潳苏和七影被放出来时, 双手上缠着沉重的铁链，就连周围都围了不少侍卫看守他们。

    宋暖立马就明白了，顾夫人这是为了控制他们。

    “我们就这么出来了？”七影甩了甩手上的链子，一脸惊讶, 他想象中的各种酷刑轮番上阵的场景一点没发生, 安安静静待了几天就出来了？

    潳苏隐隐猜到是谁, 他神色动了一下, 看向宋暖：“是主子？”

    宋暖点头, 无论安王是出于什么原因救了他们, 至少这一刻，她是感激的, 连日来的重压第一次挪开，让她狠狠喘了口气。

    “主子有让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吗？”七影双手抱胸, 既然任务失败了，那他们也没有在荔洲逗留的原因了。

    “没有。”宋暖不知道顾夫人和安王的交易，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在信中交易了什么，潳苏七影什么时候离开，只能看顾夫人什么时候放话了。

    先前两人落脚的地方已经不能再去了，顾夫人安排了新的住处, 暗地中却不知派了多少人监视。

    潳苏再见到宋暖，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和以往有了些许不同，她不再如以往大胆活泼，举手投足间似是带着心翼翼，就仿佛新认识这个世界一样。

    他不知道在宋暖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这种变化让他感到不安, 潳苏想提醒她, 可是院落四周侍卫看守太紧, 他没有机会出去。

    只能沉默着看她以一种奇怪又冷漠的态度去试探。

    ……

    哪怕两人被放了出来，宋暖也没有如往常一般缠着潳苏，反而次次跟着顾泠熙去城郊施粥。

    “潳苏不是没事了吗？你怎么还跟着我？”顾泠熙奇怪地问道。

    “不可以吗？”宋暖愣了一下，回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好奇怪啊。”顾泠熙觉得宋暖变了，又不上来是哪儿不同，“你自己不觉得吗？”

    宋暖迷茫了一下，她没有什么感觉，但如果有哪里不一样了，那大概是不敢再靠近潳苏了。

    她怕她不自觉地用自己的观念束缚他，这一次的教训已经够了，她不能再看着潳苏陷入困境，宋暖沉默地想着，她真的怕了。

    “有变化不好吗？”宋暖扫过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存在在这个社会，遵守这这里的规则，她以前觉得自己是不同的，但在别人眼里，她也是这个巨大齿轮下的一个。

    久久没有听见顾泠熙的声音，宋暖回过神，偏头一看，她呆呆地盯着自己，宋暖不禁问：“怎么了？”

    顾泠熙眨了眨眼睛，实话实：“你刚刚好像变得不像你了。”

    宋暖抿唇苦笑，她想在这里活下去，就要做出改变。

    她抬起眼睛，余光又扫到那个姑娘，以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时不时往这里一瞥。

    “你认识那个姑娘吗？”宋暖问。

    “哪个？”顾泠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不认识啊，不过前几天你没来的时候，我见过她，胆子挺的。”

    “听青娘，邹老的伤恢复得不错，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顾泠熙看了一眼就转了另一个话题。

    宋暖愣了一下，不自然地偏过头：“我……不去了。”

    “那好吧。”顾泠熙郁闷地，“我答应了洮洮要给她一只鸡仔，今天回去的时候顺便送去，你就待在马车上好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宋暖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姑娘的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怀中抱着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她揪着姑娘的胳膊往回拉。

    姑娘挣不开，哭着被她拉走了，看不见人之后，宋暖重新把目光收回来。

    ……

    马车停在院子外，大门敞开着，可以看见院子一角用栅栏围着，两只鸭子在院子里嘎嘎叫着。

    邹洮洮正抱着一盆饲料喂鸭子，见着有人进来飞快看了一眼，就奔进屋子，没过多久，就看见邹老牵着她出来了。

    “顾姐。”

    “邹老，你的伤势怎么样了？”顾泠熙笑呵呵道，她顺路过来，也带了一些东西，命人搬进屋子。

    “好多了，还要多谢宋姑娘来得及时。”邹老往她身后看了一下，并未见到人，“宋姑娘没来吗？我该是当面感谢她。”

    顾泠熙含糊其辞过去，掏出自己的两只鸡仔，递过去一只弯腰对邹洮洮：“我可是把自己的爱鸡送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它。”

    这是她从众多鸡仔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是别的鸡仔不能比的！

    邹洮洮看了一眼邹老，在他点头后羞怯地接过来，细声细语地：“我会好好对它的。”

