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抹绯色

A+A-

    怜舟一口气走了很远,气息微?喘。

    天啊,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脑海一霎浮现的画面,若隐若现的绝妙风姿,她面红如霞,俏丽的脸颊蒸腾不断上窜的热气,胸前连绵起伏,姣好的身段,藏在锦绣衣衫下的玉山初雪,仿佛欲透过精贵的衣料探出头来。

    心跳怦然……

    她使劲搓了搓发烫的脸,掌心移开的瞬间,眼睛也跟着红了。

    要命……

    怎么就——

    那么好看呢?

    她羞耻咬唇,羞愧地陷入混乱。

    曾经迷离绚丽被她压在心底的梦境,一幕幕的都有了确切的风情韵味,阿景是女子,也会像梦境似的,冲她招手,与她琴瑟和鸣?

    思绪跑马,意识到所思所想有多出格,唇边叹息止不住地流淌,一声又一声。

    阿景果然比她梦里的姑娘生的还要……

    甜美啊……

    若有人问怜舟梦想成真是怎样的感觉,大抵此刻的心情是跌宕、惊喜、慌乱,更有巨山倾倒,长河断流的震撼。

    彻底,击溃了她所有的负隅顽抗。

    怜舟衣领微乱,雪白的颈子下半遮半掩的锁骨弥漫了被色?相惊出的细汗,魂魄都走失在那一眼。

    那么,既然阿景是女子,她还能抗拒她吗?

    她是喜欢女子的,自身的遭遇使她更能对着同样性别的人生出感同身受的怜惜。

    如山间鹿纯真惊慌的少女,背靠在角落的砖墙,一朵花盛开在眼前,开得灿烂。花香点在鼻尖,她摸着心口位置,无奈地横生难逃宿命之感。

    发现阿景是女子后,她比昨日,更可爱了。

    怜舟揪着胸前衣襟,耳垂撩起焰火般的红。

    是了,承认罢,她果然是天下第一的俗人!她懊恼地垂着头,像极了做错事不敢回家的孩。

    道德感远高于常人的舟舟姑娘纠结地拷问自己的内心,料想她不敢回家,于是在不远处的拐角,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的昼景,眉眼温柔地来接她回去。

    当然,不排除某位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的家主存了看热闹的「坏心」。

    绕过花圃,风度翩翩、君子如玉、有着天人之姿的俏家主眼波荡漾:“舟舟?”

    其音澄净,其色瑰丽。

    背对来人,怜舟柔弱的身躯簌簌轻颤,令人想起春天开在枝头的槐花,风吹,少女红着脸回眸,眸光克制。

    “阿景……”她道。

    “怎么跑这来了?”

    “没什么……”她指间折了一朵花,柔柔正视昼景发亮的眼:“送给你……”

    昼景心下笑弯了腰,舟舟姑娘也太有意思了罢。

    鲜嫩盛放的花枝送到她手,低头轻嗅:“嗯,香。”

    糊里糊涂地辣手摧花博美人一顾,怜舟脸颊又在发烫了。她声道:“你喜欢就好。”

    她呆呆量某人雪白交叠的衣领,喉咙微动,忍不住心猿意马,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回罢,没什么好看的。”

    世上最好看的她已经看过了,急着回房整理头绪,免得失态教人察觉。

    她欲言又止,想提醒眼前这人,既然是女子,合该更要注意身份,在大周,女扮男装不是什么好玩的,还别头顶着世家主的尊贵身份。万一闯进去的是别人呢?万一不心被人看光了怎么办?

    她忧思之重,眸色不经意含了嗔意。

    昼景心弦撩动,唇瓣微张,手臂轻抬,一副做惯了人上人,不被人搀扶就走不动路的模样。

    “舟舟,给你手牵。”

    怜舟忍笑,那点莫名的担忧烟消云散。知道她是女子,肢体接触上,她放松许多。放松的同时,又有另外的紧张忐忑,心惊肉跳随之而来。

    怪不得她觉得阿景身子单薄,是女子那就很寻常了。皮与骨,气与貌,寻常之处有着难见的不寻常。

    牵手有暧昧之嫌,怜舟想了想,虚挽着对方毫发无伤的右臂。

    没有压实的触碰,似贴非贴,似挽非挽,昼景挑眉:“你不觉得这姿势怪别扭吗?很不舒服……”

    心虚的少女脾气出奇的好,怎么也不会恼,不会像之前那般羞恼跑开,也没固执己见。她对喜欢的女孩子天生带着不可思议的娇宠:“那你呢?”

