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会消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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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锐刺耳的声音让所有头皮发麻,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围观的人们畏惧地远离窗户,胆的甚至拉上窗帘、把旁边的柜子推过来挡住外面若有似无的光线。

    然而外物可以挡住视野,却挡不住那咸父那凄厉的惨叫。

    一分钟后,声音停止,马路中央只剩下那么一摊不成人形的烂肉,混合在猩红胎儿的中间叫人看不清谁是谁。

    咸母彻底疯了,她冲到旁边绿化带,抠出一大块压土装饰用的石头,用力砸向饭馆的窗户。

    坚挺很久的玻璃窗终于应声而碎,玻璃渣散落一地,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慕永安眼疾手快地拉过路冬云,在空中画出一道阵法墙,阻隔弹来的碎片。

    咸母急忙翻过窗户,惊惶未定地来到慕永安身后:“死它,快死它们!不然你也一起倒霉!”

    慕永安脸色黑沉,却并不话,只是又划几道阵法把自己和路冬云拢在中间,形成一道严密的防护:“鬼怪有自己的法则,即使在宵操控下有了更多的进化空间,它们依旧惧怕阳光。这样只是胎儿的鬼怪,应该更是惧怕。然而它们追赶你们,只能它们执念在你们身上,且只在你们身上。缠上其他人只会消耗它的能量。”

    他出的话没有情绪波动,摆明了不会理会。

    咸母惊怒:“你怎么这么自私!”

    路冬云兜帽下的眸光凉薄地扫过她。

    自私这个词居然能从她嘴里出来。

    “咸智美,握好你的阵法石,回你的房间。”

    路冬云的声音唤醒了还在愣神的咸智美,她二话不,转身跑向二楼。

    她从吃不好穿不好,但是因为做很多家务、很多工,所以力气不,速度也很快。

    心底深处有个隐秘的想法——那对夫妇死了就好了。

    只要他们死了,她就可以当个孤儿,不用被人骂,不用随时面临退学的困境,不用辛辛苦苦赚的生活费被他们拿走……

    她拼命地往楼上跑,后面跟着追过来的咸母,以及猩红色的鬼胎儿。

    几十个鬼胎儿的速度有先有后,坠成一长串。

    它们果然没有管路冬云和慕永安,也没有管旁边楼房量的视线,径直朝咸母扑去。

    鬼胎儿站不起来,移动的模样比起爬,不如是蠕动。

    他们一点一点朝目标的方向靠近,速度却并不慢,和成人快走的速度差不多。虽然会一时间被甩开,但是不存在耐力下降的问题,紧追不舍。

    咸智美终于跑上了楼,开房间门。

    她手里随时都握着保命的阵法石,只要自己一直握着,跑回房间关上门,一切就结束了。

    她不能也不敢宣之于口的憎恨,会随着这对夫妇的死亡而消散、尘封。

    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着手,将阵法石扔给恶狠狠冲过来的母亲。

    慕永安对她这个表甥女很好,给她的房间视野好,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整整一条街道的风景,同样的,外面也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

    他们看到那个初中生把珍贵的阵法石抛给自己的母亲,大喊:“饭馆老板只有这么一个能用的阵法石,其他的都给出去了。如果这个阵法石和房间的阵法都帮不了你,那这栋房子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了!”

    初中生刚喊完话,就被冲向房间的咸母一把推向鬼胎堆。

    砰——

    门被狠狠关上。门内咸母气喘吁吁,门外的初中生生死不知。

    所有人见状,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刚才还有人同情咸母,觉得咸母虽然是泼妇,有能力照拂一下的还是可以照拂,饭馆老板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可是现在看到这种场景,大家哪里还有不懂的?

    莫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们都是旁观者,没有和咸母交流过,自然不知道咸母的秉性。那饭馆老板作为咸母的亲戚,哪里还有不懂的?

    肯定是看透了这对夫妇的本质,所以才不做理会。

    没见这人恶毒到亲生女儿都害吗!

    饭馆就是一栋单独的二层楼房,此时一片寂静,没有鬼胎吃人的声音,也没有鬼胎挠门的声音。

    可正式这种寂静平白增添了无形的压抑,叫人喘不过气。

    咸母蹲坐在窗户边、离门最远的椅子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果然,女儿都是赔钱货,都是来讨债的!不管我的女儿,还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的女儿,都是讨债的!让你们死的又不是我,找我做什么!杀了我老公,又杀了我女儿,你们也该泄愤了!没头没脑的腌臜东西!快点给我滚!快去死!”

    她惊魂未定地骂骂咧咧,前言不搭后语地了好些话,旁人才大致梳理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咸父一直想要儿子,可是生了咸智美后,让咸母陆陆续续怀上的都是女儿。

    他们去一些偏远的、监管不严的地方查胎儿性别,前后了十三个女胎,终于再也怀不上了。

    咸母再无法生育。

    咸父嚷嚷着和咸母离婚,自己去找其他女人生儿子,咸母哪里愿意。

    在她看来男人就是天,哪怕他每个月就赚个两千块基本工资、还全拿去喝酒了,她都不愿意离婚,怕被人笑话。

    诚然城里人对离婚的接受度已经非常高,甚至离异的底层女人更容易工,因为人家认为你孩子大了不需要照顾只需要花钱,所以你会像老黄牛一样弓着背努力赚钱,那些别人不愿意做的工资低的脏活累活,给你一个吃苦耐劳有生活压力的中年妇女做,正好。

    可咸母偏不,还是那老一套,宁愿忍受一喝酒就大肆骂的丈夫,也不愿意离婚。

    甚至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主动提出给丈夫介绍女人。

    她从在农村长大,认识很多村里的想来城里工的女人。她在中间牵线搭桥,只要这些女人怀上了咸父的儿子,她就可以和咸父假离婚,把位置挪给怀儿子的女人,让女人上城市户口。

    等儿子生下来,两个人离婚,咸母和咸父重新结婚。

    听起来很荒谬,怎么可能有人为了城市户口特意和一个要啥没啥、只有个破落平房的人生儿子?

