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治病
杨瑾拜托冯知春做一道菜。
这道菜要满足一点——浓郁。不管是香到把人馋倒,还是臭到把人熏跑,只要足够刺激人的嗅觉、味蕾,那就合格了。
“李常有问题是肯定的。”杨瑾伸出三根手指,“至少有三处奇怪之处。”
第一处,李家用药并不积极。
李常是家中独子,受爹娘疼爱,家中也并非贫困到负担不起平日的医药钱。王炳一个外人尚知道煎药吊命,更是以备不时之需,没可能更关心李常的家人不知道这个道理。
第二处,伺候李常净身的,并非妻子,而是娘亲。
成亲后,自成一家。李常膝下有儿女,早已过了少儿年纪,李赵氏身子也好得很。既如此,为何妻子不在一旁伺候,反倒是娘亲来事事亲为?
第三次,李常脸色并不像昏迷数天的病容。
基于前两处奇怪之处,杨瑾起了疑心,想看看李常的情况。可王炳一群人以“不扰病人”的体贴,团在看不到病人的地方问话,杨瑾无奈,只好借口诊脉一探虚实。
李常的脸色,确实不大好。
可作为一个昏迷数日,滴米未进的病人,这样的脸色又实在没有服力。反倒进一步坐实了杨瑾的猜想。
——李常是假装昏迷。
这么做,或许是为了讹诈春风楼,或许是逃避翠雨死亡的真相……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欺瞒官吏,妄图借用衙门成为自己得利的刀,光这一点就足够成为我揭穿他的理由。”
冯知春看着一脸认真的杨瑾,心中对李常默哀了三秒钟。
她不可能不站在杨瑾身边,事实上,当杨瑾提出这道菜的要求时,她心中就有了个好主意。
一边回忆菜谱,她一边噗嗤笑起来:“用这样的招数,你可真是太狡猾了。”
李家想撒谎,可漏出的种种破绽又表明李常并不是一个舍得对自己下狠心的人。这样的人,内心并不坚强,也不坚定。根基不稳的树,外界的风吹得再猛烈一些,就倒了。
杨瑾和王炳约定的日子很快到了。
这一回,他们提前与李常家过招呼,李常家人早早便在门边等候。
待瞧见杨瑾身后的三人,所有人都露出诧异又疑惑的神色。
杨瑾身后,有两男一女。
女的,自然是冯知春,她双手抱着一个坛子,坛口用布条缠的严严实实。
另外两位,一位作算命先生扮,一位是曾被李家请去为李常扎针的大夫。
“杨瑾,你这是?”
“他们都是我请来为李常治病的灵丹妙药。”
“灵丹妙药?”人还能当药用?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王炳几位捕快虽疑惑,也有些习惯了。杨瑾进入县衙当差的大半年来,常有异于常人的想法,看着没头没脑,破案的效果却出奇的好,渐渐的,信服替代不满和质疑,大家也少有怨言,都爱跟着杨瑾办案。
这也是为什么王炳找杨瑾帮忙的原因。
他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般希望输掉一场赌局。
男人们围在前面话,李常娘朝李赵氏偷偷递了个颜色,离大门最近的李赵氏便轻手轻脚退回院中,跑进了里院自个的寝屋。
她刚掩上门,背后就冒出个声音来:“前头什么情况?”吓得她手一抖,险些尖叫起来。
“要死啊!”李赵氏回身用力推了那人一把,骂道,“你就躺不住?这时候还要来凑热闹!”
李赵氏面前的,正是她的丈夫——“昏迷”在床数日的李常。
李常被李赵氏推搡着,软软坐回床上。他一头乌发未束,散乱在肩头,几根发丝轻挂在脸颊、耳后,长时间躺在床上装病,显得更加文弱。他有一股不甚正派的奇异气质,倒也很吸引人。
李赵氏愣了一愣,马上又在心里呸自己一声。当初她可不就因为这张脸心动,哭闹着要嫁过来么,男人光有脸果然是靠不住,瞧瞧,她现在过得叫什么日子!
“你再不躺好,可就不是被爹娘责骂了。万一被那几位官爷瞧见,看不得把你抓回牢里吃板子!”
李常拧着眉,道:“他们来过这么多次,哪一次看出来了?要我,你们太过紧张,反倒叫他们瞧出奇怪。”
李赵氏强扭着李常躺下,“爹娘要你好好装,你好好装便是了,管他七七八八。”
李常躺在床上直哼哼:“我知道,爹娘忌讳杨瑾。可上回他装模作样诊我的脉象,不也什么都没发觉吗?”罢,又叹口气,“你爹娘是咋想的,我还得躺到何时,真是闷死我了……”
嘴上虽这么,李常却老老实实让李赵氏给他铺平整被子。
李赵氏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回头瞪了眼李常,“这要怪谁,还不是怪你惹上了那样的女人。我得出去了,你老实点!”