    昼景掀唇浅笑,灿若春华,流出一股子难以形容、微乎其微的妖冶——早知如此,便是提早在舟舟面前脱光了又何妨?

    她心里悔不当初,面上淡然:“牵手就好了。难不成舟舟嫌弃——”

    话音未落,少女柔软的掌心主动拢来,玉指纤纤,没能裹住那只根根修长细腻的素手。昼景冲她扬眉:“机会稍纵即逝,你错过了,这次换我来牵你。”

    怜舟沉溺在她温和清雅的笑,指缝汗津津的,倏尔不好意思地歪头察言观色,敏锐感知到被看的昼家主一派悠闲:“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

    知道她是女子,眼前的天地都变得敞亮了。是以越发在意,对方心中如何想她的。

    看吧,她果然是大俗人一枚。

    「他」是男子时,怜舟有一百种借口一百种顾虑,一百种不放心完完全全把自己的心交出去的大道理。

    知道她是女子,看见她,那么心里眼里,装得只剩下可爱、风趣、文雅、和善、温柔、贴心、大美人。

    知道梦境、现实,喜欢的都是同一个人,不掺杂一丝的虚幻妄想,怜舟孤孤单单飘荡的心有了可靠的归宿。

    明白自己的心,对于活得一丝不苟的少女来讲,是很重要的事。

    “三月之期要到了。”昼景坏心眼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

    怜舟笑意一滞:“是、是吗?时间过得好快。”

    “是很快。万金、豪宅,我还以为舟舟喜欢前者更甚于我呢。”

    “我……”

    “什么?”

    话到嘴边,得知昼景为女儿身的惊喜统统化作堵在心口难言的苦涩,纤长的睫毛罩下淡淡的影,怜舟恍然清醒。

    是了,她很快就要离开了。

    功成身退……

    就在她怀着满腔悸动欢喜的时候。

    真残忍……

    她撇撇嘴……

    “坊间如何传你我的,确定和离没问题吗?”

    “想知道,舟舟出去逛逛就好了嘛。整日陪着我,也很闷罢。”

    “我没有……”没有觉得闷,你怎么这么能冤枉人。她藏着的不满,明明没有多作辩解,一对眸子萦萦绕绕欲还羞的娇嗔,昼景是半句逗弄的话都吐不出来了。

    省得逗过了火,她的姑娘再躲进坚硬的龟壳。

    心也舍不得。

    她的眸光太柔了。

    春水流过心尖,谁还舍得用对待枯枝冷雪的态度,对待一个满有柔情的姑娘呢?

    昼景良心发现,指尖挠了挠她的指尖。

    猝然,微痒。

    怜舟讶然看她,神情无辜,隐着柔软的害羞,问道:“做什么?”

    “回神啦……”

    我才没有走神。怜舟羞得耳尖红红。才没有舍不得走呢。

    天地壮阔,她是一抹绯色。

    昼景心动不已。

    心动以前,她视情爱如浮云,对婚姻无感,地地道道的不婚族,为成全《周律》,审时度势让陛下看到昼家的诚心,她选择蒙蔽世人,顺水推舟,将机缘巧合来到她身前的怜舟姑娘八抬大轿迎入府门。

    心动以后,她忽然觉得人生在世,良缘天赐,命里既有这一段姻缘,那么你势必要和心爱的姑娘,去看看湖光山色,看看白云雾霭,看看她深爱你时灿烂的笑颜。

    要领略一下情爱的滋味,尝尝爱情的酸甜苦涩,咬开欲?望里催熟的浆果、溶化在血肉迸发的热情。

    如果这一切一定要找个人一同度过、一并感受,昼景看向容颜秀美的少女。

    十指悄然紧扣。

    被牵了一路、交缠了一路的手指,汗香仿佛浸入肌理,连同薄汗一同浸入的还有那人指节蔓延的温度。

    怜舟寻了机会出府,来到繁华人影徘徊的长街。

    面带轻纱,遮掩了出挑的相貌,默不作声坐在生意红火的三层酒楼。

    侧耳倾听……

    “听王家那位和夫人又和离了,这是第几任夫人了?”

