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准备 领袖的底气就是士兵的底气
很讽刺,应该运筹帷幄的军师和应该锐不可当的杀手反叛了,但是玲珑圆滑的间谍居然依旧保持着对尤金领主的忠诚。
乔装成一个严肃刻板的老管家对间谍来信手拈来,至少除了公爵本人,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对劲。
让公爵难以释怀的是,他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就一直在暗中让人收集身边人的动态,包括管家的活动路线。从搬到北境一直到现在,堪称事无巨细,连修剪了哪朵花、扫了哪片地都会呈现在档案中。
但是管家的行动轨迹却毫无破绽。没有任何一个晚上无故出门,没有任何一个行为出格,甚至公爵找不到他被人掉包成间谍的具体时间事件。
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判断出,管家大概是在尤金性格大变那段时间被换的人。
这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果。
如果管家一直都是尤金的人,怎么解释公爵感到的不对劲?
如果管家确实被掉了包,但是全无痕迹,假如有人能做到,只有一种可能……
公爵不太愿意去相信这种可能,因为如果是这样,从陪伴他的管家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回来了。
戈斯敲敲门,断了公爵蔓延开的负面情绪。
“嘿,阁下,别一副沉郁的表情。”
敏锐的戈斯立刻发现了公爵心情上的不对劲,他以轻快的步伐来到菲尔德的身前,隔在了公爵和桌上那摊杂乱的管家档案之间。菲尔德放松地靠后,遮掩了一下眸中自戈斯出现就锁定猎物般的专注神色。
他也能嗅到戈斯身上清冽旷远的香气,像是林中草药,又像是云端天空。
“看看这是什么?”戈斯掏出了一张写满文字的羊皮报,正中一张图片占据了最大的板块。
“这是不自量力者发出的呓语。”公爵轻轻握上戈斯的手腕调整方向,让报更方便看些,也在贪婪地感受着戈斯均匀鼓动的脉搏。
感受过生命流逝的人无法不对鲜活的事物着迷。
尤金领主刚被他忠心耿耿的三把手救回去,就马不停蹄地发布了宣战布告。
报的照片上,金色的双头狮旗帜四周绣嵌上了一圈赤红的火焰,宣告着战争之火即将燃起。
满心不安的北境军长正在赶往会议厅的路上。
他曾经见识过尤金领主发起的战争。似烟非烟的“恶魔吐息”被装在罐子里,被这种气体沾上的士兵面目狰狞、皮肤溃|烂,鲜血像是喷泉一般从耳鼻喉溢出,直至皮骨相贴。
更别提那一颗圆圆滚滚毫不起眼,却能掀翻方圆几米的“深渊之眼”和发出震耳欲聋声响能轻易把人化作齑粉的“暴烈黑管”……
虽然尤金自称为神的使者,但他地狱领主的名头阿罗拉大陆上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进。”屋内传来了公爵的准入许可。
军长推门而入。
“大人,您……咳。”他抬头,看见了公爵散漫地撑着头坐在椅子上,而专属医生曲着双腿,脚不沾地坐在公爵面前的桌子上。他们俩挨得很近。
他们这是……我要不要避个嫌?
军长置身于这种旖旎缠绵的气氛中,莫名有些脸红。
戈斯一只手撑起来,回过头,鸦发散落。
公爵勾起一缕戈斯的头发绕在指尖上,口吻冷淡:“直接。”
军长端正神态,起了正事:“尤金正在筹备军队准备开战。我想询问一下具体的部署事宜。”
“曾经我划割地区时执意留下了威力克郡,你知道为什么吗?”菲尔德抛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是因为威力克地区是北境的边界地区,确实有着独特的丘陵地貌,与中部隔河相望?
还是因为它水资源充足,气候没有太过凛冽,是北境不可多得的粮食产区?
整个威力克郡成环形,易守难攻,难道,是要防守的意思?
戈斯兴致勃勃地举手回答:“我知道,是不是让你的版图形状更好看?”
军长:“……?”
