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了一会, 阿津起身，拍拍裤腿。

    “这事交给我了，哥你放心吧。”

    赵路东嗯了一声。

    阿津：“对了, 要告诉绫吗？”

    “别！”赵路东立马回绝。

    阿津：“你帮她也不告诉她啊？雷锋做好事？”

    赵路东：“用不着，这次就当给她一个教训。成天咋咋呼呼, 办事一点谱都没有, 天天净是事……”

    “行啦，别抱怨啦。”阿津拍拍他的肩膀。

    两人结伴走回店里, 一推门, 正好碰到慷慨激昂的“天天净是事”。

    “放心, 材料我已经整理好了，明天就下手！”只见“净是事”高举蛋糕叉，上面插着一颗草莓, 就像新中国澎湃的火种。“不可能所有人都像那兔崽子一样烂在根上, 肯定还有被诱骗的, 这种团伙绝不能姑息！”

    萱子作为围观群众，一脸痴呆地坐在胡绫身前, 以仰视革命先辈的视角望着胡绫。

    胡绫拉住萱子的手, 用力捏着。

    “你放心, 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 我帮你出气。”她余光扫到进店的赵路东和阿津, 嘴角一勾, 不咸不淡地：“咱们不靠别人，自己的气自己出。”

    赵路东咬牙，回头看阿津——你看她！你他妈看看她！

    阿津咧嘴乐，两手轻轻下压——息怒，息怒！

    赵路东和胡绫互瞪一眼, 谁也不理谁，原地解散了。

    当晚胡绫早早回家，跟孙若巧问了以前一个关系很好的老邻居。

    “……你张奶奶？”

    “老人家还健在吗？”

    “怎么话呢你！”孙若巧拍她脑袋。“人家硬朗着呢！我过节刚联系过。”

    “太好了！她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对，你要干嘛？”

    “我明天去拜访一下。”

    第二天，胡绫六点就起了。

    孙若巧和胡谦正在吃早饭，难得见她起这么早，刚一看她的造型，孙若巧惊讶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胡绫今天穿了一身正装，也没化妆，头发挽起来，抱着一大叠材料，看着像个精英女律师。

    “还行不？”

    胡谦夸奖：“那还用，有样！”

    孙若巧问：“你穿成这样去见张奶奶？不至于吧，都老邻居了。”

    胡绫：“正事正事！”完也不多解释，拿了块馒头塞嘴里就匆忙出门了。

    胡绫了个车，来到自己搬家前的区——也正是她跟赵路东从居住的地方。

    下了车，进了院子，着眼之处渐渐跟记忆重叠。这大院子里面还有个荒废的院，里面杂草重生，从前上着锁，院里的男生特别喜欢撬，换过好几次。她记得里面有一辆废弃的蓝卡车……胡绫跑过去验证了一下，栏杆还是上着锁，不过卡车已经不见了。

    她在栅栏前回忆了一会青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去，院子靠近居民楼的地方有一棵长了很多年的桃树，至今仍然生长在原地，枝繁叶茂。这棵桃树跟现在大街上种植的那种观赏桃树不一样，结的果子特别好吃。想想还有点怀念……胡绫在树下回忆了一会青春时代，然后想起正事，颠颠跑上楼。

    整理一下衣服，敲门。

    不多时，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奶奶来开了门。

    “哎呦，绫儿，太久没见了啊！”

    胡绫满脸笑容，拉着张奶奶的手进屋了。

    老房子不大，到处都是书籍，胡绫一踏入就闻到熟悉的纸张和旧木头的味道，墙上挂的全是荣誉奖状。

    这位九十老龄的张奶奶是位老党员，同时也是教育界的老前辈，曾任全国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高级研究员，获得过“全国三八红旗手”，“改革先锋”等等先进称号，一辈子致力于教书育人，推动全国基础教育发展。

    所以也不怪胡绫穿得这么正式。

    她先与张奶奶家长里短寒暄了一会，然后开始正事。她拿出十二万分的恭敬与严谨，将自己所见所闻讲给张奶奶听。九成九是真话，就是稍微加工了一下起因……她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跟媒体合作的“社会调查”的名头，在研究目前正在全国推行的五廉五风清廉学校建设活动。

