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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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昭带兵巡逻已有半日。

    自他回京之后便接了巡京的差使,成天夜半方归。

    他是在战场杀过人的将军,不是京中锦绣堆中养出来的公子爷,将手下的京兵折腾的叫苦不迭。

    陈昭对长公主府的不满由来已久,他于长公主无心,却被长公主从圣上处求来的一道旨意捆缚住手脚,又在父亲的忌日被长公主威胁,心中正是愤懑之至,正见前方一顶漆金的马车吱呀行来,看马车前挂的灯笼上书公主府的字样便存了为难之心,马上前率一众兵拦住了去路。

    冰凉的剑柄掀开帘幕,露出来一张苍白的面颊。

    陈昭猜测是公主府中哪一位男宠,倒不曾想过截住的是温姝。

    当日醉酒的荒唐一并涌入脑海,竟一时间不知应该为难或者放行。

    温姝漆黑的眼珠子落在冰凉的剑柄上笑了声,“陈将军杀敌的剑用在为难我一个男宠身上,未免太过贬低自己。”

    陈昭收回了剑。

    青年身上的甲胄在夜色中凛凛生辉,刚毅的眉眼与陈司礼有五分肖似,却无疑比陈司礼更加冷漠危险。

    “你认为我在为难你?”

    “深更夜半将军率兵围住长公主府的人,只怕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我与陈家结怨在前,这般想难道不应该?”

    陈昭冷笑,“你如今不过是个奴才,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温姝摇头,“即便狗也要看主人。”

    陈昭知道温姝的结怨在前指的是陈司礼。

    易钊将易欢与陈司礼对温姝所为悉数告知陈昭,诚然在陈司礼的事上是他愚蠢的弟弟自食恶果,陈昭并不会包庇于陈司礼,然而温姝之前下手势必要置陈司礼于死地却不是陈昭所能容忍的,后来还是太后的一道大赦天下的懿旨救了那两个混子的性命,如今陈司礼也算是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陈昭冷笑,看了温姝身边的锦珠一眼,附耳用只有温姝能听到的声音,“你的主人是谁?陛下还是公主?”

    温姝瞳孔骤缩,终于知道他担忧的事情已经发生。

    陈昭果然变成了陛下的暗棋,假意受隆庆胁迫。

    否则怎么会知道自己与皇宫的联系?

    温姝心生悲凉之意。

    所有人都看着隆庆往死局中钻,却没有人拉他一把。

    他与隆庆之间似乎命中注定有所纠缠。

    以他十五岁被送进公主府中,被隆庆赐名始。

    隆庆数次帮助他,解他的奴契,让他参与科考,他真心感激。

    后来受到隆庆安插在他身边的翠微背叛,大计付之东流,在隆庆的解释下对此事心中释然。他受陛下之命入公主府后再度与之纠缠在一起,隆庆从他身上压住消息,他从隆庆身上得到报仇的允诺。而就是在这样的关系下对隆庆的际遇心生同情,隆庆未暴露身份之前对他的好又浮上心头,渐渐算计之中参杂半数真心。

    这世上不缺陪你一起活的人,却没有肯陪你一起死的人。

    在隆庆问出一起下地狱的这种话时,许是孤单太久,温姝受到了蛊惑。

    每当他想为自己的命运挣一挣的时候便被回了原形。

    他身中断肠,陛下手中捏着桑家人的命,隆庆密谋的大计早已被昌巳和盘托出,再度陷入如今被动的局面,除了想办法保住隆庆的命什么也做不了。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的挣扎像个笑话,隆庆的筹谋也变成了笑话。有朝一日隆庆知道真相,不知是否会陷入更加深刻的绝望?

    他以为遇到了同路人,其实不过是短暂相交,最后还是要各归本位。

    隆庆的结局在陛下的手中,他的结局呢?

    赢的只有金銮殿上的陛下。

    人生苦短,长恨不歇,朝来寒雨晚来风,几时是尽头?

    温姝惨烈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世道还是在笑人心,漆黑的眼似讥似讽。

    “与将军有什么关系?”

    陈昭笑了声,“与我是没有什么干系。”

    年轻的将领勒住了缰绳让出了路,做出了请的手势,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了尽头,才笑叹道,“真是个倔脾气。”

    锦珠不知道陈昭与温姝了什么。

    温姝搪塞她,“不过是提起一些以前的事罢了。”

    锦珠知道温姝曾经饱受欺辱,便不再追问他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