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琉璃冰(10)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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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辞月确实是病重了。

    福尽寿终, 天人将亡。

    剑宗,缥缈殿。

    “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凌询渡步, 急躁哽咽,“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风辞月在尊位里算是最年轻的。若无意外,他活个五六千年完全没有问题,“难道就真的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风辞月显然是心境出了魔障,可他就是不与他人言语, “无上渊,无上渊,也就剩下这一条路了。”

    云不弃见凌询要跑出去,叫了一声:“师兄。”

    “不弃?”凌询, “你怎么回来了?”

    云不弃自然也听闻了无上渊出了梦兽的消息。

    他这师兄性子素来软和, 也最重情义:“回来就回来了呗。”见凌询急匆匆的模样, 他扶额, “你不会是要陪鸿雪去无上渊吧?”

    凌询面有讪讪,但笑不语。

    云不弃眸色稍冷:“我就知道。”他骂了一声,“一个两个都不听话, 什么都不肯。鸿雪修为到了那种地步, 怎会不知自己心魔。他自己都不着急去解决, 就你一个是穷操心的命,临老临老,还要替辈奔劳。”

    发泄了一通,他望着凌询道,“旁人都可去, 你不可去。你可是剑宗掌门, 你要是死在了无上渊, 剑宗该如何?”

    凌询不是没想过,他站在原地踌躇,进退两难:“我自然知道我是剑宗掌门,可我也是鸿雪的师叔。我怎能看着一个好好孩子就这么没了。”

    他捂着脸,有些痛苦,“鸿雪还不曾娶妻,不曾有子,他没试过情爱,身边也无亲人旧人,他这辈子,都给了沧澜。”

    云不弃滞了下。

    他还是不赞同凌询去无上渊:“你不能去。”凌询是剑宗掌门,他若陨落,剑宗必然生乱,“风氏呢?鸿雪不是姓风?叫风氏出两位尊者与鸿雪同去。”

    风氏,沧澜第一氏族。

    消息是魔域放出来的,此去无上渊魔域必然派人袭击,凌询闻声哑然,微微垂下头:“风氏不会派人来的。”风氏一贯的作风就是有大爱无私情,要不然也不会养出风辞月这般冷冰冰的性子,早些年风辞月来剑宗时通身雪寒,没有一丝人气,哪怕到了今日,他还是不与人亲近,“此去艰难,尊位都很可能折进去,风氏不会轻易涉险。”

    为风辞月赔进去两位尊者不值当。

    云不弃也是个混不吝,他抱剑:“他们不派就不派?风辞月不是他们风家血脉?他们不肯派人我们就是他们家闹。风氏……”他嗤了声,“一家子神经病。”

    “云不弃!”凌询肃道,“不可折辱风氏。”

    他们可以不认同风氏培养弟子的做法,但不能侮辱风氏。风氏代代出英杰,代代奔赴两界山,能被誉为沧澜第一氏族,怎么可能只看实力。

    云不弃皱了下眉,不再言语。

    若能救风辞月,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风氏也不会坐视不管,但风氏也不能只管风辞月……还是一句话,不值当。

    风辞月已经进入天人五衰的阶段。

    除非他能除去心魔,否则药石无医。

    两人争吵的时候,谢玉去见了风辞月。

    风辞月初饢寷以为是幻觉,他坐于树下,恍惚了会,他冰冷的声线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无霜。“他的目光倒不冷,还能称得上温柔,只是其中的感情过于复杂,微苦发涩、几分难以言述的惆怅,没看到谢玉旁边有人,他又问了声,“他呢?”

    他以为是仇灵均,后来以为是沈春归,万万没想到是位剑灵。

    但无论如何思虑,他都没想过是自己。

    谢玉言语里多了两分温和:“苦海。”

    元思沉眠已久,在两界山消耗过大,他送元思去修养了。

    风辞月想着,那应该就是谢玉的道侣,伴谢玉一生的人了。

    他量着谢玉:“你们准备何时结契?”他是谢玉师尊,应该出席的,见谢玉看了过来,他忍下撕心裂肺的痒意,勾了下唇,苍白的面容俊美,“我怕我看不到了。”

    是风辞月一手把他带大的。

    谢玉以前很敬佩自己的师尊,他从未想过风辞月也会一脸病容,看起来命不久矣。他抬头,眼睫漆黑:“你病了?”

