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A-2019-真相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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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的时候夏书言就清楚,总有一天自己会离开人世。当然叶秋城也会。

    在今天之前,他总觉得“死亡”二字离他们还很远。叶秋城比自己年轻十岁,虽然刚认识的时候身体不算很好,但相处这些年,他总算把对方养得壮了点。他们还有太多时间,可以一起很久很久。早先夏书言甚至担心过,自己会比叶秋城更早变老。假如先走一步,留下对方一个人该怎么办。

    可事实永远比想象更加无常。他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的场景,最终并未发生。

    叶秋城努力生活,努力摆脱了曾经的桎梏,最后却为了保护他,叶秋城被他生父所杀害,先他一步走了。

    临走前,对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问他有没有事。

    最初几个钟头,夏书言无法消化这句话的含义。

    司洁劝他想开点,俞复行当场给他批了无限期的假,让他专心处理好叶秋城的后事,不用担心公司的情况。

    但夏书言感觉不对。

    他想不通刚,为什么遇这一切的是叶秋城,而不是自己。他现在应当被痛骂,被埋怨,应当被另一个深爱着叶秋城的亲人揪起领子几巴掌。这样他还能感觉好点,能多少体会血流如注的叶秋城当时有多疼。

    可是没有。

    在死亡证明上签字的是他,可以为叶秋城身后事做决定的是他。警方想要找死者亲属了解情况,能回答问题的也只有他。

    一直以来,叶秋城掩饰的太好。如果不特别过问,很难有人会意识到他的经历,意识到他能活着成年,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有多不容易。

    夏书言曾无数次提醒过自己,无论发生什么,要好好珍惜这个人。

    到头来,怎么就把对方弄丢了。

    医院这边还在等待处理,警方就找到了夏书言。

    经过初步取证,警方发现叶秋城在办公室装了思创的设备,受伤的瞬间,他下意识开了监控,拍摄下夏文涵作案的全过程。这也使夏书言已经摆脱了嫌疑。

    不过包括死者在内,当时只有三个人在场,所以夏书言成为了关键目击证人。就算走过场,他也得去局里录口供。鉴于他刚失去亲人,过两天也未尝不可。

    但夏书言回答:“没关系,趁我记得清楚,医院这边暂时结束后,我就过去。”

    稍事忙碌,夏书言如约出现在警局。他理智地像台机器,条理清晰,事无巨细地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就连办案人员都感到意外,最后特地确认过,受害者是不是他的爱人,嫌疑人是否又是他父亲。

    夏书言悉数承认,并且将过去这些年夏文涵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只要最终能为夏文涵定罪,让那家伙接受法律的制裁,他什么都愿意。

    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叶秋城做的。

    了解必要的情况后,警方便嘱咐夏书言早点离开,好好休息,还关切地问他,叶秋城的后事准备得如何。

    他匆匆答了两句,正准备走,就发现某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是周池清。

    这家伙来干什么?!

    夏书言终于有了点生气,回过身,快步上前,愤怒地揪住对方的衣袖。只见周池清转过头,往常如石膏般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一抹兴奋的红晕,眼里闪着光,嘴角不自觉上翘,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

    眼尖的夏书言看清上面明晃晃写着几个字,夏文涵。

    他不禁厉声呵斥:“你来干什么?!你跟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在条子的地盘上,放尊重点好不好?夏书言你搞清楚,到底谁才是夏文涵的亲儿子?”周池清不屑一顾,弹开夏书言的手指,“我给你解决麻烦,还不快感谢我?”

    “放屁!我看秋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

    “别闹了,捅那个杂种的是夏文涵,是你亲爹!儿子不管老子还有天理了?”周池清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他现在是我公司的员工,给我惹了一身腥,你知不知道?”

    “去死吧你!”

