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石出

A+A-

    尽管还不能确认, 但金秋和银杏的眼底都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侍候起来越发的心。那心翼翼的动作只把明语当成一个瓷娃娃般, 生怕碰了磕了。

    明语换好衣服, 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摆好的早膳慢慢摸着自己的腹。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真的是回到前世了,在这一世里我已经结婚。或许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一定会让自己过得幸福。

    “姐姐, 你在想什么?”

    水哥儿忽闪的眼睛看着她, 扯着她的衣袖。

    “没什么, 我在想水哥儿起得这么早, 是不是晚上尿床了?”

    水哥儿脸一红,鼓起来,“姐姐坏, 水哥儿没有尿尿在床上。”

    “好,我们水哥儿最厉害,是姐姐猜错了。不是尿床,那就是肚子里的馋虫睡不着了, 催着你赶快起来, 对不对?”

    水哥儿鼓起脸消下去, 用力点头。

    明语失笑,捏捏他的脸蛋。她看着水哥儿出生,看着那软软的一团到乳牙初生,会跑会跳会话。

    如果她真的怀上, 那么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她会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他会像水哥儿这样可爱。

    用过早膳后,她牵着水哥儿去给祖母请安。水哥儿疑惑地问她为什么不抱他,她他已是男子汉,不能再让人抱。水哥儿脸严肃起来,好像要表现给她看似的,连牵都不让她牵了,非要自己走。

    婆子丫头跟在他身后,心守护着。

    卢氏看到孙女孙子一起,总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有水哥儿这个人精在,童言稚语时不时逗得她开怀大笑。

    “哎哟,祖母的水哥儿,祖母的心肝肝。”

    锦城公主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祖孙几人笑成一片。她跟着笑了一会儿,等到下人把水哥儿带下去的时候,起方才朝堂传来的消息。

    贤王被封为太子。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卢氏沉默了许久,淡淡地道合该如此。贤王为长,无嫡立长,加上冷贵妃在后宫的地位,立贤王为太子才是正理。

    明语觉得有些违和,此前半点消息都没有,怎么突然就立太子了。难道陛下不知道贤王是什么货色吗?还是被真爱迷了眼,连江山万代都不顾。

    “太子亦是臣,你告诉官哥,咱们国公府只忠心陛下,其余的一概不用理会。”

    贤王被封太子,想来许多朝臣都会动心思。他们楚国公府在世人眼中是前太子一派,前太子去世没多久,若是此时向新太子示好,难免会被人非议。

    锦城公主道:“国公爷心里有数,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

    贤王被封为太子,柳月华自然会是太子侧妃,对此没有人表示惊讶。也就是柳皇后和柳家在此次储君之争中,选择了贤王。可是柳皇后并未明确表态,甚至也没有提出把贤王记为嫡皇子的事。

    不过贤王为长,只要柳皇后不把其他的皇子记为嫡皇子,贤王就是太子的第一顺位人选。他被封太子,朝野和后宫都能接受。

    锦城公主看着女儿,有些欲言又止。明语猜出她应该是有事不方便当着卢氏的面,等离开卢氏的屋子后,两人去了她的屋子。

    屏退下人,锦城公主脸色微沉,“还有一事,为免你祖母担心,我刚才没提。季姑爷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把府里的一个丫头安排出府,还置办了一处宅子。你可知外面在传什么,他们传季姑爷养外室。”

    明语惊讶不已,不是把荔儿送走,原来是安置在府外的宅子养着。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见女儿不明所以,锦城公主拍拍她的手,“别急,此事我已派人去听了,许是外面乱传的。如果他真敢这么做,咱们国公府可不是吃素的。莫是闹到圣上面前,就是和离我们也不怕。”

    “娘…”

    锦城公主心里不好受,明儿自养在山上,就是再聪明也识不清世间险恶。季姑爷瞧着是个好的,她希望此事只是误会一场。

    如果是真的,他们国公府的姑娘可不能白受这个委屈。

    不待锦城公主的人传消息回来,楚夜行就带着季元欻到国公府了。当着锦城公主的面,季元欻简略了一下张信当年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事情。

    “张信的妹妹年纪渐长,再留在府中怕是会生出事端来。我想着把人安置在外面,也派了教养嬷嬷看顾。若是她愿意嫁人,我自备好嫁妆将她风光大嫁。如果她不想嫁人,那宅子就是她养老之所,我会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原来是这样,救命之恩,合该如此。”

