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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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失魂落魄地走下楼,听觉、视觉都变得朦胧,幢幢人影从眼前晃过……

    “冯知春!”

    疼痛的感觉从手臂传来,冯知春睁大眼睛,视线中显露出马钰锳焦急的脸。

    马钰锳松了松力道,“你脸色这么差,是去看人还是看病?我跟你一起去。”他怕她再游魂一般,拉着她的胳膊不放,与她一同来到医馆门口。

    医馆的人拦住他们,道:“不好意思二位,若要看病还请排队。”许是看冯知春脸色难看,他又道,“要是能把姑娘的病状与我听,兴许我能帮上一二。”

    一记手刀落在那人头上,一个高个男人骂道:“宋二!药材才识清几十味就以为自己能治病了?莫要偷懒,快去干活!”

    宋二捂着脑袋嬉皮笑脸地跳开,换到另一边维护排队的秩序。

    高个男人一脸“老子头疼”,他捏捏眉心,抱歉道:“二位请到那边,会有医童子问诊做个初步判断,再为二位安排合适的大夫。”

    马钰锳道:“方才有一车人进医馆,生病的那位极像我们认识的人,我们已许久没有他的消息,还望您行个方便,让我们见他一面。”

    高个男人看一旁不话的冯知春的脸色,不像作假。他面露难色,“不是我不帮忙,只是医馆病患多病气重,更何况……”

    “无妨。”马钰锳道,“那位驾车的公子我们也识得,可否请您代请他出来与我们见一面?就是中周县的冯姑娘。”

    高个男子点点头离开,不多时有人从医馆里匆匆忙忙跑出来,果然是赵丰无疑。

    “冯姑娘!”赵丰又惊又喜,转眸一看,又吃一惊,“马少爷?!你们怎么会在这?”

    冯知春道:“赵丰,出了什么事?病倒的人……是不是杨瑾?”

    赵丰神色复杂起来,结结巴巴,“这……这个……当然不是!公子是多谨慎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病倒。”

    “那他人在哪里?”

    “自然是在灾区,冯姑娘你有所不知,公子他……”

    “他在灾区,你又为何不跟在他身边?”

    “唔!那个……要不是公子让我陪行,我才不愿跟来呢……”

    “他人在灾区?”

    “是。”

    “当真?”

    “假不了。”

    “好!你带我去见他!”

    “当然……什么?”赵丰差点跳起来,“不行!不行不行!”

    冯知春眉头皱得紧紧的,“你不肯,那被你们送来的病人,就是杨瑾。”

    赵丰赶紧向马钰锳求助,“灾区哪里是姑娘家去得的地方。马少爷,你们信我,公子真的没有事。”

    马钰锳无奈地摇摇头,“人我劝不动。而且我也觉得病人是杨兄。”

    赵丰像热锅上的蚂蚁,正着急着,忽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眉目一喜,跑到那人面前明来龙去脉后央求道:“陈大人,还请您多两句话,消他们的担心。”

    陈大人——正是那位让秦浩恭恭敬敬对待的京城来的陈大人,闻言笑眯了双眼,拍拍赵丰的肩膀道:“有人担心不是好事?杨瑾命大,他们既然都找来了,还是老老实实让他们见人吧。我准了!”

    因着这位陈大人的帮助,冯知春和马钰锳顺利进了医馆,隔着窗看见病人的真容。

    许是气氛太低沉,陈大人宽慰道:“军医看过了,他并未染上瘟疫。这里的大夫医术好,烧也会退下的。”

    医馆后院病患许多,冯知春和马钰锳没有久留,与赵丰在医馆外的茶楼听他近期发生的种种。

    “马少爷。”冯知春双手相握,“我要留下来,明日不能与大家同归,还请你帮忙给我家人带个口信。”

    马钰锳垂眸慢悠悠摸着茶碗边,道:“我若不愿意呢?”

    冯知春道:“那我只有写信送回家了,虽叫他们担心,但我想他们会理解的。”

    马钰锳嘴边溢出一丝苦笑,“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行了,话我带到,你在这……多加心吧。”

    马钰锳和百福楼的厨子们回了中周县,冯知春留在府城,托赵丰向医馆谋份活干。陈大人知道她擅厨,就顺了份人情,将她塞给医馆的厨房。因着灾民日渐增多,医馆厨房正缺人手,是瞌睡碰枕头一拍即合。

    杨瑾在高烧退下后醒过一次,接着又昏睡了好几天,才勉强能坐起身起精神吃些流质。

    “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好如抽丝。”杨瑾自嘲道。

    赵丰吹凉汤勺上的米粥,递到杨瑾嘴边,道:“所以公子你更该多吃点,才好的快。这粥可是冯姑娘精心熬制的,总是我喂你喝,也不过去吧。”

    “是我病着,叫你的脸皮厚了?”杨瑾凉凉道。

    赵丰憨憨一笑,道:“我也是为公子好啊,冯姑娘真的很关心你,可自你醒来您们都没见过一面。”倒是那些医童子药童子借各种理由来这屋里转。“公子,你还是快些让冯姑娘当我们家夫人吧!”