    某个瞬间,夏书言真忘了所谓的理智,用尽全力朝周池清挥出拳头。好在拳头还未落下,周围的人就及时将他拉开,避免了更多麻烦。

    警察同志教育他,让他冷静,让他相信公道自在人间。盛怒的夏书言在众人的劝阻下,终于悬崖勒马。

    他要让伤害叶秋城的人付出代价,但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夏书言不仅要与警方保持联络,还要为叶秋城操办后事。尸检结束,他就可以把人领走,转移到殡仪馆。

    丧葬公司交代,叶秋城走得太匆忙,又太年轻,还是被人谋杀,属于大凶,按临山当地的法,应当一切从简,尽早下葬,以免变作孤魂野鬼祸害人间。

    夏书言才不信那些鬼法。

    既然临山的习俗这么不近人情,那就按百熙的来。去太平间接叶秋城的时候,他特地带了枚圆镜子,还有朵白色的花,悄悄留给对方。

    在百熙,死者入土时,镜子放在手心,保佑心明眼亮,置身冥府也不迷路;白花置于唇间,献给孟婆,换一碗汤,喝了之后过奈何桥,踏上后世的轮回。

    放下白花,夏书言没有急于抽回手。

    就像过去四年间每个夜晚,他用指尖摩挲叶秋城的嘴唇,动作很轻,生怕吵醒对方。而叶秋城也像睡着一样,表情无比安详,好似他动作大一些,对方就会迷糊醒来,探出双手,寻求他的拥抱,然后在他耳边讲许多话,再和他一起沉沉睡去。

    那个时候,他看着熟悉的脸,总有千万言语堵在嘴边,不知怎样明。他只觉得奇怪,偶尔空落落的,但面对无上的幸福,又没理由抱怨分毫。

    现在夏书言全明白了。

    其实他还有许多细节没想起来。比如叶秋城如何以现在的姿态出现在20年前,又比如19岁的生日过后,为什么叶秋城又不见了。

    可他知道,2000年的除夕夜,叶秋城坐在一中家属院低矮的墙头,看着远处的烟花,塞给他一张粉色纸条。

    纸条上写着,希望他能活到99岁,平安喜乐,毫无遗憾地终老。

    那一刻夏书言就明白,在更久之前,在他们刚刚遇到,他还自以为是、透支生命和未来赚钱的时候,其实就有个人不顾一切地劝阻他,拉他回到正道,希望他能安稳平和地活下去。

    如果当时没有叶秋城,他不仅无法同俞复行和好,交到几个好友,而且早晚要蹲局子,留下人生污点。之后无论上大学,还是与大洋彼岸的庄兰敏团聚,都会因为当初失足无法成行。

    20年前,叶秋城拯救了他的人生。

    在20年后的今天,又是那个人,不顾一切替他挡了一刀,救了他的命。

    夏书言还有许多感谢没来得及,可叶秋城再也没机会听到。

    他的年龄远不及99岁的一半。

    许下这个愿望的人却已经离开人世,永远与他告别。

    夏书言掏出一对黑色天鹅绒面的首饰盒,其中一个上面沾染血迹,另一个干净无比。他开沾着血迹的那个,终于将里面的戒指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另一个盒子里,放着同样的东西。

    原来夏书言也自己在生日前,偷偷为叶秋城订了一枚戒指,直到今天才收到。那枚戒指的主钻是一枚黄钻,圆形切割,在白金的戒托上,像跳出地平线的太阳。

    当初把房子钥匙交给叶秋城的时候,夏书言其实已经准备好将一半的人生分给对方,也准备好陪伴叶秋城一辈子。

    他甚至准备好克服心里的恐惧,再度踏上望秋山。

    其实刚到临山那年,开学之前,夏书言曾独自去过望秋山。可他到了山脚下,视线刚碰触石碑上的三个字,心里就突然空落落的,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不该独自在这儿,最起码身边应该有个别的人。望着眼前不算巍峨的山峰,他竟然踏不出一步路。

    遇到叶秋城之后,他本以为自己没事儿了。加上望秋山是叶秋城名字的由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当年的老毛病早已无影无踪。