    无上渊的事他知道。

    旁人都以为忍冬是要伏杀风辞月,但根据他对忍冬的了解,忍冬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要试图猜忍冬的心思,猜不准。

    沈春归应该能知道,可惜他死了。

    风辞月抿了下唇,他想自己无碍。

    但事实不允许他这样。

    谢玉走进风辞月,风辞月甚至嗅到了一点梅花的香气,眼前人衣袍雪白,美丽淡漠的脸庞没有一丝瑕疵,通透如白玉,又兼之霜和雪的深寒。

    骨像皮相优越,气质独绝。

    见过谢无霜的人就很难忘掉他这张脸。

    谢玉的手搭在了风辞月肩上:“无上渊就由我陪师尊去吧。”风辞月死了没事,沧澜不能出事,他不想修仙界抽调尊者导致内部空虚给了魔域可乘之机。

    他也知道忍冬是想借此逼他离开。

    风辞月肩上一沉,或许不是沉,只是在他心中特别有分量。他是不算前往无上渊的,他的心魔执念不可能除去,也得不到化解。

    此去一行或者就是永别。

    夕阳偏落,穿过树叶洒下一地光斑。

    明明暗暗,交杂斑驳。

    衣着华贵的男人声音低沉且温柔:“好。”

    他最后自私一回,就让无霜陪他走这最后一段路。

    两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

    一大一。

    风辞月看了一眼,像是许多年前,他带着谢玉练剑,少年捏着他的衣袖,依恋的依偎在他身旁。他睫毛了下,心境又有起伏,喉中涌上来一抹腥甜,他拿帕子擦去血迹,眼里罕见流露出一惘然。

    什么时候变了……他不知道。

    风辞月什么都不知道。

    正如当初的谢玉一般,只是一夕间,天崩地裂,往后只是决绝。

    凌询才到凌雪峰。

    他也听到了谢玉和风辞月的交谈:“我去劝他们会听吗?”

    乐生仙尊和风辞月认识恨久了。

    他是算走这一遭的:“不会。这对师徒,性子一个比一个执拗。”

    他们决定就决定了,无可更改。

    凌询动了动嘴唇,只是道:“无霜也是个好孩子。”

    德云有些疑惑,只谢无霜陪着鸿雪去?在他看来这不是师徒情深,是谢无霜想让风辞月死。无上渊危险,谢无霜还可自保,鸿雪呢?

    他们俩一起去不就是胡闹。

    但谢无霜肯定不会想让风辞月死……就算是真的,风辞月也不会这么坦然的接受了,在沧澜,欺师灭祖是死罪。

    或许有他不知道的原由,德云劝慰自己不要多想,他侧头看凌询:“真不管了?”

    云不弃闭了下眼:“谁能管?怎么管?”

    谢无霜和风辞月都是尊位。

    高不过尊,个人有个人的命理。

    乐生也是沉默:“希望不要出事吧。”

    ……

    又过了一年。

    爆竹声响了又响,风辞月同谢无霜前往无上渊。

    往后百年沧澜再无两人消息。

    同年,魔域君主忍冬露出了獠牙,率先破两界山尊位不出手的约定,连夜带兵突袭攻占了两界山,遍地尸山,血涌成海。

    这一战,一柄弯刀夺光摇雪,天地失色,修仙界陨落了六位尊者,两界山彻底失守。

    修仙界惊怒。

    这个潮汐出了第二位尊者了,是魔域的君主忍冬,他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尊位,在仙器摇雪的加成下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沧澜这个潮汐出现了两位不世之材,魔域君主忍冬,剑宗首席谢无霜。

    裘立人又被骂乐生仙尊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个废物,先是谢无霜后是忍冬,两人都已经成尊位,你何时能到。”

    “这也是我的错?”裘立人很委屈,“他们两个算人?他们两个是变态。变态也不带这样的啊,这才六百年,师尊,你摸着你的良心,六百……就算七百年你能成吗?”

