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政深被她得难受极了。

    他从来不知道温柔的低语也会化为致命的利刃。

    一刀又一刀的, 慢慢割开心脏。

    他一定是一位很失败的父亲。

    缺席了她童年的大部分时间，又做出那种不可原谅的事，还被她直接撞见。

    唐政深年少轻狂时, 从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即使真的是错了, 他也不会后悔。

    可现在, 他悔恨无比。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不会带着生意场上的臭毛病。

    他一定会匀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成长。

    如今, 一切都晚了。

    错误已经铸成，女儿也不愿意原谅他。

    即便她回到了自己身边, 她的心也早就远离了这里。

    唐政深很痛苦，也很懊悔当初的过错。

    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是这几年里,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女儿仍然在努力地长大，她变得更加独立优秀，变得能独当一面，也不再需要他这位不称职的父亲。

    唐政深落寞的坐在原地。

    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着，他也没有管。

    好像一下就苍老了几十岁, 佝偻着背, 孤身坐在煦日余晖里。

    落魄的就像一位孤寡老人。

    没有人管他的死活，也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跟他话。

    ……

    唐音从门口出来。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把心里话都出来，好像轻松了不少。

    “没哭啊”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唐音顺着声音偏头，沈之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站在离她仅几步之遥的地方，中间只有很矮的一盆青色冷杉阻隔着, 唐音震惊：“粥粥？”

    见她终于看过来, 沈之洲似笑非笑：“我还想呢, 我们糖宝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我。”

    “……”

    唐音无视这个问题：“你怎么会来？”

    她记得早上出发之前还特地问过沈之洲要不要等他一起去学校。

    他可是很干脆地就拒绝了。

    气得她都不想跟他话了。

    沈之洲绕过冷杉盆栽走过来。

    放肆地揉着她脑袋, 语气慵懒地：“这不是怕糖宝受了欺负后又闷着头一个人跑掉，哥哥当然得在这里看着点”

    唐音脑袋被他揉来揉去的，手法粗鲁的跟揉面团一样。

    奇怪的是她也生不起气来，还有点喜欢这种表示亲近的行为。

    她沉默了下，抬手捋了下被揉乱的头发：“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只有你。”

    她最后一句得很声。

    并且在心底不断吐槽他的冷酷无情。

    他就这么直吗？！

    她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她在追他啊！

    他都不肯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满足一下她的少女心嘛！

    唐音耷拉着脑袋，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内心正在疯狂咆哮着。

    “这样啊”他好像还觉得挺可惜的样子，“原本哥哥还想着哪天糖宝要是受了欺负，哥哥还能捞到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唐音眼角抽搐，忍无可忍拍下沈之洲在她头上为非作歹的手，气得像只充了气的河豚：“啊，那真的是太可惜了，你这辈子恐怕看不到我被人欺负时哭得惨兮兮的模样了”

    她还配合着，阴阳怪气的哈哈了几声。

    沈之洲盯着她看，也不话。

    唐音嚣张的气焰忽地一下就熄灭了。

    她紧张地咽咽嗓子，默默往后躲了两步，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空气静默一瞬。

    忽地，他低笑了一声：“那糖宝可要记住了，以后只能被哥哥欺负哭。”

    唐音微怔，这话怎么听得怪怪的？

    她后知后觉的，耳根慢慢烧了起来。

    ……

    回去的路上。

    唐音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她平常好像有不完的话，跟个喇叭一样，如果不人为干预的话，她能上一整天。

    可是现在不一样，自从她意识到了对沈之洲那点难以描述的感情后，她慢慢就变得跟从前不同了。

    唐音将这种变化合理化的理解成少女的矜持。

    她时刻铭记她要淑女一点，要适当保持一点少女的羞涩。

    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她从妹妹这个被钉死的身份里拖出来。

    直到沈之洲将她送到了徐然公寓的楼下。

    唐音这才急了。

    她发现少女的矜持对她来一丁点用都没有。

    她要是不主动，他不止不会前进，还会往！后！退！

    唐音抓住了沈之洲，揪着他的衣服，眼睛就像黑色琉璃，晶莹剔透，映着他的身影。

    她压着嘴角，不太高兴地问：“你又要走了吗？”

    沈之洲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

    唐音唇角紧抿，语气闷闷的：“那走了以后，我是不是要放漂流瓶才能联系到你？”

    沈之洲轻笑：“如果是糖宝找我，我会在第一时间回复。”

