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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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有的人一生悲惨,所筹所谋皆不可得,所珍所爱悉数失去,死人的血泪沉沉压在双肩,于是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凭着一腔恨意活成傀儡,只等着往后有朝一日大仇得报,在死去的人坟头上柱香。

    可若死去的人一个接一个,这香怎么上的完?

    到后来连同路的人都没有了,这具傀儡也便变成真正的傀儡了。

    隆庆下葬的那一日宫中去了很多人。

    太后已形销骨立,皇帝在侧陪同,众官员立在下侧,绵绵的阴云不绝。晋国的长公主死法如此不体面,即便厚葬也掩盖不了棺椁下的悲哀。

    法场有僧侣在吟诵梵经,妄图超度一个一心想拉满天神佛陪葬的人。

    温姝神情平静地看着和尚点起香雾,看着棺椁被宫人抬起,听着太监用尖刻又悠长的嗓音喊,“恭迎隆裕长公主入陵一一”

    棺椁入了土,变成一座坟。

    皇家的墓地再大,追根究底也不过是一座坟。

    祁睿看到了脸色雪白的温姝,他没有在这样的场合为难他,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身边带着的瘦弱监是曾经户部顾家的二公子顾翊。

    祁睿淡淡道,“姑姑死了。”

    是他的母后动的手。

    皇室的亲眷向来喜欢自相残杀,祁睿见怪不怪。祁宁死了,还有什么人会来抢走他的东宫之位?

    顾翊盯着满地的纸钱,低低应了一声。

    他跟在东宫伺候着祁睿,早已被世事磨碎了骨头,男人的根被温姝毁了,阴戾的神情冲散了面目中的清俊之气,使得他与其他卑躬屈膝的太监也没什么不同。他恨的咬牙切齿,却碍于祁睿的威势不敢多言半句。

    顾翊想起来自己初见隆裕的时候,满城华宴之上红衣的女子美貌动人,仿佛被金玉砌起的一尊菩萨,凡人跪拜仰望,不敢对那出尘的美貌生出半分亵渎之心。

    “天下琴师千万,只此一人可引为知音。”

    公主惯常会假话。

    顾翊却信了。

    如今他还活着,她却死了。

    死了也好,安静睡在墓地里便不会看别人。

    他要剜了温姝的眼珠,将他一寸寸剁碎了也不能偿还他如今的锥心之痛。

    祁康乖顺地站在德亲王的位置后,神情有些悲痛,似乎一夜之间德亲王府的世子长大了,尽管他还不明白自己的亲人们为何要自相残杀,却似乎从中看到了身在皇室中人必须背负的宿命。

    德亲王搀扶着太后,假惺惺地落了两滴眼泪。

    皇帝上了两柱香。

    比起隆庆所想,他如今的死法也算体面,封号未夺,他到死都是晋国的长公主。

    陈昭与易钊带着亲兵护卫在旁。

    易钊啧啧叹道,“没有想到长公主最后落个如此下场。”

    陈昭笑了,“难道不是你易家的手笔?”

    易钊挑眉,“不过是成全陛下的心意罢了,陛下不忍,易家没有什么不忍心。真是不好意思,连累你要做鳏夫。”

    陈昭摇头,“这京城不是人呆的地方,等隆裕下葬,我便回边关。”

    易钊挑眉,“夫妻一场,将军不舍了?”

    陈昭没有话。

    不是不舍,是兔死狐悲。

    “我至今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反。”

    陈昭摇头,“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