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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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二天下午, 韦萱求到了皇后面前,表示自己想要告一天假,回家探亲。

    不比薛陵婼, 这还是韦萱自进宫以来第一次想要回家, 皇后爽快的答应了,转头问薛陵婼:“你也好久没有回家,想不想回家探探亲。”

    薛陵婼:“啊,我大概……不用, 阿爹阿娘不在长安, 阿兄在宫中当值,时不时的能见一次。”

    至于嫂嫂,她其实不太熟。

    “当真?”皇后继续问:“你真的不想回家?”她看着她, 眼中露出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突然间,薛陵婼福至心灵,赶紧点头:“不, 下官也想告假。”

    皇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薛陵婼压下声音,用着体贴上司的态度:“敢问娘娘, 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皇后更加满意,看向她的眼神中颇有一种孺子可教感觉, 让她附耳过来。

    次日, 薛陵婼和韦萱一起出了宫门, 同韦萱约定好不论她们两个哪个先回来, 就先在宫门口等着对方后, 去了荐福寺。

    自从齐晗搞事情之后,皇后连日来总是做噩梦, 睡也睡不好,便让薛陵婼出宫秘密办件差事, 让她到外面的寺庙里头,以她的名义替皇后点十六盏无名长明灯。

    十六盏长明灯代表着十六个逝去的人,皇后被这十六个亡人折磨的夜不能眠,而是在齐晗出事后,她不用猜也是知道这是当初骊山行宫无辜惨的人,他们之中或是刚出世的婴孩,又或是被剖腹的母亲。

    薛陵婼心中愤怒,皇后昔年用残忍的手段将他们杀害,现在心中愧疚想要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安心,可怜那些人,不能有棺冢,不能被祭拜,只能栖身在一盏的长明灯里。

    她感到了深深的无能为力,她心中虽不平,却只能做皇后的帮凶。

    诸如青龙寺、龙华寺香火旺盛,是长安城的夫人娘子们最爱上香的地方,思来想去,薛陵婼选择了清净一些的荐福寺。

    荐福寺她很熟悉,当初她和崔原相亲的地方就是选在了荐福寺,如今物是人非,她又来到了荐福寺,这个地方却没有一丝变化。

    思来想去,薛陵婼自己私心加了一盏,给了那个在殿中撞柱而死的赵氏,虽然是她是刽子手,却也是受人指使,也是个可怜人,人死如灯灭,生前罪孽一笔勾销。

    出宫之前,皇后给了她整整千贯的财物让她做点灯之用,可点长明灯花不了这么多钱,其余的皇后暗示可以自己收着,也有让她隐瞒此事之意,她嫌这钱烫手,全都捐给了寺中。

    可能一连点十七盏长明灯不是寻常供奉,更可能是她的大手笔,庙中的住持亲自带了人在灯前诵经,一诵就诵到了天气渐晚,薛陵婼还要赶回大明宫。

    出寺之时她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有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那人也回了头,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惊喜道:

    “薛!”

    “沈兄!”

    “怎么是你?”

    薛陵婼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对于朋友信奉缘聚则聚缘散则散,自湖州一别,她再也没有见过沈韶,不过最近,沈韶的名字却频频传到她的耳中。

    他入了仕,在朝中几乎是青云直上,如今已经做到了四品刺史,当的一声青年才俊,要知道,她爹之前四十多岁了也才是刺史。

    如今旧友重逢,喜不自矜,虽然许久不见,但两人却一点都没有生疏的感觉。

    叙过旧后,不免问起彼此的生后,当薛陵婼自己在宫中做女官时,沈韶想起一事,不由得忍俊不禁,笑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薛陵婼看他前仰后合,忍不住发出疑问,“我做女官就这么好笑?”

    “不是不是,你做女官很好。”沈韶连连摆手:“是我在想薛使君与薛夫人日日为你婚事发愁,现在却不用愁了……”

    他在邕洲做刺史,邕州是岭南道的首府,他的顶头上司——岭南节度使也把家安在那里,邕州城中最为津津乐道的事便是岭南节度使的家事,薛夫人为自己的一双儿女的婚事操碎了心,常常出没在各个社交场合,相看各家郎君娘子。

    作为邕州第一青年才俊的他颇受薛家中意,薛使君很欣赏他,一直想把他招做女婿,他原本也有些中意,毕竟自己父亲不当家,继母把他当透明人,以至于他都二十多了还未成亲,薛家人不错,更何况薛使君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对自己的仕途有益。

    直到薛夫人自己那个在长安的宝贝女儿名唤阿婼,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连忙问了薛家娘子的正式名讳,顿时五雷轰顶。

    那不是和他一起查案的薛郎君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薛夫人很奇怪,怎么这个年轻人态度转的这么快,薛使君更生气,暗戳戳的给他穿了好几个鞋。

    薛陵婼黑着脸听完他的理由,极为不爽:“沈兄就这么不想娶我,我就这么差?”

