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同样长了一颗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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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地处长安城的西北角, 离太极宫有着不的距离,李建深怕招摇过市,惹起不必要的动乱, 便让人驾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过去。

    他坐在马车里, 闭着眼睛,脑海里盘算着各种朝廷上的事务。

    江南水灾马上要拨钱和安顿后续,需要个可靠的人选, 北面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可北戎这几年养精蓄锐, 元气渐渐恢复,近两年更是常派细作过来,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骚扰边境……

    这些事一件又一件地在他脑海里闪过,最后,他揉了揉眉心,开始想起青葙。

    想起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他不知为何, 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也许她从始至终看的都不是自己。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 猛地坐起。

    马车外吵吵嚷嚷, 热闹非凡,是宫中难见的烟火气, 就像青葙身上的味道一样。

    谭琦耳朵尖, 在外头注意到李建深的动静, 连忙问道:“殿下?可有吩咐?”

    李建深揉了揉眉头, 道了声‘无事’,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这阵子怕是太忙,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的太子妃看的自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他不应该多想, 免得控住不住自己,回头吓着她,那便不好了。

    李义诗正从宫里出来,想着东市逛腻了,便想到西市去逛逛,给青葙买些玩意儿,免得她成日里在宫里待着闷坏了。

    谁知在巷口却瞧见一辆马车过去,她本没在意,是她的婢女多看了一眼,‘咦’了一下。

    李义诗早不耐烦自家婢女一惊一乍的劲头了,忍不住用手指头戳了她一下,道:

    “做什么呢?一天里要’咦”个几百次,你主子我没病也要被你吓出病来,今日给你买的蟹黄酥没了。

    着,轻嗔了她一眼,转身就要上马。

    那婢女觉得冤枉,忙拉住李义诗道:“公主,别啊,蟹黄酥还是留给婢子吧,婢子这回是真瞧见了。”

    李义诗早不信她这话,哼笑两声,手摇着软鞭道:“瞧见什么了?吧,本公主正觉得骨头酸软,想找个人练练呢,若是你的不能叫本公主感兴趣,那便找你吧。”

    那婢女却十分自信,拍着胸脯道:“公主,这回婢子可陪您练不了,您猜猜我方才瞧见了谁?”

    李义诗甩了两下鞭子,发出‘啪’、‘啪’两声声响。

    那婢女立即投降,不敢再拿乔,连忙道:“方才婢子瞧见了太子殿下的侍卫,就是那位姓谭的。”

    李义诗一听,连忙将手中软鞭收起,道:“谭琦?”

    婢女连忙点头:“对,就是他,他守在一辆马车外边,往那个方向去了。”

    她伸手一指,正是西边。

    李义诗皱起眉头,谭琦在李建深身边如影子一般,成日跟着他形影不离,除非是办差,否则不可能独自出来,那马车里的人多半就是李建深。

    往西边去,西边……

    李义诗一愣,随后飞快飞身上马。

    “公主——!”婢女冲着她大喊。

    李义诗道:“你自己先回去,我去去便回!”

    然后勒马转头,飞驰而去。

    西边……沿着这条街一直往西边走,再向北拐一条道,便是大理寺,她的二皇兄李纪元就被关在那里。

    她虽知道李建深不会光天化日对李纪元做什么,可就是放心不下。

    李义诗心里着急,又甩了一下马鞭,寒日里,她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早知道就多穿一点出来,如今回去,怕是非染上风寒不可。

    ……

    李建深到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卿孙正德正在办公,见着他来,立即出来,行礼相迎。

    “不知殿下驾到,所为何事?”孙正德已经一大把年纪,话间,白花花的胡子在脸上轻轻抖动。

    李建深不算跟他绕弯子,道:“带我去见襄王。”

    孙正德忽然松了口气,太子殿下私下见襄王也不是没有过,并不算什么大事,他拱了拱手,道是。

    正要带路,却听见李建深身后的谭琦道:“孙大人这大理寺可是不大严密啊。”

    孙正德身子一僵,连忙道:“这话从何讲起?”

    谭琦道:“若是严密,怎得会让看押之人溜出去?”