    顾泠熙收回不舍的目光，她送出去的是只母鸡，再长长就能下蛋了，她想起早饭鲜嫩可口的鸡蛋羹，咽了咽口水。

    “好好养，有蛋吃！”她拍了拍邹洮洮稚嫩的肩膀，坚定地。

    邹洮洮轻轻抚摸了毛茸茸的鸡头，脸蛋红红的，声地：“我不想吃，要留下来孵鸡。”

    鸡？顾泠熙一愣，想要鸡，她现在就能买一筐回来，但那些怎么能比得上她亲自挑的。

    她的目光流连在鸡仔身上，早知道就不把爱鸡送出去了，那也是她亲自喂出来的，都有感情了，她忍着心痛：“放心，新的鸡，很快就会有的。”

    宋暖还在马车上等她，顾泠熙不好再多待，告别之后就离开了。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宋暖见她上来，沉默点头。她在马车里听到他们谈话了，只是一想到自己救下来邹老，却差点害了潳苏，她就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或者，她没办法面对自己。

    顾泠熙喋喋不休，宋暖只挑了车帘往外看。

    马车忽然猛地一停，两人止不住地往前倾了一下，顾泠熙稳住身子后，二话不掀开车帘就往外走，宋暖神色一动，紧跟着她下车。

    “发生什么了？”

    马车夫见她亲自出来，连忙：“这牙婆手里的人跑到路中间了，挡了路，马车走不了。”

    顾泠熙扭头看去，惊讶了一瞬，被牙婆抓在手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偷偷看她鸡仔的姑娘。

    牙婆自知自己不心冲撞了贵人，一边往一旁挪，一边陪着笑，手里捏着姑娘细细的胳膊，锢得牢牢的。

    宋暖也认出来了，她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抿着唇一言不发。

    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咬了牙婆一口，在她哎哟的痛呼中，直直奔向顾泠熙。

    牙婆刚想开口骂人，又碍于贵人在此，生生憋下一口气，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朝着顾泠熙低声下气地：“丫头冲撞了贵人，还请姐恕罪！”

    顾泠熙低头，姑娘紧紧拽着她的衣角，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恳求，马车夫想把她拉开，姑娘猛地跪下磕头：“求求姐救救我吧！”

    顾泠熙摆手示意他退下，把姑娘拉起来，偏头看向宋暖：“你怎么想？”

    宋暖微微一怔，随即垂眸：“没什么可想的。”

    顾泠熙脸上纠结疑惑了一瞬，对着牙婆：“丫头我买了。”

    她把腰间挂着的荷包丢过去，牙婆接住，颇有些不情不愿，碍于权势不得不答应，她一开荷包，瞬间看直了眼，脸上的不情愿顿时扫了个干净，眉开眼笑地走远了。

    她把姑娘留在外面，当下就把宋暖拉进马车中，皱着眉：“宋暖，你到底怎么了？放在往日，你定会要买下这个孩子，你……”

    宋暖轻轻摇头，顾泠熙得没错，在之前，她或许会这么做，她倏而想起管事一家，她没能受到牵连，还多亏了原身在安王妃面前多年的情分，不然哪还有之后呢。

    她任何一件看起来善意的行为，无意中或许会损害了某一方的利益，从而为她或别人招来灾祸，宋暖混沌地想。

    “你是不是在怨我娘亲没有放了潳苏？”若是顾泠熙头顶上有一双耳朵，这时怕是早就耷拉下来了。

    宋暖弯唇一笑，眼里似乎压抑着沉沉暮霭 ：“不是的，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规则不一样了，但我得适应。”

    顾泠熙呆呆地看着她，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她怎么就不明白了呢？什么规则？她想明白什么了？为什么要和她哑迷？她不擅长啊！

    “什么意思啊？你能不能明白？”顾泠熙怒了，直截了当地问。

    “按照尊卑关系，我应当叫你一声郡主，我的身份和你，天差地别。”宋暖唇角含着一丝笑，顾泠熙看起来却感觉极其碍眼。

    “你这些做什么？我不在意你叫我什么！”顾泠熙眉梢带上了一丝火气，看她这么丧，恨不得上去就是梆梆两拳！

    “我帮过管家离开王府，劝过潳苏不要杀人。”宋暖没看她，竖起两根手指认真地：“两次，我做过两次违抗主子的决定，前一次是运气好，没人被牵连进去，但也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你看，我差点害了潳苏。”

    “如果不是你不在意，在我直呼你名讳的时候，就该明白这些道理了。”宋暖抬眼，静静地看着她，“上尊下卑，是这里的规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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