也是因此才多喝了一些酒,然后不知怎么地就去了沈罪的院子。
无论怎么样,这些日子的陪伴和情意并不是假的。
只是,他们好像总是差了些缘分。
沈从容摇了摇头,没让自己再想下去。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了,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情绪了。
一个夜晚的失控就已经足够。
沈从容披上外衣, 正想下床,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她抬头去看,正好与走进来的沈罪视线相对。
沈罪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看到她神情有些慌乱:“你醒了?头疼吗?”
沈从容也有些意外:“你还没走?”
她知道沈罪昨夜是回来收拾东西的,醒来时便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沈罪却以为她是不想见到他,听到这话眼里闪过一丝难过。
不过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将上面的碧绿色碗递给了她:“喝点解酒汤吧。”
沈从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她喝了一口,发现汤并不难喝,还泛着微微的甜,温度也正合适。
她几口就喝完了汤,正想起身将碗送到桌子上,沈罪直接从她手里将碗接了过来。
这时沈从容柔软的指腹无意间划过了沈罪有些粗糙的手背,两个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沈从容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沈罪也主动向后退了两步。
气氛变得沉滞起来。
沈罪将汤碗放在托盘上,笑着看向沈从容:“你要不要学轻功?”
沈从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罪极为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教你轻功吧。”
沈从容一愣,问道:“你不走了吗?”
“走啊。”沈罪苦笑了一声:“但在那之前,我想教你学会轻功。”
沈从容沉默地看着他,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答应过要教你轻功,还过不止一次”,沈罪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一次我不想再食言了。”
沈从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轻声道:“好啊。”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从容竟真的跟着沈罪学起了轻功。
她一边学内功吐息,一边在后山通过各种各样的训练来增强体质,每天累得话都不想。
她这个年纪再学武功其实非常不容易,不仅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遭受更多的痛苦,而且还不一定会有收获。
不过沈从容的心态很好,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沈罪这个师傅很有耐心,她刚开始怎么都不学会吐息,他就变着法子地给她讲解;他还会一遍一遍地为她纠正动作,在她累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心疼地劝她休息一会。
他会和沈从容一起训练,他不知道的是,他每次担心地看着沈从容的时候,自己的脸色其实已经一片惨白。
沈从容后来就怎么都不肯跟他一起做了,勒令他安静地守在一边。
要不然这人明明已经疼得不行,却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简直像是有自虐倾向。
这些日子沈罪并不住在山庄里,陆夫人在附近的村子买了一座大宅子,沈罪暂时和她住在那里。
沈罪又见过一次沈见月,她看着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怒意,语气冰冷地质问道:“不是不会再来扰我们了吗?”
“您放心”,沈罪心里痛到了极点,脸上却仍然挂着笑:“我很快就会离开的。”
沈见月直直地看了他一会,才点了点头:“那就好。”
沈罪低着头再次向她道歉:“对不起。”
见他这个样子,沈见月收敛了神色,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叹着气道:“早知今日,何必......”
她没再下去,沈罪却知道她的未尽之言,他凄然地笑了一下:“谁不是呢?”
沈见月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道:“你救过我的命,我心里一直记着,也一直很感激你,以后你遇到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会拼尽全力地报答你。”
“但恩是恩,怨是怨,你伤害过我的女儿,我也不会轻易地原谅你。”
沈罪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他知道,沈见月本来是很喜爱他的,也想撮合他和沈从容在一起,是他辜负了她的期望。
沈见月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身离开了。
*
“我学会了!”沈从容一脸欣喜地看向沈罪。
她刚才第一次自己成功地飞到了屋顶上,这三个月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她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
“刚才控制得的确很好。”沈罪收回护在她身边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沈从容决定趁热铁,调整了一下吐息,又向着地面飞了下去,这次依然很好,没有摇晃,也没有摔倒,非常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她就趁着这个势头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沈从容又一次从屋檐上飞了下来,她的腿已经累得发软,一下子没有站稳,身体向一边摔了过去。
这时一个有力的手掌及时伸手将她护进了怀里,两个人一起向后退了两步,才将将站稳。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沈罪劝道。
沈从容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便顺从地停了下来。
她用手帕擦了擦额间的汗,神情轻松地看向沈罪,问道:“我这算入门了吗?”
“算。”沈罪一脸纵容地看着她:“你真的很厉害,这么短时间内就掌握了关窍。”
沈从容浅浅地笑了下:“时间也不短了,这都学了三个月了。”
沈罪摇着头道:“很多人从开始练武,一边都要花半年才能到你这个程度。”
沈从容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呢?你学了多久?”
