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 追妻
这突如其来地一幕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一个个蓦然瞠目结舌,吓得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今日招降谈判,所有人都提前搜了身, 不得带武器入场,只是没想到,这位模样粗犷的武官, 会不要命地将利刃藏在里衣中带了进来。
又在这电光火石间,对着陆远峥拔刀相向。
那武官也是个练家子, 手中的利刃顷刻间便要刺到陆远峥的胸口。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但眼看那把刀要刺上陆远峥时, 陆远峥突然反手一抓, 制住了那人粗壮虬劲的手臂。
他的手中的匕首就这么僵在原处, 一寸也动弹不得。
如此猛烈地冲劲竟然被陆远峥单手制下, 可见陆远峥的内功有多么深厚。
众人深深倒吸一口凉气,为那武官默哀起来。
那武官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怖, 交织在一起,几乎目眦欲裂。
但下一刻, 那表情便陡然变成了痛苦的哀嚎,陆远峥轻轻一使力, 便是一阵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紧接着, 他的整条手臂便都被陆远峥卸了下来,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血溅三尺,附近的官员官袍和脸上都因殷红一片。
那武官抱着手臂在地上哀嚎不已, 很快便昏死过去。
“不自量力。”
陆远峥轻描淡写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周遭静的几乎可以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
全程,他的表情都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仿佛刚才卸人胳膊,是一件云淡风轻的事情。
尤丹的官员纷纷吓傻了,陆远峥却不紧不慢地从属下手中接过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手背上因为方才折臂而溅到的血珠。
待他再次抬眸时,眼神却似三九的冰雪,能直接将人冻成冰块。
一众官员再不敢发声,尤丹王亦是两股战战,不敢直视陆远峥。
却听陆远峥朗声道了句:“怎么样,尤丹王考虑清楚了吗?”
赫拉整个身子都在战,他很想点头,但若是真的签下条约,他便会成为整个尤丹的罪人。
届时百姓流离失所,尤丹必定大乱,王庭覆灭或许也会在一朝一夕间。
永朝这般对他们,实则与灭国无异。
赫拉虽然极度恐惧,但事到如今,他没有别选择,他走上前来对着陆远峥道:“雍州王,你们永朝自诩□□,兼济天下,仁义治国,我尤丹甘愿臣服于□□,岁岁朝贡。”
赫拉到此处,众人似乎都猜到他接下来要什么了,无外乎就是一些俯首称臣的套话之语。
可他接下来的言辞,却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赫拉抬眸,眼神坚定地瞧着陆远峥道:“雍州王,只是你们大永如今要对我尤丹竭泽而渔,施众压让我王庭百姓穷困潦倒,流离失所,这般行径,又怎能称得上仁义之邦?今日,若是你们非要强压逼迫我尤丹签署合约,那便请恕孤王不能从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赫拉咬着牙完所有话后,梗着脖子望着陆远峥不语,眼中的神色明明灭灭,看得出是害怕的,却还是固执地维持着一国之君最后的本色。
他知道自己完这番话后必死无疑,众人也是为他倒吸一口凉气,以为他一定会被陆远峥下令格杀。
坐在座上默了半晌的陆远峥起身了,他踱了几步走到赫拉身前,突然勾了勾唇角笑道:“尤丹王好气性。”
尤丹王在外人传来是一直是位无能庸碌之辈,陆远峥倒是没料到,最后关头,他竟然会露出血气方刚,舍身不畏死的气魄。
倒是比这王庭其他的缩头乌龟要令人看的上的多。
永朝的招降书,他确实是不认可的,这般苛刻的重压,必将会让尤丹百姓受尽苦难。
尤丹既然臣服,甘心接受朝贡,就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只是朝廷里,蒙蔽圣听的人,如今实在是太多了。
思及此,陆远峥不由地心中飘过愁云,若非现在边陲镇守离不了他,他定是要回朝清君侧的。
他如今只能一步步走,先将西北塞外全部统一安定,让永朝不再有外夷侵略的烦忧。
于是,在众人的意料之外,这位手段狠辣的雍州王表情从容地对赫拉开口道:“尤丹王方才的话,本王都记下了,回头定会上书朝廷,将尤丹的上贡减到最轻。”
赫拉猛地睁大眼睛,愣住了。
陆远峥并未看他,只是无声了瞥了一眼桌上的黄帛御书。
“只是这招降书,今日你若不签,便不能活着出这个门。”
赫拉浑身一滞,半晌不话来,陆远峥瞧了他一眼,最后道了句:“本王话至与此,你好好思忖。”
罢,他转身离开,踱步走出门槛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忽而脚步一停,虽未回头,却是将话给赫拉听的:
“本王以为,这尤丹的百姓,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仁慈的君主带他们重建家园。”
赫拉浑身一震,再次仰起头的时候,陆远峥的背影已经渐渐消失在宫殿门口了。
他回过头,一双眸子中的暗淡已然消散,他俯身拿起桌上的笔,在那黄帛上签下了名字,并用随身携带的碧玺盖上了印签。
*
宫殿外的步道上是一派和煦的日光,陆远峥慢步在鹅卵石铺就的林荫道上,似乎再等着谁。
没一会儿,一个青色直袍的男子从他身后追上来,立他身前作揖:“王爷。”
陆远峥未掀眼皮,只抿唇道:“如何了?”
