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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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斩秋城首屈一指的世家豪门,往前数三百年,秋家代代都有人在朝为官,即便近百年秋家远离官场攻研笔墨,其名望实力依旧不可觑。

    就拿沈端脚下站的这片土地,绵延百里都是秋家地界,这也是她愿与秋华庭交好的缘故。

    今年是第一例,其后每年女院的人都会前往问道斋谈文论道,秋大当家名声在外,且是女子,女子与女子相处总要方便许多。

    如秋大当家自强不息扛起偌大家业的,在大周委实不多见。

    秋家原本有一对龙凤胎,后来一场大火,一死一伤,以至于秋华庭伤了喉咙,养了多年嗓音听起来都少了寻常女子的娇柔。

    秋水山庄……

    整座庄子坐落在半山腰,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一眼窥之,足可见其内奢华秀美。

    白鹤女院一行人抵达,秋华庭本想领着众人逛庄子,然想到来此的女子哪个不是身份贵重,熄了想炫耀的心思,去了画阁。

    沈誉的大作被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引得人观赏许久。

    一番交谈,下人饭菜备好,秋华庭又热情洋溢地请客人尝尝秋家的私房菜,之后吩咐下人准备热汤沐浴。

    大方、热情、温和有礼,这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星月当空……

    婢女领着客人拐去后院厢房:“姑娘,请。”

    门开,浴桶热气升腾,一旁放置崭新的锦绣衣裙,婢女自觉退去。

    门窗锁好,行至隐秘处,怜舟秀眉拢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是秋大当家这个人不对。

    她素来对待无事献殷勤的陌生人警觉,防备心之强饶是当初面对昼景时也废了某人好一番思量。

    细下来她对秋华庭有种特殊的戒备和反感,可起来又很莫名其妙,对方所行完全吻合她在外的声名,怜舟困惑地眨眨眼。

    天色已晚,看着浴桶内水面飘浮的鲜嫩花瓣,她纠结一二,开灵玉方解衣入水。春衫轻薄,身子或多或少出了汗,经温水蔓延,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昼景等她多时,见玉芒亮起,笑道:“舟舟……”

    怜舟闷闷地「嗯」了声,心里还在想秋华庭此人究竟哪里不对。

    “怎么了,舟舟,心情不好?”

    “没有。是觉得很奇怪。”她将对秋华庭莫名的排斥细细讲明,又了自己在秋水山庄。

    听到心心念念的娇妻跑到别人地界,昼景不悦拧眉:“秋华庭啊,此人我有所听闻,据极为好客,秋家到了她这一代不算没落。斩秋城的土皇帝,她也算半个人物。不过其人我没见过,也只是耳闻得来的印象,你觉得她不妥,那就离她远点。”

    她放下手边捧着的丹青画卷,心里浮躁:“沈端她们呢?”

    “她们在我隔壁房。”怜舟怕她担忧,轻松笑道:“好了,我只是和你提一嘴,不准是我人之心了。”

    身无寸缕的手臂扬起一捧水花,她身子潜伏下去,仅露出光?裸的玉肩:“阿景,你真的要来吗?”

    “当然!”

    “这么凶做什么?”

    昼景语塞,揉揉眉心:“我会早点过去的。”

    她一副到这要走开的口吻,怜舟心里一紧:“别走,你、你再陪陪我,我、我有点怕……”

    知她胆的毛病又犯了,昼景愈发心疼她在外奔波,语气和软,转过来宽慰她:“无妨的,纵使秋华庭真有古怪之处,且不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十七殿下也在那,她若敢乱来,八成是疯了。”

    “嗯……阿景,你不要走好不好,今晚……”她轻咬了唇,声细如蚊:“今晚,你哄我睡可好?”

    一声轻笑……

    怜舟面上羞红,便见那灵玉幽光忽闪:“不能白哄……”

    “什么嘛……”她蜷缩了腿:“哄自己夫人,还要讨些甜头吗?”

    “舟舟,你明知道,我只贪你的甜。”

    她笑声好听,常能听得少女悸动连连,甜蜜的情话一张嘴不知道能淌出多少来,怜舟招架不住,又享受在略有左脚踩着右脚。

    灵玉那头安安静静,她声问道:“阿景?阿景你还在吗?”

    “我在……”昼景收拾好行李,从墙上取了把长剑:“舟舟,我这就来。”

    “啊?”听出她呼吸微?喘,半晌又听到马蹄哒哒声,怜舟杏眸瞪圆,唇瓣微张,一时竟忘了要什么。

    她想阿景来吗?

    当然是想的。

    自踏进这座山庄,她面色无常,却将心底的防备压到最深——嫁给阿景后,她很少能碰到一个照面引得她心生厌恶、忌惮的人了。

    阿景很快就能来了。

    这个念头仅仅在心头翻腾两下,怜舟一颗心雀跃地要从心口跳出来,登时水眸漾出痴缠柔情,她字字缠绵:“阿景,我心悦你。”

    翻身上马的昼景简单吩咐几句,将余下的事务交给妇人,一个人披星戴月负剑出了浔阳城。

    有花堪折直须折!