    锦城公主心下一松,就季元欻不是那样的人。既然人已上门,留下便合情合理。楚夜行夫妇有心想让两口话,自是识趣了离开。

    明语低着头,动作优雅搅着杯子里的花茶,淡雅的花香氤氲,晕生出圣洁的光。季元欻看着,仿佛两天不见,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又不上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花茶中,渐渐变得幽深。

    在他提出今天接她回侯府时,她并没有反对。如果她闹着别扭不跟他回去,祖母和母亲反倒会多想,会为她担心。

    大的问题没有,有的是彼此性格的磨合。

    卢氏和锦城公主不舍地把人送到门口,再是希望孙女在国公府多住几日,也不能生分了两口的夫妻之情。

    锦城公主拉着明语的手,细细地叮嘱着,尤其是关于那外室的法。锦城公主想着,应该是那叫荔儿的丫头有什么心思,弄得夫妻二人生了间隙。明儿赌气回娘家,那头季姑爷就把人发出去了。

    如此看来,季姑爷并没有那个心,明儿在处理这样的事情上还抹不开脸面。她教女儿,下次但凡遇到心气高的丫头,直接发卖了事。后宅主母,处置丫头是天经地义的,哪里需要男人动手。

    明语认真听着,向她保证下回再遇这种事,一定会自己处理。

    她半是放心半是不舍,送别女儿。

    马车之上,季元欻起自己处置了后院的几个下人,那几个下人恐是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明语心生羞愧,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之所以那天脸色不太好,会不会是因为发现这件事情。

    她在心里建设好几下,露出一个和平时差不多的笑意,“那我派人再买几个回来。”

    “这种事情,你看着办。”

    一来一去,两人神态看上去和以前差不多。等回到侯府时,身边侍候的人观他们神色,齐齐在心里松着气。

    入夜后,夫妻二人同眠。

    明语睡在里间,还真怕他会有什么动作。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应该是的。

    好在他什么也没有做,真的只是睡觉。

    到底还是生分了一些,她想。

    夫妻之间,生不生分只有自己知道。有时候明明知道应该怎么做,就是不愿意做那个先低头的人。她慢慢闭上眼睛,身体侧向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他应该睡着了。然后她感觉身边的人贴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头埋在她的发间。清冽的气息是那么的好闻,散发着冷香。

    他声音又低又沉,“你还,要是害怕或者是暂时还不想,那我们就不要孩子。”

    她心中疑窦丛生,自己什么时候过不想要孩子?

    “我没有害怕。”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嗯,我知道,子嗣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现在不想要没关系,来日方长,睡觉吧。”

    她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他怎么会笃定自己不想要孩子的,她有透露过那样的意思吗?难道是他听人了什么,所以才会对她冷淡。

    “季元欻,我…”

    “别多想,睡觉。”

    这死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肯定是有人和他了什么。他不是认定自己不想要孩子吗?要是过几天诊出个孩子来,她倒要看看他是什么表情。一想到他清冷的脸上会现出诸如错愕之类的神情,她突然觉得有些期待起来。

    所以,她还真就不问了。

    不问不代表她不会自己去查,他突然把荔儿送走,那么挑拨离间的就是荔儿。只是荔儿凭什么她不想生他的孩子,他不是一个会轻信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相信。

    她皱眉的时候,全被叫进来的金秋银杏微草萱兰以及喜福心里都着鼓。夫人神情如此严肃,难道是有什么大事?

    “你们仔细想想,不忝院里最近有什么不妥?或者都有人向你们听过院子里事情?”

    荔儿在府中多年,如果真想知道不忝院的事情,绝不可能自己亲自听。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不解。侯府之中,唯有夫人和侯爷两位主子,又没有其它的主子,哪里有人什么会来听消息。

    明语看她们的样子,心道应该没有人来听过消息。那么就是无意间透露过什么被人抓到话柄子,可是这样也不通,季元欻不是那等耳根子轻的人。

    “你们再好好想想,最近有什么异常?”

