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胡绫上班，看见阿津正在WHY X门口扫。

    店铺已经重新开业了。

    进了店，赵老板的生物钟难得正常了一次, 人已经醒了，嘴里咬着包子, 正在大厅里老神在在地玩电脑。

    胡绫跟他稍了声招呼, 便直奔前台而去了，走路一阵风。

    她落座之后, 赵路东偷偷瞄来一眼。他原以为今日网吧重新开张, 胡大姐作为首要功臣肯定得发表几句感言致辞, 或者来他这炫一炫，损一损。

    为此他还特地坐了个靠边的位置。

    没想到人一进来，直接投入工作了。

    其实胡绫也没赵路东想的那么敬业, 她主要是气性还没过, 满脑子都是昨晚的事。亲戚之间有债务纠纷是最麻烦的, 她见不惯孙若巧在姑姑面前低三下四，又没法子直接跟姑姑家翻脸。

    孙若巧和胡谦怕真被告上法庭, 压力很大, 天天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胡绫不敢再施加压力。昨晚她好声好劝, 拉着胡谦对账对到凌, 基本理清楚了。现在家里欠的最大的一份就是姑姑家的钱, 因为本金多，利息高，滚得非常快。其他的都是零零碎碎的朋友账，也都得还，但不像这个压力这么大。

    胡绫两手按住脸, 头痛欲裂。她直到今天凌还一直在查，想看看能不能从银行贷款，感觉机会渺茫。

    面前忽然一黑，赵路东笑呵呵地敲敲前台。

    “服务员，来瓶水。”

    胡绫随手拿了一瓶给他。

    赵路东拧开水，玩笑道：“脸这么黑，没睡好啊？”

    胡绫脑子里事情多，不耐地摆摆手。

    赵路东微歪着头。

    “怎么了？”

    胡绫：“没事。”她正在看手机，想要找一家律师事务所咨询点事情。

    “看什么呢这么严肃。”赵路东伸手过来想勾勾她的脸，胡绫以为他要拿手机，下意识一躲，有点不耐地：“你拿完水就回去喝，别在我这乱晃！”

    赵路东神色微顿，眉头不经意皱了皱。

    “到底怎么了啊？”

    “没事，没睡好。”胡绫重新低下头。赵路东看出她不想聊天，没再多，转身走了。

    胡绫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清醒过来。她转过头，看到他边走边喝水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叫他。

    叫了以后必然要起事情原委，可她不想。

    一来是她有点死要面子的臭毛病，不想别人知道她家里的烂事。二来，她觉得自己只要开了口，赵路东肯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

    关键赵路东也不是什么富二代，这债本来就跟他一毛钱关系没有，也不是数目，凭什么让人家共同承担呢。

    胡绫烦得使劲抓头发。

    当生计受到压迫，好像连爱情都没有那么使人快乐了。

    下午的时候，萱子来找胡绫吃饭，胡绫摆手：“你吃吧，我不想吃。”

    萱子看她有点蔫，问：“怎么了？”

    胡绫：“没事。”

    萱子想了想，声：“你是不是看论坛了？”

    胡绫：“啊？什么论坛？”

    萱子：“就马天伟他们的论坛啊，你别看，一群输不起的傻逼而已。”

    胡绫现在哪有心思管论坛，摇头：“没，我就是不太饿……”

    萱子：“那我去吃了。”

    萱子出门前去了趟厕所，走到拐角突然被拉住。“呀！”定睛一看，居然是赵路东。“东哥？”赵路东往外面看看，淡淡道：“什么了？”

    萱子：“什么什么？”

    赵路东：“老胡，你们刚才什么了？”

    萱子：“我叫她去吃饭，她不饿。”顿了顿，又：“东哥，我感觉绫心情有点不好。”

    “你也看出来了？”他思索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萱子摸摸下巴，分析：“我感觉她可能是看论坛了。”

    赵路东：“什么论坛？”

    萱子：“就马天伟直播平台的论坛，他的地盘都是给他话的，我看得都生气！从比赛回来就这样，东哥，咱就没什么办法吗！”

    要这位Bki马天伟同学，也是块人形牛皮糖，沾上了就甩不掉。自曝光了白明皓以前的事，又开始天天在自己直播间带节奏。虽然比赛输了，但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形象。他的粉丝基数大，他一抱怨，这群人跟上了弦一样对WHY X穷追猛，时不时团建，在论坛贴吧微博还有各种app软件上给店铺刷差评。

    萱子生气道：“再这样下去我们生意还做不做了！”

