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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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翊的算计再一次失败了。

    长公主在絮云斋留夜的消息传到阆苑阁时候,顾翊修剪花枝的手被剪刀戳破,猩红的血沿着玫瑰色的花瓣流淌入泥土中。

    他本想安排一出捉奸的戏码坑害温姝,谁知那温姝手段了得,长公主竟也没有计较。

    顾翊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暴露。

    若是没有则更好。

    若是暴露,长公主不去计较温姝,也没有来计较顾翊。

    公主从来不是宽容的人,留着顾翊或许还是在与温姝置气。

    若是公主的气过了,顾翊的末日也许就要来临。

    顾翊掐断了花枝。

    他与温姝的命运如此相似,凭什么温姝即便落魄至此仍旧能得到贵人的青睐,而自己却要在阆苑阁中腐烂发臭。

    顾家没了,他所背负的一切早已不复存在。

    终有一天他要将所有的人踩在脚下。

    顾翊已经很少弹琴了。

    因为听琴的人不会再来。

    顾翊害了温姝不止一次,温姝知道顾翊再也不能留了。

    而公主眼下与他置气,并不准备处置顾翊。

    所幸温姝高烧将退,即便公主置气于他,也很难真正摆出难看的脸色。温姝在府中仔细揣摩着隆裕的喜好,不显山不露水地讨着长公主的欢心,公主府中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来新人。

    温姝因这一段日子对长公主熟悉了不少,公主好吃甜食,喜欢听戏。

    每有戏班子入公主府唱戏的时候便总能看到公主身后恭敬立一美貌少年,手中端着甜糕,背脊挺的笔直,他看着台上的戏,却更像戏中的人。

    这一日班子来唱新出的戏。

    新戏讲的是一个妙龄少女替枉死的兄长翻案未果被当权者逼死在大火中的故事。

    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隆裕在下听,晃动的红幕如烈火将戏子包裹,鲜艳的一团戏服在台上蜷缩了起来。梆子声响,锣鼓声歇,公主站了起来,神情疲惫之极,“这出戏以后不要再排了。”

    戏班子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何处得罪了公主,到底还是被发离开。

    以往来的时候赚的盆满钵满,今次走的时候两手空空。

    温姝心跟在长公主的身后,垂着睫毛盯着公主裙摆上一朵又一朵的牡丹花。

    隆裕忽然笑了,“温姝,你有妹妹吗?”

    温姝想到了温喆,神情冷漠下来,“温姝的妹妹不提也罢。”

    温家的人个个都像吸血的鬼。

    温姝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据他所知,公主并没有什么妹妹。

    隆裕的话题突然转到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上,“本宫当日审问过引路的宫侍,确实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你想办法让本宫消气,本宫就处置了那人。”

    温姝讶然,“殿下还没有消气?”

    隆裕眨了眨眼睛,“过几日便是本宫的生辰,你若是能送上讨我欢喜的礼物,我便替你处置了他。”

    公主见惯了奇珍异宝,温姝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公主的生辰在重阳。

    那一日长公主府中来了许多贵人。歌舞白日升平,宫灯彻夜点起,流水的宴一席又一席。

    陛下,德亲王,太子,德亲王世子,易家的人,林家的人以及诸二品以上的官家女眷皆有人来。只有驸马爷未至。

    温姝如今声名狼藉,往日与他相处的同僚皆等着看他的笑话。

    如果不是陛下偏宠长公主,温姝所为哪里能保住性命。

    如今没了官身,又沦为公主的奴隶,与公主的其余面首一同跪在两侧服侍着,脚踝处裸着雪白的袜和雪白的肤。身着艳服,在一众面首之中明亮如皓月,让人泠泠不敢指摘。细白的手中端着宝石蓝的酒杯,心无旁骛地为公主斟酒。

    诸多官员常见他时候穿着官袍,如今换下了官袍,胭脂红的华裳穿在身上,暗色的丝线勾勒出细瘦的腰肢,金色的梅花在腰肢上盛开,一双双落井下石的眼睛看过来,仿佛将那道纤瘦的影子扎出来破洞。

    易家的人知道一些内情,自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祁睿盯着温姝的眼神仿佛要活活将人生吞,直到祁康提醒了他这才收敛住了神色。

    祁睿这辈子都不曾在谁身上栽过跟头。

    温姝所作所为之于他是背叛,尽管温姝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林奉儒看着此刻艳色逼人的温姝,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那日几近癫狂的狼狈少年。

    他看着这个孩子经历一切走到这一步,终于自己毁灭了自己。

    那不是温姝,那只是一具精致的傀儡,一具不会流泪的皮囊。

    是什么还在支撑着让他以这副模样苟且偷生地活着?

    用一张哭泣的脸挽着甜蜜的笑意来讨取别人的欢心。

    心脏处传来微微的钝痛,世俗的枷锁再也无法束缚住他日夜的念想。

    林奉儒饮着华宴上的美酒,入口苦涩而无味。

    他想救他。

    却不知道如何救,怎么救。

    祁凛州将下座的情形收入眼中,隆裕的位置在他左侧下首位,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那孩子红色的袍摆。

    昌巳立在身后道,“陛下,看起来公主待温侍郎不错。”

    祁凛州摇头,”昌巳慎言,他现在已经不是侍郎了。“

    只是一个比面首更不堪的奴隶。

    昌巳垂眸道,”是,奴才失言了。“

    祁凛州目光落在隆裕身上,距离宫变已经十几年了一一

    他的皇妹当真对当夜的情形一无所知吗?

    隆裕似乎感应到了上首的视线,抬眸对她的皇兄举起了酒杯。

    祁凛州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