    数九寒天里,孙正德的汗哗的一下落下来,他连忙看向李建深,李建深仍旧是平日里那副淡淡的模样。

    “先不这些,带我过去。”

    太子虽没有立即发难,但孙正德却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心理,他明白,总有这一日,这样一想,他反而镇定下来,道了句是,然后领着李建深过去。

    李纪元因是皇家子弟,陛下也未曾削了他的王位,因此并未同寻常看押案犯关在一处,而是另在地下辟了一间屋子关着。

    等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李纪元正在呼呼大睡。

    孙正德敲了敲牢门,道:“襄王殿下,太子殿下来瞧您来了。”

    李纪元伸了个懒腰,像是困极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躺在榻上翘起了二郎腿,一边晃腿一边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太子殿下。”

    他坐起身来,道:“难为太子殿下还记得弟弟,这些日子不见您,我都瘦了一大圈呀,劳您记挂着,臣弟还活得好好,没死,怕是叫您失望了。”

    着便笑了起来,牢房里回荡着他的笑声,听着叫人身上莫名起鸡皮疙瘩。

    孙正德瞧了眼李建深,见他面上仍旧淡淡的,不禁心下起鼓来。

    他凑过去,对着李建深道:“殿下……臣……”

    李建深抬手:“你出去。”

    孙正德如蒙大赦,连忙谢恩称是,这些皇家秘闻,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带着自己的人,赶忙上了台阶。

    待他们走了,李建深才叫谭琦开牢门,自己走了进去。

    李纪元也不站起来行礼,仍旧坐在那里,抱着双臂,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看着他。

    李建深淡淡道:“你过得挺舒服。”

    李纪元笑起来:“拜太子殿下您所赐,怎敢不舒服?”

    李建深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在凳子上坐下,道:“夜里可睡得着觉?我到如今还能记起松岭之战的惨烈,那么多人的血流尽了,流干了,最后什么都不剩,连尸体都没有。”

    李纪元哈哈大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指着李建深道:“我倒不知太子殿下如此菩萨心肠。”

    李建深冷冷地看着他。

    李纪元不笑了。

    他起身给自己到了杯水,等将杯中水吹凉了,才一口饮尽。

    “仗总要死人的,不是么?那些人为了抵抗北戎而死,死得其所,死的光荣,”他道。“他们应该感谢我,是我给了他们留名青史的机会,不是么,皇兄?”

    李建深不吭声。

    李纪元捏着杯子笑起来,“起来,他们如果要怪,不应当怪我,应当怪您啊,皇兄。”

    他看向李建深,“难道不是么?你若是早将储君之位让给我,哪还有那么多事儿,你啊,就是这点想不通,害死他们的不是我,让关东陷落北戎之手半年的也不是我,而是您啊,皇兄。”

    他的眼里含着笑意,仿佛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在诘问大人自己有什么错。

    李建深看着他,忽然笑起来,“真想叫五娘来看看你这幅样子。”

    提起李义诗,李纪元神色忽然一僵,后退半步,猛地将杯子摔在地上。

    “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你休想威胁我,休想!”

    声音声嘶力竭,仿佛在努力服自己。

    李建深见目的已经达成,站起身来,转身要走,忽又突然停下脚步,道:

    “往后就别出去了,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纪元猛地瞧向李建深,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他想永远将他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想他逼疯他!

    李建深不再看他,抬脚就走,却听李纪元道:

    “昨日那个娘子,是你的太子妃?”

    李建深顿住脚步。

    李纪元道:“你很喜欢她,是不是?”

    李建深继续抬脚往外走。

    “我见过她。”李纪元笑起来,道:“皇兄,真的,我见过她,我见过你的太子妃,在关东。”

    李建深猛地转过身来,袖中的拳头越握越紧。

    李纪元见此,哈哈大笑,“我果然没错,你果然喜欢她,那你知不知道我见你的太子妃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他倚着牢门,道:“三伏天里,走了几十里地,差点被北戎士兵抓走当军妓,我的士兵救了她劝她离开,她却仍要往北走,你猜,她要干什么?”

    李建深冷冷道:“闭嘴。”

    李纪元非但不闭嘴,瞧见他这幅样子,反而得更起劲。

    “她在找人,那个人同皇兄你一样,就在这儿。”李纪元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笑得人畜无害。

    “也长了一颗朱砂痣,你巧不巧。”

    李建深猛地将李纪元推到墙上,李纪元一声闷哼,仍在叫‘皇兄“,李建深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越收越紧。

    “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