    沈韶忍笑,讪讪道:“到不是你不够好,实在是为兄自己的问题——”

    自己一直拿她当兄弟,毕竟见惯了她在青楼中如鱼得水的形象,实在想象不到和她做夫妻的样子,他还是想娶一个能和自己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的妻子。

    反正自己也不需要他娶,薛陵婼默默安慰自己,她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她要赶紧回宫了,韦萱该等急了,只是她还有事情想要问沈韶。

    一番思索之下,她拉了拉沈韶:“沈兄,你有没有事?没事的话能不能送我一程。”

    罢,没有允许沈韶回答,便直接上了他的马车。

    沈韶只能被迫送她一程,心中莫名有些恐惧,难不成薛真的看上自己了?

    薛陵婼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心中很是纠结,那件事自己要怎么问他。

    沈韶看她一脸纠结的神情,不由得更加担心了,他的心中开始编撰起怎么拒绝她的辞。

    两人各怀心事,马车内渐渐安静,良久,薛陵婼终于开了口:“沈兄,你是秦王的人吗?”

    “啊?”沈韶一愣,把满脑子的自己该怎么拒绝她才不能不伤她的思绪艰难的转换成政治问题。

    秦王现在可是个烫手山芋,谁粘谁倒霉,沈韶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听的自己和秦王的关系,连忙撇清关系:“我都不认识秦王又怎么会是他的人?”

    薛陵婼无奈摇摇头,微微凑近,眼巴巴的看向他,殷切道:“你看你不诚实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的那个贵人就是秦王,秦王赏识你助你入仕,你现在你不认识他,落井下石。”

    沈韶缄口不语。

    薛陵婼歪歪脑袋,压低声音道:“沈兄,你我这关系我也不瞒着了,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沈韶看向她,微微颔首:“你?”

    薛陵婼伸出手在怀中掏出她那封一直随身携带的信,拿到沈韶面前:“我想把这封信交给秦王,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送到秦王府。”

    沈韶接过信,若有所思道:“你可是皇后娘娘面前的大红人,难道连皇后娘娘都送不进去?”

    薛陵婼胡诌:“皇后娘娘可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这点事怎么能让她知道。”

    “你这么相信我,就不怕我把你卖了。”他着,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声道:“你不是故意乍我吧,我真不是秦王党羽。”

    薛陵婼嫌弃的向后一退,简直想不到他的脑回路,她拍拍他的肩膀:“沈韶,你也太看我了,你我是什么关系,我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

    二人一路逗着嘴,转眼便到了丹凤门,天色全然黑了,月亮高悬于空,沈韶先下了马车,先看了看宫门,后伸出手,让薛陵婼扶着她的手腕下车。

    薛陵婼没搭理他,自己径直跳下马车,向宫门口处挥了挥手:“阿萱,我在这里。”

    沈韶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只见远处一个穿着朱色襦裙的娘子,天边银色的月华照在她的脸上,如给她脸朦朦胧胧的盖了缕轻纱,周身好像也多了一圈柔和的光晕。

    她提着裙子向此处走来,面容由远及近慢慢清晰,月光仿佛与她雪白的面庞融为一体,乌压压的发髻上空无一物,如一件再精致不过的瓷器,一碰及碎,又像随着月光一起落下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清冷高贵。

    但她身上那袭华丽的缀满着珠玉金银的朱红襦裙又好似让她下凡到了人间,月宫神女与人间富贵花在她身上融为一体,毫不违和,浑然天成。

    沈韶突然间只觉自己面红耳赤,移开了眼,不敢再看张仙貌神颜,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压下自己砰砰的心跳,可是他越想要压下去,心跳的便更加厉害。

    韦萱走近,拉住薛陵婼的手,嗔道:“你怎么回事,回来的这么晚,真是让我好等啊?”

    连声音也那么好听,沈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胸膛,不让里面的心跳出来。

    “哎呀,遇到了一些事情。”薛陵婼讪讪,拉着韦萱到沈韶面前介绍道:“沈兄,这是我的好朋友,韦萱韦女官。”

    她又对着韦萱介绍:“阿萱,这也是我的一个朋友,沈韶沈十三,我今天偶然遇见了他,他是来长安……”到这里,薛陵婼停了下来,对哦,沈韶还没有告诉她来长安做什么的。

    “沈兄,你不应该在岭南吗,怎么又来长安了,沈兄,沈兄……”

    薛陵婼见他不回答,不由得疑惑的看向他,才看到他清俊的脸上红彤彤的,红的几乎要着火了,她连忙惊讶的摸摸他的额头:“沈兄,你怎么了,不是发烧了吧?”

    沈韶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开薛陵婼的手,拱起手,结结巴巴道:“萱娘子好,嘶……啊不是……韦娘子好,在下沈韶。”

    叫错了人家的名字,他一下子咬到了舌头,只觉得更加难为情。

    韦萱淡淡笑起来,回了一礼。

    “噗——”薛陵婼强忍住笑,替他解围道:“沈兄,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沈韶心中发窘,略有些局促不安:“薛,我有些话想对你?”

    薛陵婼忍俊不禁,随他到了一边,不仅坏笑起来:“沈兄啊沈兄,没想到你虽然看起来风流,确是个痴情种子,,你是不是想向我听阿萱?”

    不再面对韦萱,沈韶虽不再紧张,听到薛陵婼的趣却还是觉得难为情,他点点头。

    薛陵婼笑的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