    杨瑾呛了一口,“什么?!”

    “公子,可万不能怪我没提醒你,冯姑娘那么好看,多少人虎视眈眈,我昨日还听厨房的孙婶子想给她亲呢!”赵丰为他着急,“功名自是要考的,可难道娶了媳妇就考不上功名吗?我爹娘过:夫妻同甘共苦过,才能走的更远。”

    杨瑾微蹙起眉,脸上呼呼飞起烧,即便没有胃口,他还是将米粥喝完,速速发赵丰出去。

    独自一人的屋子,明明不大,却让人觉得很空旷。

    杨瑾倚着墙壁发呆,平静的面容之下,是暗涌的烦躁。

    “冯姑娘!”

    爽朗的声音使他精神一振,隔窗看去,见一医童子兴冲冲跑进对面楼门,阳光爬进楼门一寸,照亮女子秀气的绣鞋。隐在暗处的模糊轮廓一动,杨瑾慌忙躲到墙壁后。

    ……

    随着灾民涌入的越多,医馆越加忙碌。

    又是一朝。

    孙婶子一把拉住冯知春,道:“知春呐,后头那些药童子忙不过来了,要借你去帮帮忙!”

    正是医馆发放善食的时辰,冯知春看看门口乌泱泱的人。又看向孙婶子,面露犹豫,“但这里……”

    “这有我们几个,你还怕忙不过来了?后头才是,病人多了不少,煎药都不够人手。”孙婶子拍拍冯知春的背,“你先去吧,等这边忙完,我们也得去帮忙。”

    药室连着医馆和后院。

    冯知春到煎药的屋子,屋内两排药炉咕噜噜都煎着药,甘苦的药气从壶嘴冒出来,整个屋子气味浓郁。

    药童子们都去送药了,留下的那个一见她,忙抹了两把脸上的炉灰,露出两排白齿。

    冯知春扶额。

    孙婶子呀……

    这人与孙婶子沾亲带故,孙婶子曾想从中做媒,被她绕了过去。

    好在这人嘴憨,还未声完整的招呼,冯知春已经问出每碗药是哪位病人的,并迅速整理好端走了。

    送药花的时间比想像中的短,等送完最后一碗汤药,冯知春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到了后院深处。

    后院的尽头,是一间孑然独立的屋——听那是馆主老大夫的住处,灾情严重,老大夫被请去协助,屋子便空了。

    现在那里住着谁,冯知春也是知道的。因有陈大人的吩咐,除非有理由,平常能自由出入的只有赵丰。

    她的脚就僵在原地,像生了根。

    要不……就去看一看吧?

    冯知春悄悄环顾四周,并没有人。她心里被什么轻轻挠着,不停服着自己:只是远远看一眼,如果他安好,也不枉她在这辛苦多日。

    被这样的念头驱使,等回过神来,冯知春已经到了屋门口。

    真到临头,她却犹豫了。

    她低着头在门口数蚂蚁,门“吱呀”开,吓她一跳。她慌张地抬头看,在看到杨瑾的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归为平静。

    杨瑾道:“过来?”

    冯知春楞楞地往前走了几步,手立即被杨瑾抓住,随后,她跌进他的怀抱中,感觉四周旋转,听见门“卡”一声,合上了。

    他们就这样相拥了一会。

    感受到杨瑾单薄衣服下的体温,冯知春忙拉开距离,问道:“你还在发烧?”

    杨瑾唇角含笑,“早退了,不过大夫我体温还略高于常人,许是没有退透吧。”

    “那……”

    “你怎么跑来了?不怕我把病气传给你?”

    “……是谁想把病气传给谁?我明明在门口,是你把我拉进来的。”

    “你站在门口,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不让你进来反倒像个罪人。”

    冯知春生气了,但一看杨瑾脸色苍白的病容,心里又发软,只好在心里恨恨地将他咬一咬。

    杨瑾给冯知春倒了杯水,“坐。”

    冯知春捏捏手里端碗的托盘,“不坐了,人手不够,我还得去帮忙。”

    “如果是我想你坐呢?”

    冯知春微微睁大眼,盯着伸至眼前的手掌。她还不知道杨瑾也有这样富有诱惑力的一面,修长的手指轻轻弯了弯,拚命叫嚣着“留下”的渴望就将她淹没了,推着她把自己的手放在杨瑾的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