    今夜她能够感受到舟舟的不安,舟舟需要她,仅仅想到舟舟沐浴都要同她讲话,心火止不住沸腾。要知道寻常时候舟舟羞涩,还是第一次抛开羞涩缠她。

    她眸微沉,暗道:可见那秋华庭属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惹得她家舟舟忌惮至此!

    待听到那声「心悦」,意气风发的家主扬起浅笑:“好,你心悦的阿景很快就到你身边了。等我啊舟舟。”

    “我等你……”少女出浴,不盈一握的腰肢有水珠滴落。

    吧嗒……

    溅在了漂浮花瓣的水面。

    水依旧清澈,倒映绝美身影。

    昼景赶了一路的夜,也当真哄了怜舟半夜,躺在榻上的少女扛不住困倦睡去,犹带着被心上人安抚的温柔。

    夜深,人不静。

    山庄主院,隔着一扇门,一声声的娇?啼回荡开来,吟?声渐大,转为哭声。

    内室,发泄了一通的庄主上身平坦,长腿踩在女人胸前,嘴里振振有词:“见识过世间殊容,尔等也不过庸脂俗粉。”

    「她」轻慢地将人踢下榻,借着灯光看去,若李十七在此保准气得拿鞭子抽人——谁能想到掌管秋家一力扛起家业的秋大当家是不折不扣的男儿身?借着女儿身份同她们搭讪,其心可诛!

    秋华庭本名也不是秋华庭,而是秋华岳。

    多年前秋家一场大火,死在火海的是真正的秋家大姐。而他,秋华岳,李代桃僵占了长姐的身份,多年来不知借此占了多少女儿家的便宜,偏他还存有善后的狠辣手段,使得多年来无人知晓他为男子。

    伪装的能耐令人瞠目。

    闭上眼,想到白日见过的仍为处子之身的昼夫人,他眼里泄出一丝贪婪。

    这些女子,各有各的好,但最美最鲜嫩最有意趣的还是那姓宁的姑娘。

    不急。他安慰自己慢慢来,到了他的地盘,想逃也难了。

    一夜无事发生。

    天明,一身长裙的「秋华庭」站在少女门外,叩门两声,原以为开门能看到美人慵懒梳妆的画面,却不知怜舟待「她」心存防备。

    衣衫齐整的少女站在门内,脸色稍冷。

    醒来她还道也许真的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开门,敏锐察觉到秋大当家眼底一闪即逝的失望叹惋,警惕心几乎攀至顶峰。

    她委实不喜这种被人觊觎的眼神。

    十八年的经历,被人嫉妒多了,刹那她在心里判定秋华庭不是好人,起码没有她表面伪装的和善。

    哪个正经女子见了其他姑娘会因她起未曾露出慵懒娇容而感到失望、感到叹惋?

    “昼夫人,睡得可好?”

    “尚可……”

    秋华庭道她醒来心情不好,怕是做了噩梦,贴心道:“早膳备好了,还请昼夫人赏脸移步。”

    “不必了。人起了,我们即刻便走,不劳大当家费心。”

    竟是要走?秋华庭目光流连在她白皙无瑕的娇俏脸蛋,心知不可强行挽留,干脆存了放长线的算,面上一副委屈:“莫不是女子照顾不周?”

    可真是奇怪。怜舟心道:这秋大当家一举一动怎就如此令人恶心?昨日见时她身上还没这种令人犯呕的矫柔姿态,一夜之间,不仅举动惹人反感,气味似乎更难闻了。熏香味太重了。

    “昼夫人何故这般看我?是女子哪里不妥么?”

    她二十五六的年纪,对着怜舟十八岁的姑娘口称女子,怜舟蹙眉道:“并未……”

    她不预多言,草草结束这场谈话,去隔壁寻沈端。

    一门之隔,李十七窝在沈院长怀里睡得正香,仗着有内功傍身,沈端将隔壁谈话的动静听了个大概,直觉怜舟态度有异,不熟悉她的人觉察不出,但沈端视怜舟为得意门生,对她情绪的了解远比常人细致。

    怜舟很讨厌这位秋大当家。

    昨日秋华庭相邀之时她隐约有所发现,却当她是不习惯在陌生人庄子借住,如今再想,怕不是那么简单。

    “院长?十七?”

    门外传来少女柔柔轻唤,沈端推了李十七一把:“十七,醒醒,我们该走了。”

    “端端……”

    沈端看她里衣敞开,急忙伸手为其遮掩,不料被昏睡的人按在手背,掌心触感惊人的清晰,李十七声嘟囔:“大冰块,假正经……还不是喜欢人家身子嘛。”

    下一刻,陷在睡梦的十七殿下被恼羞成怒的沈院长捏了脸:“李十七,你给我松手!”

    一声吼,李十七眼睛睁开,委屈地撇撇嘴,睡意还没完全散去:“沈端端,大清早你吓唬谁呢……”

    最后还是半凶半哄地哄着人穿好衣服。

    “快起来,这地方不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