    众人又是摇头。

    “夫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金秋担心地问着。

    “是有些事情,你们先下去忙吧,要是想起什么过来告诉我。还有,我离府两日,屋子里该清理的都清理一下,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或是少什么东西。”

    这是她最后能想到的。

    众人齐齐散去,各自忙活起手中的事情来。她坐在软榻前,一边喝着花茶一边看着金秋在整理衣柜,银杏在擦拭屋子里的角角落落,微草在收拾梳妆台子和一应常用的首饰。外面萱兰指挥着喜福检查院子里的每一棵树,务必做到无死角。

    金秋等人都知道夫人此次没有换洗,怕是已经有身子了。无论夫人是什么原因要清理一遍院子,此次大肆检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为了夫人肚子里可能存在的主子,再怎么心谨慎都不为过。几人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生怕遗漏一个地方。

    一番折腾,没有多东西也没有少东西。

    明语的心情越发沉重,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季元欻相信那人的话。难道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想到的吗?

    她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抿着花茶。茶杯中沉沉浮浮的是玫瑰和枸杞红枣等物。她冥思苦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这时银杏抱着一个罐子进来,“夫人,这罐山梨花如何处置?”

    山梨花是雅物,用来泡茶香气虽淡却别有一种冷艳的香气。这罐开封后没几天,泡茶时总能喝到一丝丝苦涩。很不明显,却败坏了山梨花应有的冷香之气,于是就放置到一边没有再用。

    “开了封不能久存,你们要是喜欢就拿回去喝。”

    银杏谢过,抱着罐子正要往出走,被明语叫住。

    “拿过来我看一看。”

    银杏不明所以,抱着罐子到她跟前。

    她手一伸,抓出一把山梨花细细地在手里看着。暗道自己疑心病太重了,又抓起一把放在手心里拨弄着看。

    突然她目光微凝,看向其中一朵有些差别的白干花,挑了出来。然后又抓了几把,再挑出几个来放在帕子上闻了闻。

    那是一种有别于山梨花的气味,她将东西包好,递给银杏,“去外面找个药堂问问,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银杏心头惊愕,脸色都变了,揣好东西急急忙忙往外跑。

    明语沉着脸,就算她不认识那是什么花,也知道那不是山梨花。花茶从刚开始的晾晒烘干,经手的都是她身边的人。

    她不愿意怀疑任何人,但也不敢心存侥幸,毕竟人心最是难测。

    银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想来一路上都是跑的。脸色不是很好,也不知是跑的还是吓的。

    “夫人,奴婢找人看了,怕弄错了特意问了好几家,那些大夫都是浣花草的花。”

    浣花草是什么东西,那可是避孕良药。用这东西熬出来的汤,就是各后宅及至宫里最常见的避子汤。

    在她喝的花茶中掺杂浣花草,这人的心思显而易见。

    “夫人…”

    “把人都叫过来。”

    花茶存放的房间里,都是她日常要用到的东西,能出入那间房的人只有她身边的四位大丫头。金秋银杏微草和萱兰。

    几人站在她的面前,她把那浣花草放在桌上。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金秋问道。

    明语看着她们,这几人中除了微草,其余的三人都是祖母给她的,都不可能有害她的理由。她的心沉了沉,看向微草。

    微草圆脸茫然,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

    “夫人,这是什么东西?”

    银杏瞪她一眼,“这是浣花草的花,你要是没听过,那应该知道避子汤吧,这东西就是用来熬避子汤的,是在那罐山梨花时面挑出来的。”

    几人大惊。

    “这…这怎么可能?”

    金秋脸都变了,那花茶从做到用,经手的都是他们几个人。是哪个黑心肝的,居然把浣花草放进去,分明是想害夫人。

    这绝不是能放错的东西。

    “你们好好想想,除了你们几个,还有人进过那个房间。”

    明语不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会害自己,她们没有理由会帮着荔儿对付她这个主子。这几人中,和荔儿最交好的就是微草。

    “我明确告诉你们,荔儿之所以被侯爷送出去,就是因为她做错了事。”

    这话得明白,几人都听懂了。

    微草突然脸一白,跪下去。“夫人,我…我没有带她进去过。但有一次她来找我…我正好要给夫人煮茶,我就让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可能是我太赶了,忘记把门锁上…我…都是我的错…”

    明语早有料到,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微草一向敬重荔儿,就算被叮嘱过不要和荔儿走得太近,但多年的情分在,而且荔儿表面功夫做得好让她放松警惕。

    “你…你怎么这么大意,差点害了夫人。”

    银杏脾气最暴,当下就吼出来。要不是夫人尝出一丝苦味,没有再用山梨花煮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是我的错…我该死!”

