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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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快步把冯知夏送到军医所在的帐子,掀开帐帘,傅大夫着急地转过身来,“冯二姑娘,你可算……”他看着逆光而立的好大身影,“你、你?”

    男子把冯知夏轻轻放到地面上,见她表情平静,便问:“你腿还软不软?”

    知夏摇摇头。

    “方才情急,得罪了。不扰你们了。”男子罢,又大步流星走出帐子,

    他随手拦住一个士兵,问清杨瑾在哪后,顿了顿,又问:“刚刚那个姑娘,冯二姑娘是谁?”

    士兵愣了愣,“那位是杨夫人的妹妹。”

    “那另一个是?”

    “另一个?啊,是被您扔出……那位是杨夫人的弟弟。”

    男子脸色僵了僵,挥挥手放士兵走了,而后向杨瑾所在的帐子走去。

    另一边,军医的帐子里。傅大夫量着冯知夏,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用,”冯知夏木着一张脸,从傅大夫手里拿过捣药罐,“我没事。”她把野三七倒进罐中,专心致志杵捣起来。

    捣了一会,眼前一只手伸过来,从她手中拿过捣药罐,“行了,你还是去换身衣裳,处理下伤口,再按药方煎服药。”傅大夫见她木着不动,只好拿出杀手锏,“等会杨夫人看你这样模样,怕会担心。”

    冯知夏眨眨眼,这才松开捣药杵,听过药方,向傅大夫躬身作别,

    傅大夫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道,也不知这姑娘经历了什么,等把躺着的这个看完,便去问问她的情况吧。

    知夏走到马车旁,取下水罐,拧开盖往手上倒了些搓洗,刺痛从掌心传来,她才发现自己双手的手掌都破了皮,恐怕是摔倒的时候擦破的。她低头看自己的衣裳,灰扑扑的左一块右一块,可见有多狼狈。

    “二姐?”身后,映星的声音响起。

    知夏转过身,映星见到她的模样,吃惊道:“怎么这样糟糕?”映星赶忙推她进马车,从衣箱里翻出一身干净衣裳,服侍她换下,又下马车了一盆清水,为她梳洗。

    映星动作轻柔地洗去冯知夏伤处的泥沙,心痛不已道:“真是老天爷给罪受,二姐,您吓坏了吧?”

    冯知夏立即警觉,问:“你知道些什么?”

    映星愣了愣,“您不是为了救人,与大少爷去后边山坡那挖药材,结果遇上张少将军正在追捕的贼人,受到惊吓摔伤了吗?”

    “张少将军?”

    “正是送您们回来的那位,原来他是云麾将军之子张逸和张少将军。那几个贼人怕就是为偷袭杨大人来的,要不是张少将军擒杀他们,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呢。咦,二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冯知夏闻言赶忙以手盖脸,“有、有吗?”摸上去果然有些发烫,胸口处的心脏怦怦跳动得厉害,竟还有些发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感觉陌生又别扭。

    面对映星关切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知夏只觉十分尴尬,忙问:“长姐可知道此事?”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映星都知道了,她长姐冯知春能不知道吗?

    映星果然被话岔开,依言答道:“知道。正是夫人命我来取干净衣裳给您送去,谁知我在这见着了您。”

    “那长姐人呢?”冯知夏感到脖子凉飕飕,生怕长姐大发雷霆。

    “夫人以为您在傅大夫那帮忙,便没想扰您,去看大少爷了。”映星见知夏一副竖起毛的猫儿似的模样,了然地轻笑道,“夫人担心您和大少爷还来不及,怎么会动怒?”

    知夏道:“你不知道,长姐有比生气更厉害的招数。”

    映星问:“是什么?”

    “女人的眼泪。”

    映星:“……”这话的好似您不是女儿家……

    经历一遭劫难,在熟悉的环境里,冯知夏真正放松下来,脱力地靠着车壁。

    其实每次他们闯祸,冯知春都只是鼓起脸责骂两句,没真正凶过他们,水灾那次算是最严重的了。她和知秋几乎没见过冯知春哭,但都害怕冯知春哭,仿佛如果哪天长姐哭了,那必定是有天塌下来的大事发生。

    如果这次没这么幸运,如果他们没被那个张逸和所救,是不是就要把命交出去了?

