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你是我的。”
魏衍在半路下了马车, 恭敬对马车行了一礼,目送人走远,想起方才李建深重金买草环的行为, 不禁摇头暗笑。
若从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李建深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定然以为那人是个疯子。
不过,能叫堂堂太子如此魂不守舍,前太子妃也算是位神人。
魏衍背着手长叹一声, 转身进了侯府大门。
李建深回了东宫,并没有往承恩殿走, 而是直接往丽正殿去,自从青葙走后,他日日宿在此处,承恩殿身为正殿,反而空落下来。
宫人正在里头心洒扫,李建深嘱咐过他们要让丽正殿时刻保持干净, 并且不许他们动里头的东西。
因此他们扫起来十分心, 丝毫不敢懈怠, 床榻、被褥不换, 寝殿里的帐幔保持原样,就连青葙喝过水的水杯都要在擦拭过后, 心地放回去原处。
李建深好似在用这样的方法, 留住青葙在东宫的最后一点存在痕迹。
院内, 青葙亲手种的桃树、梨树开了花, 花瓣飘飘洒洒落了一地,李建深也不让人扫,风一吹,花瓣越过长廊飞入寝殿, 煞是好看。
李建深将手中草环挂在桃花枝上,静静在院中站立许久。
他想起青葙曾指着这些果树对他:
“殿下,您别瞧这些果树占地方,等到春天开花,可好看啦,殿下若是有空,到时可过来瞧瞧,保证一瞧,便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她当日也曾高高兴兴邀请他过来看花,只可惜那时的他心里还在想着朝堂政务,只觉得她叽叽喳喳的,十分聒噪,未曾将这话放在心上,只是敷衍点头了事。
如今想来,自是悔不当初。
他对她,好似当真很是差劲,也难怪她会抛弃他,一个人跑了。
如今,她种的树都开了花,却只余他一人欣赏。
风吹动李建深的衣摆,飒飒作响,从远处看过去,显得尤为孤寂。
等到日光渐弱,天边爬上了彩霞,李建深才终于转身进了寝殿。
一名新来的宫女见桃花树上挂了个早已破败的草环,不禁上前想要摘下来,被另一名同行的宫人拍了下手:
“别动,太子殿下挂上去的,咱们别动。”
宫女瞪大好奇的眼睛,声问道:“太子殿下挂这个做什么?”
宫人拉着她走,“别问这么多,只管照办便是。”Ding ding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前太子妃呗,她在这丽正殿住着时,时常编这个来玩,太子不过是想睹物思人罢了。
只是……人都走了,还做这些有什么用?
她拉着那宫女,往外头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
李建深用了晚膳,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然而看了近半个时辰,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眼前还总是浮现起青葙的身影。
她时而坐在门槛上对他笑,时而倚在他肩头俏皮话,时而坐在桌案上垂眸看他……
身影无处不在。
李建深从最初的抗拒,到后头的期待,也不过用了仅仅片刻而已。
他觉得自己这样下去,迟早疯魔。
在青葙最后一次出现又消失之后,李建深心上涌现出一股失落,他仰面躺在椅子上,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黯然之色。
烛火噼啪作响,和着屋外鸟儿的鸣叫,越发显出寝殿内的静谧来。
李建深忍不住想,青葙如今在做什么?
有没有想起过自己?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李建深合上双眼,将手臂置于额上。
廊下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风铃轻响,惊醒廊下鹦鹉,李建深几乎一瞬间以为是青葙回来了,忍不住猛地睁眼坐起身。
等看到来人,目光迅速地暗了下去。
“殿下。”谭琦进殿行礼。
李建深垂下眼帘,许久之后才道:“什么事?”
谭琦起身,将一封信交予李建深:“殿下,娘子给五公主寄了信。”
李建深垂下眼,看着信封上‘五公主亲启’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不禁捏紧了手指,信封在他的手中发出微弱的声响。
这是青葙给李义诗寄的第三封信了,而他寄给她的信,却犹如石沉大海,一封也没得到回复。
李建深用刀片将上头的滴蜡剔去,将信封抽出。
上头依旧是一些日常的琐事,言辞之间,带有一股在东宫时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活,能够看出,她如今的日子过得不错。
只不过照旧没有一字提及他,仿佛他这个人从未在她的生命力存在过一般。
李建深下颚不自觉收紧。
过了片刻,他才若无其事地将信纸塞回信封,重新用蜡封上,递给谭琦。
“这个檀风是谁?”
这回的信里,青葙提了一下这个名字。
谭琦道:“回殿下,是照顾娘子长大的福伯之子。”
青梅竹马。
不知为何,这个词忽然从李建深的脑海里跳出来。
他淡淡地‘嗯’了声,随后便沉默不语。
谭琦犹豫了片刻,又道:“殿下,从前教娘子画画的那位张画师前段时间辞官后,要去关东游历采风。”
张怀音?