    赵老板看看店里，实话，马天伟的行为对店里影响不算很大。

    WHY X虽然外表看起来貌不惊人，但这的的确确是附近的热店，位置好，经营得也不错。

    其实网上骂他们的一直都不少，早在前沿阵地时期，范江远的水军就隔三岔五问候赵路东，只是赵路东从不放心上。

    他对网络上的掐架几乎就是燕过无痕的态度，不去关注，也不给眼神。

    赵路东让萱子先去吃饭，自己在大厅找了台机器开。

    他登录马天伟直播平台的论坛，找到帖子，随手往下翻了翻。

    结果这一翻，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Bki所在直播平台自己的论坛，内容肯定是偏向Bki的，对FCZ所有队员口诛笔伐。一开始是全队一起骂，后面骂着骂着重心就全放在胡绫一个人身上。毕竟是唯一一名女生，看着也比较显眼。帖子后面他们话越来越难听，图也P得越来越过分。

    赵路东以前也看过自己人挨骂的帖子，包括当初萱子被咪他们搞的时候，也在论坛被骂得很脏，那时赵路东除了帮忙想办法沟通，或者纵容手下弟骂回去以外，自身没什么特殊感觉。

    在他看来，这些网上泄愤的话就像人体排出的污水一样，不值得大动肝火。

    他往下看。

    一个id叫“东港三少”的人发一句——

    【这□□全队都陪了吧，下届加我一个，哈哈哈！】

    赵路东点了支烟，慢慢放到嘴里。

    下面还有一堆人跟着回复。

    【还有我。】

    【我！】

    【我也报名！】

    【再加我一个，不多！哈哈！】

    最后给赵路东都看笑了，实在没忍住，情不自禁跟了一帖。

    【癞□□在这开会呢？】

    回复完页面一关，开游戏玩，过了一会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顺手又开论坛。

    他把页面刷新了一下，看见自己被东港三少回复了一句——

    【来！大家一起围观公交车的舔狗！】

    就这么突然之间，一向处事稳重的赵路东，也不知是被哪股火彻底惹怒了，火气直冲脑门。他用力一拍桌子，给旁边上网的青年吓得直接在椅子里弹了起来！

    赵路东关了电脑，回到房间，一个电话给论坛人工客服，对帖子进行投诉。

    客服磨磨唧唧半天，表明删帖需要管理员删，他们客服只能提醒。

    赵路东挂了电话，去查板块管理员，结果发现这人也在跟帖起哄，点进主页一看，还兼任Bki直播间的房管。

    他眼微眯，低声骂了一句。

    想了想，又拨通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跟Bki同平台的一个主播。

    赵路东从混迹游戏圈，送出去好几个职业选手，在圈子里的路子很广。这个联系的主播也是他以前的朋友之一，接电话就：“东哥！好久没联系了啊！”

    赵路东：“欢，最近怎么样？”

    欢：“还行啊，怎么了东哥。”

    “我想问你一下，你有马天伟的联系方式吗？”

    “Bki？我没有，但我能给你要来，我认识他们公会的管理。东哥，你要他联系方式干嘛？这逼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之前邀请赛闹的事我也听了，唉，我跟你真就是纯倒霉，沾上这么一坨臭狗屎。”

    “你帮我要下他的联系方式，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你的忙我肯定帮啊，不过东哥你联系他干嘛？”

    赵路东简单了一下原因，他没有特意提胡绫的事，只是他们论坛里嘴太脏，对他们队员污蔑造谣一条龙，还没人管。

    “哎哟我的亲哥，你还指望马天伟能管啊？我告诉你就是他让那帮狗腿子在里面顶贴的！这逼就好干这种事，撕逼固粉有一套的！”

    “我想先试试。”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问问看。”

    “好。”

    挂了电话，赵路东来到窗边，这边的视野还挺开阔，目之尽头是几片正在施工的工地。赵路东盯着那片地发了会愣，手机震动。欢给他发来微信，给了他一个手机号。

    【他自己的要不到，这是他经纪人的，姓张。这马天伟现在膨胀得厉害，我感觉你不一定能通他们。】

    赵路东谢过欢后，通经纪人的电话，可惜并没有人接。

    赵路东又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他正准备想别的办法，对面回电话了。

    “喂？是你电话了？刚在忙没听着，是外卖吗？你就放在……”

    “我是赵路东，FCZ那个队的，有印象吧？”他开门见山。

    “啊？赵……”张经纪人顿了顿，十分惊讶，语气一下子就变了。“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赵路东也懒得客套，直接道：“我想问一下，你们那个论坛有没有管理标准？”