    这次他又错了。

    因为自己的缘故,这些年要不就是没去,要不就是玩得不尽兴。

    他本算十月份挑个万里晴空的周末,陪叶秋城去多年以来心心念念的望秋山,在天地和秋色的环抱下,把这枚戒指送给对方,他想求婚,想请求叶秋城陪伴自己度过一生。

    如今夏书言还可以加一句,无论18岁还是34岁遇到的你,都是我唯一的爱。我想永远爱你……你就是我的永恒。

    可是这一切,他再也没机会讲给那个人听。

    再过几分钟,只要夏书言确认无误,殡仪馆就会领走人,剩下的程序,丧葬公司那边有专人负责。

    等他回到家,应当为叶秋城准备一身寿衣,等到明天一早,他会准时出现在遗体告别仪式现场,扮演好痛失爱人的可怜人,接受众人的安慰和遗憾。

    再往后,“叶秋城”三个字会成为瑞嘉公众号里的一篇讣告,世人看到后大概会感叹一句“又走了一个好人”。或许过一两天,或许是一周,或许更久,但总有一天,悲痛终会消散。叶秋城离开了,周池清也没继续扰乱瑞嘉的意义,想必教职员工会倾尽全力,瑞嘉也会恢复正轨,一如往昔。

    夏书言也一样。

    办完叶秋城的后事,他的生活还要继续。他将回到公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过一两年,或者更久,他也会像遇到叶秋城之前那样,事业有成,身体健康,只要空闲下来就会出去旅游,会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

    这样的生活,似乎足够好。

    可夏书言明白,这辈子他无法再感受同样的幸福,无法再度爱上其它人。

    爱一个人需要付出真心。

    而叶秋城把他的心带走了。

    或许太费力劳神,点完,夏书言困倦难耐,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进了家门,他甚至没撑到床边,就偎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当天晚上夏书言一直在做梦。梦里亮如白昼,没有丁点阴霾,四面八方全都围满了他和叶秋城的记忆。有些他刻骨铭心,但有些他根本没印象。

    不过他根本不在意,贪婪地四下张望。毕竟从今往后想要和对方再次相见,就只剩虚幻的泡影。

    翌日,轰隆的铃声将夏书言吵醒。他按掉手机,睁开眼,反应了几秒,才分清梦境和现实。愣了一会儿,他起身走进卧室,开衣柜,盯着旁边摆放整齐的西服,却不愿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今天是叶秋城的遗体告别仪式,他将以家属的身份送叶秋城走过最后一程,然后亲眼目送此生的挚爱化作一滩灰烬。

    就连窗外的朝阳都如落日余晖,阴仄疲倦。

    等等,这也太奇怪了。他和叶秋城都不喜欢清的阳光过于剧烈。选房子的时候,夏书言特地挑了卧室西晒的房型。

    照理,房间内一大早不该有直射的阳光。可此时在地板上的光亮实在太刺眼。

    夏书言狐疑地掏出手机,时间居然显示的是18点34分。他不敢相信自己错过了叶秋城的葬礼,但他分明记得,昨晚睡下前好好定了闹钟。

    继续扫过屏幕,夏书言清楚看到,时间下面那行写着日期的字,分明显示的是2019年9月7号。

    *

    讲到这里,夏书言似乎难以继续下去。他移开视线,失神地望着前方,仿佛穿越时空带来的并不是扭转未来的机会,而是另一种灾厄。

    叶秋城强忍着翻涌的情绪,用最后的理智消化对方的言语。

    假如自己离世那次,算作夏书言第一次经历2019年9月8号;现在自己失忆的两周,其实是穿越时空的夏书言第二次经历同样的日期。叶秋城想,再加上今天,夏书言应该至多经历过三次9月8号。

    要是还有第四次的话……

    “难道,你两次穿越时空,回到相似的时间点?”叶秋城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问。

    夏书言没有否认。

    叶秋城心中突然出现一个无比可怕的猜测。

    无论他还是夏书言,都是在对方去世后才出现了穿越时空的现象。

    如果,“死亡”当作时空旅行的必要条件,而夏书言经历过两次穿越,难不成……自己曾不止一次遭遇意外?

    作者有话:

    我个人觉得最虐的部分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