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威胁

A+A-

    冯知春不懂官场,不懂权术。只是她的第六感带来隐隐不安,为驱赶这种情绪,她把时间花在刺绣上,做了一个平安香囊让杨瑾带着,等杨瑾离家,她又为腹中胎儿做起了新生儿的衣。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瑾的信没有间断过。他虽未查案的进度,但若他寥寥数语,想必那时正是忙碌,反之则明进展顺利,才能忙里偷闲。以此为律,倒也能窥得一二。

    查案进展缓慢,其中牵扯关系、人数庞大。此时的京城似乎比往年时要冷清一些,自上而下都带着股暗暗流动的惶惶不安。

    在这样的日子里,纪青蓉倒时常邀请她喝茶看戏等等——因着吏部派出的两人之一便是孔承明,这一层面,两人也算有些关联——抱着多探听一些关于案件消息的目的,冯知春都未回绝,只是纪青蓉与她谈诗论画,对案件只字不提,好似并不关心。

    这日,杨宅久违有客登门。

    那是位陌生人,身穿朝服,看图式官职应在杨瑾之上。

    本来冯知春并不便接待他,但对方执拗不走,只事与杨侍郎有关,这一下冯知春也不得不见了。她留了个心眼,明日冯知秋休沐,便叫仆从去校场找冯知秋,看他能否先行归家。

    这厢冯知春在一众簇拥下去迎来客,那位官员举止态度都很有礼数,确确实实只是前来告知朝中关于杨瑾的近况。

    几句闲语之后,他直奔重点——“夫人可知,杨侍郎险些被刺杀。”

    “什么?!”坐于隔帐内的冯知春惊呼出声。

    那官员摇摇头,哀愁面容隐隐透过隔帐,“杨侍郎果然没有书信此事。不过夫人且放心,杨侍郎福大,只是被刺伤手臂,并未大碍。”

    这并不能安慰冯知春,她难以置信道:“我家夫君领圣命调查此案,这些人竟真敢这般大胆,行刺朝廷命官?”

    官员答道:“天高皇帝远,圣颜再怒,也救不了远火。”

    冯知春一愣,从担忧的情绪中拨出一点理智来,直觉这位官员话中套话,透着股怪异。

    许是隔帐阻挡,官员并未察觉冯知春情绪上的变动。他接着道:“并非那群人大胆,而是此案牵扯太深,不得不为之。要这朝堂,行得正坐得端是一码事,结交益友又是另一码事。一步走错,便是步步错,夫人你,这对不对?”

    冯知春沉默,那官员也停了话。会客堂内顿时生出一丝凉寒来。

    也许是冯知春沉默太久了,那官员沉不住气,又开口道:“夫人难道不想杨侍郎快些回京吗?”

    冯知春反问:“自然是想的,大人有何妙计?”

    官员笑答:“妙计却谈不上,只是让杨侍郎回京,也不是全无法子。”

    “哦?这是案破有望?”

    “非也。只是要寻人替位,换杨侍郎也不是不可。”

    “大人与我夫君朝朝共事,还不知我夫君的臭脾气?钻进案中不掘出谜底不肯罢休呐。”

    那官员的声调往下沉了沉,“江南多危险,夫人怕还没有感觉吧。既如此,杨郎君还会发生何事,便不是我能预估的了。”

    这是在威胁了?

    冯知春捏紧帕子,意识到来者不善。或许来者觉得她一介妇人愚笨,才把话的如此直接。又觉得她无依无靠,才这般有恃无恐。

    正在这时,有仆从外面奔进来,“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长姐!”冯知秋随后几步进屋来,“哦,这位大人是?”

    那官员换回温和有礼的音调,照之前的辞自我介绍一番,便告辞走了。

    晚些时候,知夏夫妻也来了,原来是知秋又找人往张府递了口信。冯知春把他好生骂了一顿,知夏月份大了又是头胎,挺着大肚子,哪经得起情绪的起伏和奔波。

    知夏劝道:“我也想见长姐啊,倒不先忙着这些,我们还是快姐夫的事吧!”

    扭回正题,张逸和把自己所知也全部道出,后分析道:“应是杨大人握住他们的把柄,他们才想到来利诱威胁夫人。这次没有成功,他们定还会寻机会,只怕狠了心,会对夫人不利。”

    冯知春已比之前冷静许多,“你们姐夫着紧案情,我不能成为他的拖累。”她想起杨瑾临走时对她的“心为上计”,上计——走为上计,只怕杨瑾早已算到今日。“我不能离家,出去躲避只会让他们觉得我害怕了。若有歹人添油加醋传到杨瑾那边,于他不利。天子脚下,他们若欲对我有所动作,也得考量考量——事情巧合,皇上会不会起疑心。”

    冯知夏与夫君张逸和对视一眼,道:“好,正好我也有许多不懂之处要问长姐,与逸和在家住几日陪陪你。”

    知秋也道:“我、我也……”

    知春&知夏:“你不许逃操练!”