    “骗人”唐音撇嘴，“你明明就很少理我，总是我在自问自答。”

    她大概知道沈之洲在忙什么。

    其实她没有真的埋怨他的意思。

    她只是想要沈之洲偶尔能理理她。

    就哪怕是给她回一个标点符号，她都能高兴好多天。

    因为见不到他，她没有安全感。

    她只是害怕在不远的将来，她会被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

    唐音揪着他衣摆的手又紧了些。

    她声音很低，还有点颤：“粥粥，不要让我联系不到你，我会害怕。”

    不管你要去哪里，都请你一定要记得偶尔停下来等等我。

    我会很努力地学会飞翔，朝着你的方向前进。

    “好。”沈之洲答应下来，注视着她的目光很温柔，“我保证，以后不管我在干什么，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放下一切，立刻回到你身边。”

    唐音迟疑着，慢慢松开手。

    等到她进入楼道，都还能看到他在外等候着的身影。

    他好像一直都在她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所以，现在他悄然无声地离开，她才会这么无力面对。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了什么，是难过还是喜悦，她都感受不到。

    这种感觉很糟糕。

    糟糕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排解。

    她蹲在窗口往下看。

    楼层太高，其实也看不到什么。

    但她就是固执地盯着楼下好久。

    蹲到脚都麻了，她才离开。

    ……

    正式上课之前。

    唐音就搬进了宿舍住。

    她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群居生活。

    觉得好奇的同时，也有点担心。

    庆幸的是梁穗跟她分配在了一个宿舍，而她的其他两名新室友看上去也挺好相处的。

    就在这种新奇的体验中，迎来了高一的下个学年。

    学校的生活是固定的。

    教室——食堂——宿舍。

    基本上是三点一线。

    较之先前唯一的不同是，这个学期初一开始，大家都认真了不少。

    连深度网瘾少女梁穗，都放弃了游戏和，投入到了学习这个折磨得人死去活来恨不得将人榨干的妖精怀抱中。

    唐音几乎每天都能见她痛苦的哀嚎。

    “啊？这道题老师有讲过吗？”

    “怎么要背的东西这么多！他们的一时兴起也太可怕了吧！他们写诗提词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读诗的人能不能记得住吗？”

    ……

    等等诸如此类的抱怨。

    时间悄悄挪动着脚步。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盛夏之季。

    走在校园里，随处可见高高悬挂起的红色横幅，横幅上头撰写着许多激励人心的话语。

    就连每天课间操，老师都要占个几分钟的时间，来给高三的毕业班送上一波强而有力的心灵鸡汤。

    梁穗听得唏嘘不已：“该不会我们毕业的时候，也要被这么洗脑吧？”

    她光是想想，都觉得一阵恶寒。

    唐音笑笑，低头写题没什么。

    梁穗撑着脑袋，看她这么用功，她好奇道：“音音，你是不是想跟沈学长上同一所学校？”

    唐音怔了下，摇头：“不是。”

    “不是？”梁穗瞬间来了精神，有点惊讶，“那你这么用功，我还以为你跟沈学长都想上华清……话回来，你听清楚了吗？学长到底要去哪所大学？”

    “我没问过。”

    “？”梁穗不认可地看着她：“姐妹你怎么回事儿？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都不问清楚吗？”

    “……”

    “你清醒一点，用你聪明的脑袋好好想想，如果你现在还踏不出这一步，将来你就得跟学长分隔两地了，不定以后他回来，还能顺便给你带个嫂子。”

    “有这么严重吗？”

    唐音得毫无底气。

    梁穗忍不住翻白眼：“你觉得不严重吗？多少早恋的情侣死在毕业这关，比如我考上的大学你竟然考不上，啊你果然不够爱我，你分比我都低，我觉得你配不上我之类的……像学长那种，脑子特别好使的人，不定还有更加奇奇怪怪的想法，你可不要踩进了雷区还不自知，使劲在里边蹦迪。”

    梁穗起这个，就来了劲。

    她的热血之魂正熊熊燃烧着，将事情摊开来跟唐音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

    梁穗到嘴巴都有点干了，她咽了下唾沫，仍喋喋不休的着话，努力鼓动着姐妹的士气。

    唐音给她递了水过去，有点无奈地断：“穗穗。”

    梁穗终于停了嘴，歪头看她。

    唐音笑着：“我是很喜欢他没有错，但我也有自己想要去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