    乐生仙尊一掌把裘立人拍进地下:“还敢顶嘴!上个潮汐我等虽不如风辞月,但也没落太多,我为什么不服,还不是风辞月虽强,但没比我强多少,你呢,你们这一代一开始就被谢无霜压,一压七百年。”他见裘立人还想犟,又严声道,“前方战事吃紧,我也要前往两界山了,没时间跟你多废话。立人,无霜道君不是把仇灵均的双鱼玉佩给你了,好好用,不可再胡玩不上进,两百年,再有两百年,你也得到尊位。我感觉这个潮汐不太对,哪里有这么快的,肯定是出了岔子。我有预感,两百年内,魔域修仙界必将全面开战,这代魔域的君主忍冬是个狠人,到时候尊位之下皆是蝼蚁。”

    乐生仙尊得又急又快,裘立人皱眉:“你这个做什么,跟交代遗言一样。”着,他警惕的看了眼乐生仙尊,“你不会跟鸿雪仙尊一样修炼出了岔子,也生了心魔吧。”

    乐生仙尊白了一眼裘立人:“他不飞升是道出了问题,我是修为没到……算了。”他一把攥住裘立人的脑袋,把自己的道开放给裘立人,脸色煞白道,“别你师尊不疼你,好好看,好好学,两百年后再不成尊位我就亲手掐死你。”

    裘立人识海被迎面而来的大道冲的震了几震。

    他心神恍惚,双目之中有金光流淌,他也的确是天才,吸收理解能力都是上层,没一会乐生仙尊就骂骂咧咧的把他丢到了禁闭室:“兔崽子还挺能吸。”

    他的大道本源消散得有个万分之一了,骂完,他满意的笑了笑,“是比老子当年强多了。”这一代的歌云仇灵均谢无霜比他们强得多。

    面对的情境也比他们危急的多。

    德云在乐生给裘立人传道的时候替两人护道,这时出来笑呵呵道:“那你还老是骂他废物。”

    乐生还没缓过来,脸色有点难看,他瞥了眼德云:“爱之深责之切,你懂什么。他就这么个混账性子,我不压着,早就翻天了。”

    德云挑眉:“不就不怕老是骂他,让他怀恨之心?”

    乐生不屑的笑了下:“若是如此,他就不配当我的徒弟了。”

    德云失笑:“别老骂,好歹夸一夸。”

    乐生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性子:“知道了。”

    *

    *

    谢玉和风辞月在无上渊的第二十个年头寻找到了梦兽的踪迹,第六十个年头抓到了梦兽。梦兽只有巴掌大,有对透明的羽翅,一双大眼睛水亮,粉嘟嘟的令人心生怜惜。

    他轻轻抚摸着梦兽因害怕而瑟瑟发抖的身子,将它抛向风辞月:“去吧。”

    风辞月心知这一趟是避免不了的,也不抗拒,他的表情淡淡的,因为有些消瘦,侧脸的线条显得更为凌厉冷冽:“过来。”

    梦兽缓缓飞行,几次依依不舍的回头后化为一道粉光钻进了了风辞月的识海,风辞月不适的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恍惚。

    他看着谢玉那张异常美丽的脸,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这人是谁,他只觉得这人真好看,苍白的指尖微微碰了下谢玉的脸又极为仓促的缩回去:“抱……”

    声音戛然而止。

    风辞月站在原地,入定一般闭上了双眼。

    梦兽发挥作用了。

    神机镜还在谢玉识海里,他唤出神机镜:“我替你找了位良主,好的,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你自由,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他不修卜道,神机镜中意的人是沈春归,不是他。