李常哼哼两声,闭上双眼。
李赵氏走出寝屋,理了理衣着容貌。前院人声渐近,想来二老也快拖不住了,她急忙又跑进厨房,提一壶水,捧一盆瓜果,待再走出来时,李常爹正领着一行人进里院来。
李常爹瞧李赵氏一眼,脸就拉下老长,不悦道:“叫你做事,怎这般磨蹭?事做不好,男人也拴不住,才惹来祸事!”
李赵氏低头赔罪,虽知道这话都是给王炳等人听的,心里到底也愉快不起来,怏怏做完伺候人的活,就退到一旁不话了。
应杨瑾的要求,里院中临时搭了一套桌椅、一个锅炉架子。
王炳瞧瞧日头,日上三竿,正是好时候。他问杨瑾:“现在可以把你葫芦里的药拿出来了吧。”
杨瑾摇摇头,“还差一点。”
“差一点什么?”
“医治医治,有病人才能医治。所以,还差李常这位病人。”
李常爹闻言色变,不悦道:“这种事,杨捕头怎不事先告知我们?我儿虚弱,又怎经得起折腾,这要求恕我家无法配合!”
杨瑾解释道:“正因为李常虚弱,我才请一直为李常医治的大夫随行。李叔你放心,若没有把握,我又怎敢轻易叫李常涉险?李常昏迷这么多天,再这么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既然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不妨再试试我这个法子。”
杨瑾的话令李常爹无法反驳,他与大夫交替眼色——好在杨瑾请的是这位大夫,早在出李常昏迷的消息时,这位大夫就被他买通,待会若有何不妥,大夫便会跳出来为他话。
如此心想,李常爹心中镇定不少,点头同意了杨瑾的要求。
王炳几人将李常从屋内抬出来,放在院内一张躺椅中,而后杨瑾朝算命先生比了个手势,算命先生点燃两根红烛摆在躺椅前,又拿出随身带的桃木剑、镇魂铃等道具,围着昏迷的李常咿咿呀呀念起无人能听懂的术语。
李常爹脸色有些难看,他想与杨瑾话,被杨瑾一再止住,又瞥了眼王炳几人,他们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心道:莫不是这几人联手的招数?若是如此,自家还真抢不过他们,只好静观其变。
于是乎,算命先生围着李常,其他人又围着他们,如是这般度过了大半天。
等算命先生停下作法,日头已往西边斜去。深春的日头也不太温柔了,众人晒了几个时辰,又未进食喝水,都有些发汗肚饿。
算命先生与杨瑾耳语几句,杨瑾点点头,面色轻松到:“放心,很成功。”
李常爹全程都盯着李常,生怕李常忍不住动作露了陷。好在没有,他安下心,关切问道:“不知方才对我儿做的是什么法?”
杨瑾看向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才答道:“这是先生家的秘法,我不得。不过其中原理倒是可以上一二。李常终日昏迷,命火微弱,却气不足够散,形不足够虚,与魂魄离体之症相似。魂魄离体,多为惊吓所致,外表看平平常常,可长此以往,必定有身体扛不过去的时候。先生来,观之,李常的魂魄果然绕其身而不进。叫魂归体,先生所施秘法,便是这个作用。”
杨瑾面露威色,的一本正经、头头是道。若不是知道李常是假装的,若是一个真的“心系昏迷儿子”的父亲,李常爹一定会被他骗了,更何况对杨瑾有“迷之崇拜”的王炳等人。
知道杨瑾全盘算的冯知春躲在人群之后,忍笑忍的很辛苦。
李常爹的脸色有些扭曲,心里骂一声:去你的狗屁!
他还不得不扬起疑惑的眉头,继续发问:“那我儿为何还不醒?”
“李常的魂魄虽已归位,但魂离体太久,难免有些不契合,苏醒尚要些时候。尽人事,听天命。时辰也不早了,辛苦大家等候多时,咱们开饭吧。”
于是,李常爹指挥李常娘和李赵氏去厨房准备,却又被杨瑾拦下。
“这饭也得吃的讲究。”杨瑾指指锅炉架,“咱们就在这吃,要吃的热闹,吃的有人气。”他朝冯知春招招手,“冯姑娘,有劳你了。”
冯知春板正脸色,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点了点头。
旁人不知,她与杨瑾却很清楚,方才算命先生不过是铺个前戏,接下来才是关键。
赌约的筹码,全押在这餐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