    那到时,长姐会不会哭?一定会哭,还会哭得很凶很凶。

    仅仅这么想着,知夏就揪心得疼。也许她以前都没有真的害怕过什么,甚至死亡——医者,所需面对的不比战场安全,如若连这点决心也没有,她怎走的下这条路——可现在,她开始畏惧死亡,如果她死了,会有她珍惜的人难过。

    思绪散漫开,不知怎的,知夏又想起那位鲁莽的张少将军。

    心又怦怦乱跳起来。

    怎么回事?她咬唇,烦躁地想把这个人从脑海里赶出去,却发现越想越赶不走,然后从记忆的角落里,终于用傅大夫开的那道药方击败了幻想的张逸和,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跳下车煎药去了。

    ……

    营帐内,杨瑾与张逸和面对,正襟危坐。

    待冯知春带着映月离开后,张逸和才把实情以及广安城的近况一五一十告知。

    杨瑾紧锁眉头,“形势竟这么严峻?”

    张逸和道:“大人,你切不能觉得到广安城内就能放松,此次若不是正好我带队巡逻,接到宋卫的报信,也不会正好发现这三人,还放跑了一个!那群鼠辈最爱的便是宅下地洞,不着他们的要害,反被搅和得宅不安生。”

    杨瑾道:“等与云麾将军见面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张逸和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大人,先换我带队护送你们去城内。”

    于是,等傅大夫为受伤的士兵包扎好伤口,并喂下汤药后,一队人马复又启程,于日落前,抵达了广安城。

    云麾将军张鹏运率部下等候在城门口,入城后,两道上有稀稀拉拉的城民,还有一些躲在宅中或街巷口探头好奇张望。

    冯知春放下帘子,叹道:“这就是战后的城镇。”

    一旁,知秋恨恨磨牙道:“若下次再叫我见到那群贼人,我定不放过他们。”

    冯知春敲他脑门一下,“冯大侠,就你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若非张少将军出手相助,你就不是只摔跤就能了事的。”

    “哪有,我可是接下……嘶!”知秋正想自己好歹接下了对方数招,被知夏伸手拧了下胳膊。“你少些吧!”知夏冲他递个眼色,知秋才惊觉自己差点漏嘴——张逸和可没是他们先招上贼人的。他赶忙改口道:“我可是要拜张大哥为师的!”

    冯知春按按额角,“好,你若有本事让张少将军收你为徒,长姐自然为你摆拜师宴。在此之前,先把你的腿脚功夫练扎实了。”

    “呵!长姐你是不知,我扎马步,能扎三个时辰!武馆的师兄弟可都比不上我!”

    三姐弟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忽然听车外有人高喊:“冤枉啊!冤枉啊!大人冤枉啊!”马车急停下来。

    这次不等冯知春等人发问,赶车的书卷第一时间探头进来解释道:“夫人,是有人拦路伸冤,要递状纸告状呢!”

    门帘掀开,外头的对话声便听到更加清楚。

    有士兵问:“何人挡路!”

    那人只答:“大人!冤枉!冤枉啊!”

    张逸和道:“甘罗佑,怎么又是你?”

    那人道:“大人一日不为人正名,人就日日要来见大人!”

    张逸和骂道:“什么正不正名,你连罪都没定,正哪门子的名?!”

    那人道:“大人问审人,既不治人的罪,也不为人正名,人苦闷啊!人冤枉啊!人以后怎么做生意啊!”

    可以感觉到张逸和都要暴怒了,冯知秋道:“怎么觉得这个伸冤的,油嘴滑舌,反倒像个讹人的痞子。”

    冯知春亦有同感。

    又听杨瑾道:“你起来吧。既有冤情,本官定不会坐视不管。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你把状纸呈上,明日一早来衙门鸣鼓,本官再好好听你。如何?”

    那人笑嘻嘻道:“好呀!好呀!自然是好得很!”

    就这么,这一出拦路伸冤的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伸冤人呈上状纸,当真就放心地拍拍屁股,潇洒离去了。

    次日,鸣冤鼓应时响起。

    冯知春姐弟三人,因着好奇,也求了个旁听的位子,得以听到这一桩啼笑皆非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