    神机镜上浮现金色字:成交

    ……

    梦境。

    鸿雪仙尊风辞月看到了一名弃婴。

    孩子眼睛圆而黑,透亮的像紫葡萄,他伸出裹在襁褓里的手,见人就笑:“咿呀呀。”

    正常人会救这个孩子,但风辞月不是,他心性淡漠,并无多少人性,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孩子就迈了过去。

    人生来就会死。

    早死晚死都得死。

    孩什么都不懂,见风辞月走了也不悲伤,他嗦着手指吐奶泡泡,脸粉嫩而柔软,还是见人就笑:“咿呀呀。”

    风辞月刚拜访过神算子。

    神算子他情太薄,不好。

    风辞月回来抱起了孩子,他算出孩的血脉亲缘尽断,但与他有缘。细密的睫毛垂下,墨玉似的瞳孔注视的婴儿,余光瞥见襁褓的一角有个的谢字:“你我该有场师徒情谊。”

    孩好似听懂了。

    他张开手,握住了青年的一缕发,软软的笑了起来。

    风辞月冷着脸去勾婴儿手里的自己的头发,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婴儿手,那柔软丰盈的肌肤,他心神一怔,才意识到这是个柔弱崭新的生命,天地安静了一瞬,素来冷硬的人也有了一丝柔肠:“我唤风辞月,往后就是你师尊了。”

    凌雪峰迎来了它的主人。

    婴儿性子很好,好吃好睡,唯独有一条不太好,他离了风辞月就哭,漂亮的瞳仁里面沁满了水,脸和鼻头都哭得红通通的,好不可怜。

    每到这时风辞越总忙得手忙脚乱。

    但总不能一直抱着。

    青年站在婴儿床前面,神情冷肃:“不哭,不要哭。”

    婴儿不仅还哭,还张开手要抱。

    风辞月想狠下心不搭理,但每每都是失去的原则的又把孩抱了起来。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孩会下地走路了,会喊师尊了。风辞月给孩起了名,单字一个玉,谢玉。

    【神机镜嘲笑谢玉:你师尊对你这么好,你还要算计你师尊?】

    虚空里画面还在继续。

    风辞月对着谢玉越来越没底线,眸光温柔的像融化了的水,好在谢玉不是娇惯之人,他喜欢练剑,天赋惊人,但七情似乎一窍都没通,天生冷情。

    他也越长越美丽,瞳孔一点斑斓就能让人飞蛾扑火、走火入魔般的奋不顾身,剑宗历练、宗门大比、两界山,曾经的那个软绵绵的孩美的惊心动魄,漆黑的瞳孔却还是没有一丝温情。

    仇灵均、沈春归……忍冬,此代潮汐有名有姓的青年俊杰似乎都喜欢他。

    风辞月很暴躁,心里似乎有团发不出去的郁气,但好在谢玉对他们都不假辞色,他好像一心只有剑道,谁都不爱。

    【神机镜看出了些端倪:他……心悦你?】

    风辞月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弟,这份不当有的感情令他分外煎熬,几百年后他道心不稳,有坍塌衰亡之像,他不得以在凌雪峰养病,谁也不见。

    直到谢玉闯进了凌雪峰,衣袍雪白的青年头一次红了眼:“师尊?你要走了吗?”他问,“你不要我了吗?”

    【神机镜:师徒禁忌,刺激。】

    【谢玉始终面无表情。】

    【神机镜大概明白了;他的美梦就是你也喜欢他?】

    【神机镜出几个大大的感叹号:!!!!可怜。】

    画面里风辞月滞了下。

    他有些迟钝,不像是惊喜,反倒是惶恐:“无霜……”

    谢玉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应该知道我的了。”

    【神机镜:!!!!!!】

    【神机镜:!!!!!!刺激!!】

    【谢玉瞥了眼神机镜,不太理解神机镜的激动,他神色冷淡:“梦境而已。”】

    *

    作者有话要:

    咳咳,没写完。

    我赶赶,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再发剩下的五千字。

    估计会很晚,别等,明天早上起来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