    然后“无意间”发现了此事，因为里面牵扯了不少中学生，她觉得性质过于恶劣，所以想好好整治一下。

    “就是我们当地的组织，我本来想找网警，但是感觉受理效率和处罚力度不太够。”胡绫犹豫着，“我就想着，能不能往教育局那试试，您是老前辈，话比较有分量，所以……”

    张奶奶：“你把材料给我看看。”

    胡绫连忙递交过去，这是她总结整理的多达二十几页的A4纸，有图有文，有理有据。

    张奶奶戴上老花镜，一脸严肃地看材料，她看得非常认真仔细，这氛围让胡绫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张奶奶放下材料，了八个字。

    “风俗败坏，不知廉耻。”

    从张奶奶家出来的时候，胡绫手心都是汗。她又赶回WHY X，路上跟姑姑借了微信号，登录到自己手机里。

    赶到店里，一头扎进萱子的直播间调试声卡变声器。

    她为求逼真，精心调整参数，弄了好几个时。

    中午，赵路东起床了，下楼的时候看到直播房间门口围了不少人……萱子、阿津，甚至白明皓都在看热闹。

    赵路东拨开众人挤进去，见到直播间里胡绫一手拿着麦克风一边拿着手机，正在控诉着什么。

    赵路东感觉自己脑袋里像进了一只蜜蜂，嗡嗡的。

    这人怎么穿得跟个卖保险的似的……依誮

    “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节目？”

    白明皓手持一瓶维他奶，靠在门上，对他比划一个“嘘”的手势。

    闭嘴，好好看，好好学。

    赵路东转向胡绫。

    她开着变声器，不知道怎么调的参数，声音特别像中年妇女，配合着呼吸和语气，演得无比逼真。

    她好像在发微信，冲着电话厉声控诉——

    “家长们……我们一定得管这件事！”

    “英才学离我们学校只有三条街！”

    “保不齐哪天脏手就伸过来了！”

    胡绫入戏颇深，情绪到位，俨然一个学生家长的模样。

    胡绫的表弟今年也念学，学校离英才学并不算太远，所以胡绫准备双管齐下，一方面找张奶奶，一方面用她姑的微信在学生家长群里团结群众。

    赵路东余光瞥到阿津，阿津伸出大拇指，无声地：“牛逼。”

    赵路东：“……”

    胡绫跟一堆愤慨的家长讨论了四十多分钟才放下手机。

    她照照镜子，检查了下妆容，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起身走过来。

    阿津问：“牛啊姐姐，怎么做到的，声音怎么那么像。”

    胡绫四字回答：“专业给力。”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问了一会，见没什么热闹了，渐渐散去。只剩一个神色复杂的赵路东，站门口看着她。

    胡绫气没消，撇过眼不理他。

    赵路东：“你什么态度？”

    胡绫：“什么什么态度？”

    赵路东吊着死鱼眼看着她。

    胡绫抿着嘴，半晌，才不情不愿地了招呼。

    “老板早……咳、咳咳！”经过多日的磋磨，加上了一早上的话，胡绫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她皱着眉捏喉咙，拨开赵路东，去前台喝水，一口气灌了一瓶雀巢。

    赵路东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至于吗？”

    胡绫：“至于，我本来就记仇，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赵路东：“确实。”

    胡绫的脸仍然会为想起之前的事而涨红。

    “为了进这个破群我已经花了两千块钱了，两千！必须要有结果。而且凭什么我要白挨啊，我是不能拿那崽子怎么样，但我端了这伙人，让他没的看闹心一下也好。还有萱子的事，一并算账！”

    赵路东：“你终于承认自己被了。”

    胡绫漏了嘴，赶紧闭成一道缝，又拧开一瓶咖啡。

    再次一口气喝完，胡绫往外走。可赵路东就站在前台口，完全没有避让，胡绫尽可能侧着身，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摩擦到他的身体。