从地图上看,菲尔德领主的版图还真像是一条盘踞的巨蟒,环形的威力克郡正好组成大蛇的尾部,惟妙惟肖。
菲尔德无奈地捏捏戈斯撑在桌上的手腕,戈斯怕痒地举起双手,笑道:“开个玩笑嘛,看你的军长那么忧心忡忡的样子。”
军长无言地捏了捏眉心。
“威力克郡是北境唯一与中部接壤的地方。他们无论如何进攻,都无法绕开这片环状地区。但是有一点,这片地区一向被认为是易守难攻的地方……其实不然。”
菲尔德公爵拍拍戈斯。戈斯从桌子上跳下来,不心踩了公爵一脚,没有道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站到公爵的身侧。
军长看见公爵莫名颤了一下,继续将手指探向沙盘中那条鸿沟——那条著名的围境寒流。
戈斯在一边笑眯眯地暂时成为右脚疼痛得不想张口的公爵的代言人,揭露答案:
“把霜面敲开。”
“他们会知道,冰河也能成为战场。”
军长看着两位意气风发的指挥官,心中不由得安定不少。
领袖的底气就是士兵的底气,领袖的智慧就是士兵的智慧,向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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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长最近得到了新的工作,医疗组组长,负责救人和医疗装备。
……工作跨度确实有点大。
好吧,她得到这份工作的原因也像是闹着玩一样:就在一个午后,她放走了精心包扎好的鹊鸟,抬头望着鸟儿乘风飞去。
忽然,树上垂下一片黑漆漆——戈斯的脑袋,还坠着乌黑光滑的头发。
他用友善至极的表情和语气问她:“你有兴趣,转行做个医生吗?”
“我……”
“没有医疗知识不要紧,我看中的是你悬壶济世的心。”
“但……”
“你手下会有训练有素的医师,你会发现救人其实和救鸟差不了多少。”
“不,我想,”
“嗯?”
“我讨厌人。”
戈斯:“……?”
眼睛圆圆脸蛋圆圆的女仆长平时沉默寡言,做事麻利,能把全庄园整理得井井有条,根本没人发现她心中居然藏着一头猛兽。
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循,毕竟女仆长只在面对动物的时候脸上才流露出一丝温情,很少与人共事,
“我不是人,”戈斯死皮赖脸地,“我是一只黑鸦,嘎嘎。”
女仆长依旧面无表情,但愿意跟他正常交流了:“我能得到什么?”
戈斯用充满劝导的语气:“当医疗兵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可以看着他们龇牙咧嘴地感谢你救他狗命,”
“你可以看见他们平时心翼翼比对他们老子还尊敬地对你,”
“你可以因为他们不好好照顾身体臭骂他们一顿。”
女仆长的眼睛微微发亮,压低声音问:“……你骂过公爵?”
“咳咳,”戈斯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同样压低嗓子,“当然。在他出门不穿外套的时候,我骂他像个死鬼。”
“成交。”女仆长,兼任医疗组组长。
遂,戴着黑漆漆的鸟嘴样式的防毒面具医生出现在士兵们面前,带着医疗组负责起了他们很长时间的治疗任务。
他们根本不会心疼人的。每个受了伤的士兵面对的都会被骂得瑟瑟发抖,出来发了疯一样地训练,下次争取让自己毫发未损;
而严重到做手术的士兵更是在“啊,好像把手术刀落在里面了”“不好意思,不知道把你的哪块内脏切下来了”的恐吓中吓得肝胆俱裂;
偶尔几个话少的医疗兵,比如组长,下手是真的力所能及的狠辣,传闻即使是最勇猛的士兵也不可能不红着眼眶出她的屋子……
就算之后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模一样的防毒面具,那些尖喙高跟,语气冷酷的医疗兵依旧是他们心中可怕的梦魇。
在不久的将来,因为独特的医疗风格,北境的士兵受伤越来越少,居然得到了“无伤军队”的美誉。而只有身置其中的士兵偶尔在酒馆喝醉,才敢放轻松地跟同伴抱头痛哭:“受伤,真他妈疼啊……”
而现在,他们正在为抵抗尤金做准备。
你有毒气,我就研制防毒面具;
你有地雷,我就去下冰河寒泉;
你有爆弹,我就准备简易降雨。
左右不都是现代手段,当两边站在统一起跑线的时候,另一些因素才会真正显露出它们的作用。
全大陆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一场大领主与大领主之间的战争,中部的赌/局遍地开花,全是在预测哪方会获胜。
“支持我们的人数不多哦……赌局现在大概维持在3:7,”戈斯将收集到的数据摆在公爵面前,撇撇嘴,“大多数还是曾经的南部出于恨意投的反对尤金的票。”
“你不行哦,菲尔德公爵。”戈斯抬抬眉,戏谑地。
“让我们猜猜,那七成人是怀着什么心情下的注?”菲尔德公爵食指点点最终比例,意味深长地问。
“我猜啊,”戈斯想了想,“大概是‘让我输吧。’”
菲尔德颔首:“正解。”
“我们拥有的是推翻残酷统治的正义,和,”他的手虚虚拢在前胸,半弯了个弧形,好像盛着什么,“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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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战争方面不要考据,我自己瞎想的[双手合十祈祷.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