沈罪顿了一下,道:“半个月吧。”
沈从容笑着看了他一眼,趣道:“行啊,武学奇才。”
沈罪也跟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从就喜欢练武,学得也比较快,但是读书就不太行。”
沈从容有些感慨地道:“以前我一直觉得学武比读书容易,如今自己开始学轻功,才知道它们各自有各自的艰难,这世上就没有简单的东西。”
沈罪温柔地看着她:“可再难,你也做到了。”
这三个月来,沈罪见证了沈从容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的。
她刚开始快走几步就喘不过气,身形也不稳,摔倒了无数次,后来慢慢地可以开始掌控腾空而起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吐息和枯燥的动作。
她也曾觉得灰心,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是她的坚持和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沈罪其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掌握关窍,他知道沈从容聪慧,却也没想到她在练武上也这么有悟性。
她不仅聪慧还有毅力,所以她能做到她想做到的任何事。
如果沈从容有机会从就开始学武,那她的武功今日未必会低于他。
沈罪很佩服她,又有些莫名地心疼她。
他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手腕,那里还泛着明显的青肿,是沈从容练武时摔的,而在她的身上,这样的伤口不止一处。
沈罪有些闷闷不乐,是他没有及时护住她。
沈从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发现他又在看她的伤口,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垂下衣袖,盖住了那处伤口,无奈地道:“你自己也知道,练武难免不了磕磕碰碰,这点伤口算什么,用不了几日就好了,不用放在心上。”
沈罪忍不住道:“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应该护好你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从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我受的伤又何止这些?”
“更重要的是,你教会了我轻功。”沈从容沉默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道:“这世上可能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这样耐心地教我练武了。”
他将她随口的一句话放在心里,真的教会了她轻功。
他每一天都牢牢地护在她的身边,不厌其烦地陪着她训练。
他为了她无意的几次受伤而自责,却忘了自己其实成功地保护了她无数次。
“沈罪。”沈从容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
她的眼睛明亮又动人,像是在发光,沈罪的心跳得剧烈,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声音有些发紧:“怎么了?”
“谢谢你。”沈从容笑了一下,神情诚挚又郑重:“真的谢谢你。”
她真的很感激他。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学会轻功,也能像话本里描绘的那样飞起来。
她站得高了,看到的景象比从前更加宽广,她的体魄比从前更加健康和轻松,心境也比从前更开阔。
这是一场她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她开始觉得,沈罪的好可以抵消陆廷理的坏。
那些她曾在意的事,如今想来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沈罪眼里盛着无法掩饰的爱意,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笑着道:“这是我的荣幸。”
*
沈从容接下来的几天就是继续巩固自己的身法,一旦突破了关窍,一切都简单了起来。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练完武,沈罪赞赏地看着她:“你已经掌握得很好了,接下来就是坚持练习了,吐息和基本的步法也千万不能落下。”
沈从容点了点头,应道:“好。”
沈罪继续叮嘱道:“你自己一个人还是先在屋顶上练习吧,千万不能往高处去。”
“学武切忌冒进,会遇到危险不,还可能会走火入魔。”
他喋喋不休地对她讲着注意事项,沈从容一句一句地答应着:“我知道了。”
等到了最后,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困惑地看着沈罪。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嘴边的话终于停了下来,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沈从容微微皱了皱眉:“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像是明天就要离开似的。”
沈罪闻言勉强笑了一下:“我只是担心你会有危险。”
“放心好了,你的我都记住了。”沈从容此时心情很好,没有将他的异样放在心上,也没有注意到他沉默不舍的目光。
第二日沈从容如同以往一样在山庄后门等沈罪,这一次却没有等到他。
她正觉得奇怪时,白从远处飞了进来。
沈从容一愣,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伸出手去,白鸽缓缓落在了她的手心,它的腿上绑着一封信。
沈从容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犹豫了一下,才取下了那封信。
她怔忪了一会,然后一点一点地将信展开,遒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从容: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清川镇。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可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根本不出告别的话,也实在不知该如何离开你。
我曾发誓要永远守在你的身边,可到底没有那么幸运。
真相隐藏得再深也有被揭露的一天,自己犯下的罪责也无法永远逃避。
我终究是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真实的身份。
摘下虚假的面具,我就没有了留在你身边的立场,也是时候去彻底解决自己惹下的麻烦。
等到真的要离开的这一刻,我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从来都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
我着守护你的幌子,只是想要心安理得地待在你的身边。
着要保护你,可你经历的那些风雨和磨难,却全都是我带来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在山洞生产的那一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痛苦却无能为力。
一想起这些我就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我根本不配留在你的身边。
我自知罪孽深重,非一时一事可以弥补。
你永远不要原谅我,也不必将我放在心上。
愿你和安然此后余生都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罪人沈罪敬上”
最后一句祝愿前面还有一处涂抹的痕迹,沈从容翻转过纸张,透着阳光仔细端详了一会。
那句被涂抹掉的话是:“天地之大,我的心却只有一个归处,如果我有幸解决了所有的事端,希望还能回......”
沈从容收起那封信,施展轻功轻松地飞上了屋顶。
她如往常一样开始练武,像是身边并没有少了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满是汗水。
她沉默地在屋檐上坐下来,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的山脉和丛林。
沈罪在这里教了她三个月的轻功,那些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
转眼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
不失落是假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