傅元用力点头,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尤丹王已然签字,大可放心了。”
“嗯。”
陆远峥淡淡嗯了一声后,不置一词的往前走去。
傅元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王爷,您真的要上书朝廷给尤丹减贡吗?”
陆远峥瞥了他一眼,一时无声,末了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本王话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可……”傅元担忧朝廷那头会对陆远峥远在雍州,却还要对朝廷旨意指手画脚一事有所非议。
陆远峥知道他想什么,确实先一步用话堵住了他:“陛下若是还要让丹尤长期为大永所用,便不可杀鸡取卵不留余地,丹尤积贫积弱数代,若要让其续存,轻徭薄税不可不行。”
道理虽是如此,傅元也不是不懂,可他还是有些担忧道:“话是这么不错,可王爷别忘了,朝廷那头,多少双眼睛明的暗的都盯着您手中的权柄呢!”
陆远峥嗤笑一声,微微挑眉道:“那便让他们盯去吧,不怕死的尽管来,本王等着他们。”
傅元不好再什么,他知道陆远峥的性子,他一贯这般自信,他眼中容不得沙子,亦不屑任何对他使暗箭的人。
他高鹜自傲,有些不可一世,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点,傅元才愿意一直追随他。
因为这样刚直不屈的陆远峥,他不会屑于与那些黑暗腐朽之辈同流合污。
傅元一边想着,一边跟着陆远峥走到了宫门口的金水桥上,这时候,不远处的马车上跳下一个身着紫衣的劲瘦男子,那男子面色匆匆,直奔陆远峥的方向而来。
看到远在雍州的刘兴突如其来,陆远峥非常意外,额角的青经也没来由跳了一下。
刘兴气喘吁吁地飞奔到陆远峥身前作揖:“参见王爷。”
陆远峥斜睨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何事?”
刘兴在陆远峥那一眼的威仪之下,只觉得身子一颤,连站都站不稳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切道:“王爷,王府出事了,这是方总管托我给你送来的信。”
罢,刘兴便将袖中的那封信双手举过头顶。
陆远峥听出刘兴话语间的遮掩,莫名感到心烦意乱,额角的青经跳地更厉害了,他一把取过刘兴手中的信,开看了起来。
看完后,他的眉宇突然深锁起来,一双举着信得手也是微微颤的。
傅元从未见过陆远峥这副不镇定的模样。
心中疑惑,他便上前去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紫嫣殿失火,王妃殁。”
这一行字真真切切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犹如当头遭了雷劈,一时怔忡,再不出半句话来。
待反应过来后,他喃喃失语:“怎么会……怎么可能……”
跪在地上的刘兴不敢抬头看主子们,只是声声悲戚道:“春日干燥,紫嫣殿走火,又是夤夜,府内人一时不查,王妃,王妃……”
但他还未完,便被陆远峥一把拎住了领子,整个身子被从地上拎了起来。
刘兴瞪大了眸子看着完全失态暴走的陆远峥,那刚到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陆远峥的眼中压着沉沉阴云,远比雷霆天怒时的黑云还要可怖渗人。
陆远峥手中的信此时坠在地上被身后的傅元拿走,他举着信细细读了读,只觉浑身如坠冰窖,悲痛到无以复加。
陆远峥一把将刘兴掷出几步远的距离,那流血摔在地上,极大的惯冲力让他胸口一阵翻涌,口中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陆远峥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死活,只火急火燎道:“即刻备马,回雍州!”
傅元虽然也是心中悲戚不已,但他还是想着大局为重,毕竟逝者已矣,于是试图阻拦陆远峥道:“王爷,可是尤丹王庭的后续事宜还需王爷主持大局。”
陆远峥一把将他推出去数丈远,傅元摔倒在地上,本就孱弱的身子骨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猛然抬头,发现陆远峥此刻的眸子已然红的不对劲,就像是快要滴血一般。
他这是走火入魔了吗?竟不惜对他和刘兴下死手!
陆远峥不管不顾地翻身上马,临走前,他猛然望向傅元,哑着嗓子严厉道:“尤丹之事全权交由你来处理!”
而后,他一样马鞭,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