    张经纪人：“哦，论坛啊，这个不是我负责，我也不清楚啊。”

    赵路东：“那是谁负责？”

    张经纪人：“这个我也不太知道，你得问网站。”

    赵路东：“你们没有管理权限？”

    张经纪人：“啊……论坛管理工作量还是挺大的，不可能保证面面俱到。而且论坛里的内容主要还是战队之间吵架嘴仗，这东西白了也不好管，你也懂吧，管多了别人逆反，可能得更凶。”

    赵路东：“我只需要你把涉及我们女队员的帖子删掉，这已经不是嘴仗的范畴了，很多帖子已经可以起诉了。”

    张经纪人：“哎，没这么夸张啊，我可以帮你反应一下。好了，我这外卖到了，先不跟你了。”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之后，赵路东等了一天，没有任何声响。他再去论坛看，那些擦边球帖子还是一如既往挂得老高。

    他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又拨通了张经纪人的电话。

    这回张经纪人换了一副语焉不详的谈判语气。

    “这个啊……我已经帮你反应过了，但这事确实不太好管。而且你也知道吧，是菜瓜一直咬着我们不放，才有了后面这些事。你们给我们这边也带了不少麻烦，现在让我们单方面做出妥协不太公平吧。”

    赵路东懒得跟他掰扯，这经纪人这番话一出来，明显就是要谈条件。

    “你吧。”赵路东问道，“怎么做你们肯删帖？”

    他这几天考虑下来，觉得Bki很有可能想趁机敲他们一笔。

    虽然有点吃闷亏，但如果能花钱了事，赵路东也是愿意接受的。

    他心里有自己的预算，想着等会怎么跟对方讨价还价。

    张经纪人果然开始提要求了。

    “首先，你们得让菜瓜置顶微博向Bki道歉，然后永久退出吃鸡板块直播。如果诚意足够的话，我们可以考虑管控论坛风向。”

    饶是赵路东混圈多年，碰见这种要求还是愣了两秒。

    “你什么？”

    “我们这边的要求已经提了。哦对了……”张经纪人又道，“你的那个起诉问题，我也跟法务沟通过了，首先p图的和骂人的都是网友，我们是不认识的，而且这边的网站注册时间很早，很大一部分人都没有实名，你真要起诉的话难度很大。时间成本，精力成本，包括费用都是比较高的，我劝你要想清楚。我们也不希望冲突没完没了，所以你们如果能满足我们条件的话，我们是很乐意化干戈为玉帛的。”

    一番长篇大论槽点多到赵路东不知从哪吐起。

    他坐在店门口的马路边上，今天天气不错，气温幅上升，午后晒个太阳身上照得暖烘烘的。

    右手边不远处，阿津外放着曲，正在帮他洗车。

    张经纪人还在规劝。

    “实话，菜瓜有这个技术，现在又有热度了，去播别的fps游戏也一样火，没必要非在这较劲。”

    赵路东笑道：“当初你们那么强的火力都没给菜瓜冲走，我有什么本事让人家换游戏啊？”

    张经纪人一愣，问：“你不是他老板吗？”

    赵路东：“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老板。”

    张经纪人：“你给他发工资，他就得听你的。而且你们之间是签过合同的吧，有合同就好办事。他要是不听，我可以给你推荐律师帮忙。”张经纪人可谓用心良苦。“兄弟，我真心劝你一句，让他换个游戏，这种热度蹭下去，早晚要反噬的。”

    路口走来一人。

    萱子来上班了。最近菜瓜直播热度高起来，虽然黑子多，但米也收了不少，萱子满脸桃花，上班时间都提前了。

    她踩着阳光一路走来。

    “阿津哥下午好！”

    阿津冲她举了举抹布。

    她走到赵路东面前。

    “东哥下午也好！”

    赵路东冲她举了举半截烟头，又示意了一下手机。

    “哦哦……”萱子捂着嘴，猫腰溜进了店。

    赵路东问张经纪人：“马天伟给你发工资，那是他什么你就听什么吗？”

    张经纪人敬业道：“当然！”

    赵路东捏着烟，笑了好几声。

    “可我天生就不爱养狗啊，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

    赵路东站起身，把烟头扔地上，一脚碾灭。

    “你给我告诉马天伟，蹭热度会不会反噬我不清楚，但有些人过了三五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出事是迟早的。”

    至此，张经纪人也没什么好语气了。

    “你不用这些有的没的，我们的要求已经提完了，我给你——”

    “不用你给我。”赵路东断他，“现在是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你那论坛要是处理不好，那咱就走着瞧好吧。”

    完，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