    “哎?又和离了?这次是为何?上次我晓得是那王夫人不知检点做了败坏王家门风的事,怎的,娶的继室也不是安分的么?”

    山羊胡男子低声一笑:“也不是。继夫人品行端正没得,大概是相处下来发现性情不和,大周没有律法禁止夫妻不可和离,日子过不下去了,相顾无言,有缘无分罢。”

    “真可惜……当初我还喝了他们喜酒来着。”

    “可惜的不是一桩。”年轻书生张口尝了一粒花生米,同桌的人为他斟满酒,方听他道:“依我看,昼家主很快也要恢复自由身了。”

    “是,他要和那位美貌夫人和离?”

    “声点……”

    “怕什么,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谈论了。”同伴笑得意味深长:“浔阳城不知多少人家的贵女等着做继室呢。”

    “可是之前两人感情不是很好?如胶似漆,新婚燕尔,情意甚笃。”

    “唉,都是之前了。家主那样的相貌性情,一时恩爱尚可,谁能妄想永远拴住他的心?”

    怜舟抿了口清酒。

    那人继续道:“年轻人,尝尝鲜就罢了。世家这样的事,不是一桩了。再者家主和夫人不是很久没在人前现身了?从江南回来两人的感情就不如从前了。和离我看是早晚的。”

    少女闷闷不乐地握着酒盏,指节崩白。

    怎么就大不如从前了?

    阿景她——

    她低头瞧着细长分明的指节,心道:两刻钟前她还握着自己的手呢。

    看来坊间已经做好了她和阿景和离的准备,万事俱备,只差阿景和她大吵一架,做出为情所伤的惨烈姿态。介时,这世上任何人,都操控不得她的婚事了。

    想也知道,流言能传到如斯境地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是世家其他贵女,还是心有痴迷的三位殿下?

    觊觎阿景的,实在太多了。

    人们过了新鲜劲头,脑子清醒下来,许是发现,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神仙眷属?

    「和离」两字笔墨深重地在心尖划开。

    怜舟端着酒盏的手颤了颤,仰头一饮而尽。

    这就是阿景想又没的话吗?

    暮色四合……

    昼景拖着受伤的手臂,迈进人声鼎沸的酒楼。

    霎时,四围皆静。

    放纵着任凭醉意浮上眼眸的少女,下颌被人轻柔抬起,她倏地一惊,眼里刻着深深防备,如同受惊的兽随时都能张开利爪,让轻慢她的人得到惨痛教训。

    看起来软绵绵的,性子烈得很。

    下颌被人捏在指间,怜舟厌烦蹙眉,直到那人一对笑眼映进她的眼帘,醉意摇晃,她轻声低喃:“阿……景?”

    “是我。醉鬼……”

    羞意爬上脸颊,连同脖颈都没放过,醒过神来,怜舟含蓄侧头,避开这亲昵举动,放下酒盏:“我没醉……”

    她酒量好着呢。

    也没必要为此事买醉。

    只是心乱如麻,想要借着清酒,平复内心沉沉浮浮的躁。

    “我没醉……”她重复道。

    神色端的清明,除却面上淡淡绯红、衣衫沾染微薄酒气,当真不像个醉酒的。

    昼景居高临下看她,眉眼弯弯:“是,没醉。舟舟不是矫情地要用杯中物释怀的姑娘。”

    她认识的舟舟,怯弱而勇敢,柔软也刚强,是用理智来行事的人。一步一步做着严密规划,内心强大,不是风吹雨就能凋零的花。

    “觉得开心,却莫名失落罢了。”

    开心阿景是女儿身,失落她很快就要离开。

    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芸芸众生,后知后觉意识到天色委实不早了。

    昼景声线放软:“回家罢……”

    傻姑娘……

    这才是她出门一趟真正想的话啊。

    作者有话要:阿景和舟舟携手给大家拜年了!新的一年还请继

    续关注我们的爱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