    胡绫一直板着的脸，因为这轻微的摩擦有点绷不住了。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这个角度的冷脸，惹人生气的同时又有那么点上镜，胡绫顿时偏开眼。

    真烦呐这人。

    胡绫心想，好像永远跟她较劲一样，弄不到一条道上。

    “你能不能让开？”胡绫。

    赵路东依然那么站着，胡绫伸手去推他，手掌贴上的瞬间，那绵软的触感让她认出了这件衣服，心中一顿。再往前一点，碰到了他的躯体，可比她的指尖热多了。

    这种沉默的，静态的温热，像是煲汤的文火，不至于一瞬间烧冒泡，但是滚动着胡绫的心，越来越燥。

    她忍不了了，指头用力一掐，赵路东吸了口凉气，终于后退半步。

    “你……”

    胡绫推开人就跑了。

    赵路东看她慌忙逃命的身影，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将她喝完的咖啡瓶扔进垃圾桶。

    胡绫的举报起作用了。

    相当之快。

    为此萱子大为惊讶，因为之前也有人跟网警举报过咪她们，只不过当时是出于竞争目的，隔了好久才受理，最后结果也只是挂牌警告，范江远换了个域名接着弄。

    胡绫：“网警太忙，要管的事太多了，这种就要往教育局举报。”她在前台里嗑瓜子，“那帮老学究们对祖国未来花朵的责任心强到你难以想象。她们这叫毒害未成年人，罪名大了去了，教育局最怕家长闹。”

    胡绫冷笑，喜欢赚未成年钱是吧。不知道崽子都是双面的刀子吗？好用得很。

    胡绫上交的证据齐全，家长举报力度也比较大，三天就见了成效，咪把微信群关了。

    不过这时候的咪，可能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隔了几天，她又偷偷又开了一个群，把之前的主顾又拉了进去。

    胡绫潜伏得很深，新群也跟着进去了，惊喜地发现大胸哥也在，群里内容跟之前的几乎没差。

    胡绫感觉他们真是绝了，胆大到离谱，挣钱不要命啊。她都忍不住在群里问，现在查得严，要不要停播一段时间？但马上遭到众人唾骂，其中就有大胸哥。

    “傻逼怕你妈啊！害怕自己滚！停播我们看谁去！”

    胡绫看着大胸哥的头像，想起那天这孩阴损的嘴脸，仍然恨得牙痒痒。

    “我让你们嚣张……”

    胡绫再次搜集证据，再次举报。

    这回算是二进宫了，而且胡绫举报的时间也赶巧，正好市里响应国家号召，准备大力度整顿网络直播环境，警察很快找到了前沿阵地。

    咪她们终于认识到这次事情没有之前那么简单，她们迅速停群，删了所有视频记录，并且停播数日。

    可惜删晚了，胡绫手里不仅有群里的视频，她们直播的录像也有，还有新群旧群大部分的聊天记录，以及大胸哥的赏，还有嗨女未成年的证据，数不胜数。

    十一长假，来上网的客人多，胡绫来不及弄，假期一过，她立马把所有的材料归拢完毕，准备展开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咪找来了。

    那个清，胡绫正在前台整理上个月的账目，忽然像有什么预兆一下，抬起眼，视线移到门口。

    路边停下一辆出租车，下来一道纤细的身影。胡绫刚瞄见那人的脚踝，脑中便瞬间响起警铃。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了抹眼睛，捋了捋头发，重新擦了口红，最后脖子一伸，像只孔雀一样坐在那。

    咪扮得很漂亮，但还是难掩神色中的憔悴。

    她进屋，见到胡绫，两个女人隔空对望，空气之中电流乱窜。

    两人就这么电了大概五六秒的时间，咪薄唇微启，轻声道：“你搞我是吧？”

    胡绫一字一句回敬：“我就搞你了，怎样啊？”

    咪气得瞬间呼吸急促，睫毛不可见地颤了颤。胡绫往椅背里一靠，以胜利者的心情思考，她现下的神态应该很像电视剧里的邪恶女配。

    女配好啊，女配都比较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