    可事实是,真的有那么多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连来城里工租房子的钱都没有的人。

    她们的父母不重视她,给口吃的就觉得是天大的恩惠。要给一万块钱去城里租房子工?你去了家里的猪谁喂?地谁翻?出去就不回来咋办?

    就在家呆着,哪都不准去。

    所以她们要来城里又没有门路,还真就选择了咸母这个“熟人”介绍的这么个荒谬的办法。毕竟来了之后有地方住,有机会拿城市户口,再不用回那个冰冷的家。

    她们来了,她们怀上了女儿,她们被迫掉,然后继续怀。

    一些人来了一段时间,自己摸到其他生存门道存了钱,不理会咸父咸母走了。一些人则是受不了这种怀孕工具一样的利益交换,宁愿睡大街也不愿再搞这种事。

    咸父许是天生没有儿子命,又或者带Y染色体的基因有缺陷,死活抢不过X的精子,这么多年折腾下来,没有一人怀儿子。

    下来的女胎在神不知鬼不觉地聚集、怨恨,并在现在催化、强大,正式拉响报复的号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咸母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

    她朝楼下大喊:“慕永安,那些鬼胎死了吗?”

    没有得到回复。

    空气静谧得可怕。

    “慕永安你聋了吗!我问你话!”

    咸母大喊。她怕自己不话,听不到声音会慢慢疯掉。

    然而,世界寂静无声,天底下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响动。

    咸母恍惚间以为自己的心脏跳出来了。

    下一秒,她发现这不是错觉。

    她的心脏,真的跳了出来!?

    一只黑色的大勺凭空出现,无知无觉地伸进她的胸膛,挖出了一团红色的滚烫的心脏。

    咸母张大嘴,却完全发不出声。

    她能做的只有惊恐地看着心脏远离,感受灵魂深处后知后觉传来的撕裂的痛处。

    嘀嗒。

    血液落在地上化成一摊黑水,一瞬间弥漫开来。

    原本明亮的房间瞬间被化不开的墨色包围,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咸母哑着嗓子,又痛又惊惧,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发现自己的身躯在缩退化,最后站立不稳,直接栽倒在地。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咬上了自己的心脏,一浪更胜过一浪的痛处传来,叫她恨不得就地裂开。

    痛点达到死亡临界值的那一瞬间,她失重,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还是靠窗的熟悉的椅子。

    窗外是饭馆门口的街道,世界还是明亮的。

    咸母松口气。

    “原来,是梦啊……”

    她又听到心跳声。

    黑色的大勺子挖出她的心脏,血液滴在地上将空间染黑。无声又痛苦的黑色空间里,她的心脏被一口一口吃掉。

    失重感传来,她跌坐在椅子上,眼前出现黑色的勺子……

    窗外紧张观察的人们只看到咸母无声挣扎,一会儿捂着心口一会儿捂着脑袋,像一条搁浅的鱼,以一种超自然的力道痛苦挣扎弹跳。

    然而周围什么都没有。

    这种场景比咸父一口一口被吃掉更叫人胆寒。

    在一个挣扎的间隙,咸母似乎找到点声音,嘶吼:“被掉的孩子不止你们几个,为什么你们要找过来,为什么!”

    很快,她的声音又哑下去,痛苦而无声的挣扎。

    她的问题,也是很多围观者的问题。

    被掉的胎儿,都会成为这样的鬼胎吗?

    “胎儿在出生以前,都是没有灵魂的容器。”女孩儿的声音传来,清脆而平静,“它们是寄生物,没有形成自己的灵魂。出生和母体分离时,灵魂有了自己的形体,后面会慢慢生长,直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路冬云开咸母所在的房间的门,外面没有鬼胎,只有跟着路冬云的慕永安,以及脸色苍白、表情怔愣的咸智美。

    “然而,父母在选择胎儿出生时,如果加入太多算计,就会化作念力催化胎儿,使它提前生出灵魂体。”

    “任何事物,接受到的念力足够强烈,都可能生出独特的灵体。用在胎儿身上,就是灵魂。用在物体身上,就是所谓万物之灵。”

    路冬云看着痛苦蹦哒的咸母,面无表情着。

    物体生出灵的难度,和胎儿不是一个量级。

    所以那个陶罐,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灵体,更不存在因为岁月更迭而在世间流转。

    但是她必须相信啊。

    就像相信会有大侠从天而降,把人拉出泥淖。

    咸母安静而痛苦地挣扎了十分钟,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丝猩红色的气息从咸母体内飘出,被太阳一晒,彻底散去。

    慕永安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缓缓道:“该叫人修玻璃了。”

    路冬云:“嗯。”

    捉鬼师公会的人来的很快,收尸售后登记,一条龙极为熟练。

    负责修理现场的员工感慨:“不怕这种冤有头债有主的,报复了仇家没了执念,自己就消散了。哪怕再强,没就没,啧啧啧……”

    慕永安突然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路冬云。

    “怎么了?”路冬云看他。

    “你的执念是……陶罐?找到你想找的那一个,你就会消失吗?”

    员工听闻,好笑道:“你怎么犯这种糊涂?她是上千年的大鬼,活了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事,执念只多不少。就算一开始的执念解决了,也是不会消失的。”

    慕永安却没有听,眉头皱得更紧,看着路冬云神情莫测:“你会消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