    微草大哭起来,哭得伤心又愧疚。愧疚是对明语,伤心是为荔儿。她一向把荔儿当成知心大姐姐,谁会想到对方这么坑人。

    明语垂下眼眸,很显然微草再忠心,心还是不够。这样的人能用,但一定不能用在内院,尤其是自己贴身的事。

    “先起来吧,这事是你的疏忽先罚你半年月例。”

    “奴婢认罚,夫人…奴婢粗手粗脚心又粗,要不您让奴婢去做一些粗活吧。”

    明语听后叹了一口气,“也好,正好府中的杂扫花草理的几个人被侯爷发了,那杂事的管事不抵事也被撤了,你便去接手吧。”

    微草千恩万谢,再三保证一定当好差事。

    “我是信你的。”

    “夫人,奴婢知道夫人信任奴婢,奴婢原就是厨房的一个杂丫头,能去管杂的人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明语又是叹气,她很可能有身子了。这样的情况下,一万个心都不为过。再微草的性子,呆在内院确实不太合适。

    这时喜站在门外通报,是荔儿求见。

    微草一听荔儿的名字,眼里先是闪过愤怒,尔后变得黯然。

    明语冷哼一声,来得倒是正好。荔儿要是不来,她也会派人去把人带过来。她倒要好好问问,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浣花草虽是女子大忌,但一切不以剂量为准的东西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何况一罐里就放了那么一点点,她就算是天天喝也出不了大事。

    荔儿被带进来的时候,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同,还是那副府中下人常见的知心姐姐模样。一进门就跪地请罪,让明语不要相信外面的传言。

    明语眼皮微抬,手一扬,那帕子里的浣茶草的花就洒到荔儿的脚边。

    “这是何物,你认识吗?”

    “回夫人,奴婢不认识。”

    明语微微一笑,“不认识没关系,你刚才是来请罪的,你看外面的那些传言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何罪之有?”

    “夫人,传言是因为奴婢而已,那就是奴婢的罪过。”

    微草死死看着荔儿,她到现在都不相信那么好的荔儿姐姐居然是这样的人。荔儿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夫人。

    荔儿根本不看她,一应姿态都摆得恰到好处。

    明语笑了一下,“我觉得很是奇怪,侯爷将你安置在府外,也没有惊动什么人,那传言为何传得如此之快,且断定是侯爷在府外养外室。”

    金秋银杏等人一听,齐齐瞪着荔儿。

    荔儿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那你来请什么罪?难不成是做给世人看,让天下人都看看我这个侯夫人是如何磋磨你的?”

    荔儿脸色大变,磕头不已。

    “夫人,奴婢万没有那个心思。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人微言轻无论什么夫人都不会相信。要是因奴婢之故,引得世人对夫人曲解,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奴婢肯请夫人,还是让奴婢回来吧。奴婢愿意当一个杂的丫头,也不愿让夫人被人误会。”

    所以,这就是她的目的,她想回侯府。

    明语目光冰冷,认真地看着她。

    “你哥哥于侯爷有救命之恩,侯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这么做是为你着想。你年纪大了,再留在府中奴不奴主不主的就怕会引来别人的猜测,既然我知道这事,定会替侯爷分担一二,为你挑个好人家。你放心,我和侯爷都不会亏待你的。”

    “夫人,奴婢只愿一辈子侍候夫人。”

    “这如何使得,救命的恩情,怎么能让你一直当下人。”

    荔儿心恨,同是救命的恩情,为什么有人能当夫人,而她都这般委曲求全不惜当个下人留在侯府,他们都容不下。

    “夫人,奴婢的哥哥为侯爷而死,自是希望奴婢能和他一样为侯爷牺牲一切。奴婢兄妹二人的心愿,望夫人成全!”

    拿一个死人事,还什么牺牲一切,简直是污辱了张信。明语相信张信把妹妹托付给季元欻,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妹妹嫁个好人家。

    这个荔儿…

    “如果你哥哥泉下有知,你他是不是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妹妹?”

    荔儿脸色一变,瞳孔缩了一下。

    明语心下狐疑,“都一条藤上生不出两样的瓜,你和你哥哥还真是大不一样。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张信的妹妹,是不是真正的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