李建深眸色微深,嘴角抿起,对谭琦道:“找几个人拦下。”
谭琦了然,这位张画师,胆子可当真是不,看上谁不行,偏偏看上前太子妃?
这下可有他的苦头吃了。
这人年龄,没见过什么世面,找几个人吓吓他,叫他知难而退,不是什么难事。
谭琦拿着信出去了。
夜晚,李建深躺在榻上,枕着着青葙睡过的被褥入睡,脑海里如走马观灯一般,停不下来。
等到终于入睡,却罕见地做起了梦。
一会儿梦见青葙天天抱着她那阿兄的牌位哭泣,最后孤独终老,一会儿梦见她同那个叫檀风的少年结为夫妇,洞房花烛,一会儿又梦见她被张怀音千里奔波去寻她的举动动,同他拜堂成了亲。
猛然惊醒之后,李建深睁眼看向房梁,任凭帐幔被风吹到身上,缓了好久,方才缓了过来。
他扭头去摸青葙留下的衣物,眼神幽深的像是一口看不到底的井。
只听空旷的寝殿里,响起一道清晰的声音,似是叹息,又似是耳语。
“你是我的。”
……
“阿嚏——!”
远在千里之外的关东,一个名叫泉清镇的镇上,青葙忽然了个喷嚏,惹得院子里没睡还在练剑的少年敲了敲门。
“阿姐,你没事吧?”
青葙披上一件外裳,冲外头喊道:“没事,只是有些着凉而已,不碍事,檀风,你也早些睡吧——!”
叫檀风的少年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道:“着凉要请大夫,若是拖下去,成了伤寒便不好了,阿姐,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孙大夫——”
话未完,门已经从里头开,青葙散着头发,身上的外裳已然穿上,脸色有些无奈。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题大做,我都了我没事儿,大家都睡了,你这样跑出去,扰到人多不好,一会儿福伯要是被你惊醒,我可不依。”
檀风抿了抿唇角,似是有些为难,他又仔上下量了青葙几眼,道:
“阿姐,你真没事儿?”
青葙无奈:“真没事儿。”
然后推着他转身,摆了摆手:“去吧,赶紧去休息,你怎么比宫里的嬷嬷都啰嗦?”
听她提起宫里,檀风的脸色便有些不好。
他不喜欢青葙提起皇宫和长安。
青葙刚回来那一日,他和父亲去接她,瞧见她瘦得厉害,当即冷了脸色。
父亲告诉他,阿姐回长安是去享福的,后来又听她当了太子妃,父亲便常同他道:
“你阿姐如今这般,公子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当时他虽不大同意父亲的法,但也深觉阿姐当了太子妃确实比跟着他们在这里吃苦的好。
然而在见到青葙的那刻,他只觉得当时的想法全然是放屁。
宫里的人定然对她不好,不然阿姐怎得会瘦成这样,比当初离开他们时还要瘦。
青葙见他不动,不禁转过去看着他,在他面前摇了摇手,道:
“这是怎么了?”
檀风道:“阿姐,往后我和父亲不会再让你受苦。”
少年的眼神是那样坚定。
青葙笑起来,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好,我知道。”
或许是他们弄出的声音有些大,福伯从屋里出来,指着檀风骂道:
“做什么呢?再扰阿葙休息,我就你板子。”
檀风‘哦’了一声,走上前去将手伸出,无所谓道:“吧。”
福伯冷笑一声,回屋里,拿出个板子照着他的手‘啪啪’来了两下,但檀风梗着脖子,硬是一声没吭。
青葙对这幅场景见怪不怪,笑了笑,道:
“好了,福伯,阿风没扰我,是怕我得风寒,关心我而已。”
“阿葙,你得风寒了?”福伯眉间的皱纹深了些许,眼神瞧着有些急切。
青葙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了个喷嚏而已,不碍事,福伯,您不必担心。”
福伯听闻此言,方才放心下来,斜倪了檀风一眼,道:“还不快去睡觉?”
檀风收回手,回头看了青葙一眼,转身走了。
“这子,跟个倔驴一样,也不知随谁。”福伯又对青葙道:“阿葙,快去睡吧,好好休息。”
青葙点点头:“福伯也早些休息。”
待回到房间,青葙才叹了口气。
自从她回来之后,福伯和檀风就分外紧张她,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要多问几句,仿佛将她当成了个易碎的瓷瓶。
青葙躺在床榻上,看着月光发呆。
今日出门时,听见人此地要来一个大官,弄得上头的知府都紧张起来。
大官,能有多大?
宰相?还是大将军?总不能是太子吧?
青葙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李建深身上去。
她摇了摇头,忍不住失笑起来。
怎么可能?李建深一向高高在上,眼高于顶,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而且他是太子,若无重大变故,一般不会离开长安。
青葙将他从脑海里赶出去,最后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