    知秋:“……”

    张逸和:“我去声招呼,允你这段时间晚上归家。”

    知秋:“好!好极!多谢二姐夫。”

    ……

    夜露渐浓,屋外的虫鸣也停了下来。屋内的灯盏仍亮着,在浓浓夜色中晕开一圈暖光。

    杨瑾坐在桌前,桌面上是摊开的信纸。

    信纸上已起了头,只是杨瑾搁笔,并未往下写。他的右手缠着绷带,前些日子被刺中的伤口还未愈合,用左手写出的字迹实在不同,为免冯知春收到信后疑虑,他才搁笔。

    对杨瑾而言,受伤或许是因祸得福,让他终于从沉甸甸的泥潭里抽身喘息片刻。盯着空白信面发呆好一阵,他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写满楷的纸条——那是书墨方才递上来的,来自太子殿下的“奖励”。

    江南买卖官职一案,所有人从开始就知道这不是一件好差事。杨瑾之所以会来,跟太子的授意不无关系,更深层的原因是,此案不定与冯家贪污一案有关联——这是太子抛给他的饵。

    但真的到了这里,面对虎视眈眈的一众势力,形势竟比他预想的还更糟。层层摸索下,根据太子给予的线索,让他触摸到这个王朝萧瑟的深处。

    他拿起纸条,纸条上的字句都已铭记于心,他抽开油灯的罩子,用火点燃纸条的一角。火舌一下卷没整张纸条,须臾间烧成灰烬。

    翌日。

    杨瑾起的很早,忧心忡忡令他无法长眠。因着他的手伤和收到的围着,他被以养伤的名目限制了行动,已有多日了。

    他在案前坐到天边泛白,“咚咚咚”的叩门声响起。

    孔承明提着食盒,来给他送早膳。

    “我何时能出府?”杨瑾照例问了句。

    孔承明并未给出一样的回答,而是道:“快了。”

    杨瑾看向他,心中升起不大好的预感。果然,孔承明坐下道:“来江南几月,再不回京,便赶不上新年了。”

    回京了还会回来吗?当然不会,回京意味着此案结束,要交差了,而顶罪的不过是整条锁链中的蚂蚱而已。

    杨瑾愤怒不已:“你们当皇上糊涂吗?”

    孔承明垂下眼,悠悠道:“早些吃饭,伤能好的快一些。别耽搁了回京的时间。”

    “我的伤早不碍事。”杨瑾看着香气袅袅的饭菜,并无胃口,“让我出府。”

    “杨瑾,我很欣赏你。可偏在这种事上你怎就一根筋?”

    “这种事?”杨瑾难得的,怒火已是外显,“孔承明你入朝为官,难道只是为了氏族?”

    孔承明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

    许是张逸和夫妇陪同,自那之后再也无人登门。信使也传回“买卖官职一案已结,不日将回京”的消息。

    张逸和把消息带回杨家。大家都很高兴,这之余,又有些担心——因为杨瑾的信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了。

    正是这段时候,许久未联络过的纪青蓉差人送来帖子,案子结了,要与冯知春好生庆祝一番,不然等夫君们回来了,又要忙忙碌碌没个闲时。

    合情合理,冯知春没有拒绝的理由。

    知夏担心她。即便自己挺着大肚子,也要陪同她去,冯知春劝了半天才让她按下这个心思。

    赴宴那日,等到近黄昏,知夏也未等到长姐冯知春归来。

    怕什么来什么。

    知夏心头一凉,怕是出事情了!

    她挺着肚子带着仆从急匆匆出门,欲去孔府要人,被下朝的张逸和半路拦抱回来。

    “别着急,你长姐下午被庆兰娘娘传进宫了,安全着呢。”

    知夏一头雾水,“庆兰娘娘?可长姐从未与这位娘娘有过面缘,为何娘娘要传她进宫??”

    庆兰娘娘是太子母族一脉,素未谋面的两人又能聊什么,怕只是那位大人的授意吧……没想到那位大人这般看中杨瑾。然这些张逸和并不能,只寻了其它理由安慰知夏,再三保证下,知夏才放弃去找长姐的想法。

    ……

    宫女送走冯知春,庆兰娘娘走进侧室,“太子殿下,人走了。”

    太子握着茶盏,轻轻“嗯”了声。

    庆兰娘娘汇报完,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她坐下来,因着侧室里的宫人都被支走了,她自己动手给自己添了杯茶。

    袅袅水气中,庆兰娘娘支着脸颊,问道:“殿下,妾身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实在好奇……”

    “娘娘进宫前没学过一句话吗?好奇心太重,命走得快?呵,不过这次告诉你也无妨,我不过是还多年前的一个人情。顺便,再卖一个人情。”

    ……

    冯知春出宫后,由宫人亲自送回家。庆兰娘娘传她入宫是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因为进宫后,除了一口茶水和必要的礼节,两人之间无话可,气氛颇为尴尬。

    不过庆兰娘娘的传令确实解救了她——当纪青蓉明着表示要她留下吃晚膳时,她已觉得不妙。

    杨瑾的信已久未有送来,孔承明递上的折子却未间断,这不得不让人有所联想。不担心是假的,答应纪青蓉的邀请,也有一层探探口吻的意思。

    被平安送回家后,张逸和杨瑾一行归期已定。冯知春抚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沉睡在其中的孩子并没有因为种种惊险受到影响。

    “保佑你爹也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