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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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现实残忍,他搞坏了人家的门,还顺道把自己也锁死了。

    闻岁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门把,往那个空洞的锁眼上摁,越急越错。

    他有些心烦,也觉得丢人,动作越发暴躁。

    在江暗离开的三年里,他们俩按照当初跟父母的约定没再联系。

    江暗做到了,他也做到了,真的一次也没有,双方都挺信守承诺。

    但无数次从关于江暗的梦里醒来的时候,闻岁也想过重逢。

    开场白练习了千八百次,跟傻子似的,之前还跟季屿夸下海口,现在却比海龟还怂。

    “我能弄好。”声音烦闷,情绪不高。

    江暗心里也憋着火呢,好不容易重新弄到一个宿舍,兔崽子,连跑两次。

    他半倚在楼梯边上,微掀着眼,安静地看他做无用功。

    眼前白皙的脖颈往下勾着,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大拇指无意识地掐着食指尖儿,留下一道尖锐的印痕。

    他太了解闻岁,平时刺得不行,但真自觉犯了错,就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

    脑海中最后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是那本日记被摊开,在白织灯下泛着冷光的时候。

    那会儿快满十五的朋友,白皙的食指都快被掐出了血,看上去残忍又触目惊心。

    倒是一点儿没变。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江暗快步走过去,把门把从他上抢走:“别弄了,我晚点儿找人来修。”

    闻岁很低地嗯了一声,嚣张全无:“不好意思,把你宿舍门弄坏了。”

    “你来之前就坏了。”江暗彻底没了脾气,耐着性子解围。

    闻岁憋着的那股气儿顺了:“我呢,碰一下就掉,林黛玉都没它娇。”

    房间正中央的白织灯被江暗打开,昏暗的光线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他侧过头,视线落在人身上,银色碎发有些凌乱地挡着,右眼的眉尾露出一道很浅的痕,到底还是留了疤。

    以前闻家对俩孩管得严,他们俩偷跑出去的时候,每次闻岁磕着碰着,伤口都得千方百计遮遮掩掩。

    大概是天生体质原因,实在是太容易留下痕迹,一发现就免不了一顿教育。

    要娇贵,闻少爷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感受到对方的注视,闻岁以为他在无声吐槽自己新染的头发,莫名其妙有点心虚。

    他把棒球帽用力扣了回去,浑身僵硬往旁边挪了两步。

    那么问题来了,门打不开,他就得死乞白赖在人房间里呆着。

    刚嘴快走错门的是谁?闻岁想往旁边白墙上一头撞死算了。

    “你现在就找人来修吧。”

    “不急。”

    好,简单俩字,路被堵死了。

    闻岁挑出重点:“其他室友进不来怎么办?”

    江暗瞥他一眼,缓慢强调:“就你一个。”

    闻岁震惊:“你早就知道?”

    江暗用下巴指了指暗掉的屏幕:“刚跟宿管阿姨通完电话。”

    “”

    不是,我只是跟人卖个乖,您连电话都记上了?

    为了换房就这么不折段,现在得知噩耗,失策了吧。

    叛逆心态上头,闻岁一脸破罐破摔的架势往旁边凳子上一躺:“对,没走错,我眼睛又治好了。”

    江暗嗯了一声,转身走到床边,自顾自地接着挂收拾了一半的衣服。

    闻岁轻嗤,心里像是塞进去一大块儿浸水的海绵,不太畅快。

    一阵乱响,他摸出来查看,是季屿发来的连番轰炸信息。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爹,以前三中那个跟你老不对付的傻逼秦思扬也去了京大,这家伙是拜佛了还是塞钱了,这回考得还挺好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顺便帮你打听了,我大爷真的也在

    闻岁自动忽略掉前面一句:我知道,刚见过了,一个宿舍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那梦这么邪门?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皈依佛门了?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对了,jngn0304,他新的微信号,不用谢

    闻岁愣神,盯着那串字母,却迟迟没有动作。

    当时江暗离开的时候,没带走,联系方式被迫删了个干净。本来两人也没误会,现在重新碰面,加回来倒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隔着三年的时间,物是人非,他就算想要试着把关系恢复到打打闹闹的从前,却发现已经找不到那个自以为轻松的口子。

    江暗这几年在外受的苦是真的,归根结底,自己脱不了责。

    季屿见他好一阵没回消息,又自自话发来一条。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所以,你摁着他的头和好了吗?

    [勿扰]:没来得及,先把门把摁断了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操,激烈该不会打了一架吧,实话,那事也不怪你啊

    [勿扰]:想多了,他话都懒得跟我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我大爷高冷呗,不定就等着你呢,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闻岁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大剌剌地敞着,抬眼看上那截露在领口之外的后颈。

    满脑子一堆怪念头,他习惯性地抬,悬空着冲着那个方向用力地扣了一下腕。

    江暗正巧回头,抓个正着,无声地挑了一下眉,看傻子似的。

    闻岁:“”

    他这顺风顺水的一生,跟头全栽在这人身上了。

    “我在练习投篮。”被迫找补。

    “姿势不太标准。”对方回敬。

    闻岁想把高中篮球联赛的奖杯拍他脑门上,怎么三年过去,他哥气人功力更强了。

    他突然起身,拖着行李往旁边下铺一放:“我睡这床。”

    江暗抬眸看了他一瞬,散漫道:“你睡我床都不意外。”

    闻岁:“”

    我怕半夜被你弄死都没人知道。

    房间里再度沉默了下来,闻岁不是个特别闹腾的人,但也绝对算不上安静。

    以前跟江暗天天黏在一块的时候,大多数是自己在话,在大笑,或者挑事儿,那人总是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厌世脸。

    但能从细微的神情中,他能很轻松察觉出不同心情的区别。

    现在修道成仙了,闻岁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来。

    他木着脸把被芯和被套乱七八糟地绑在一起,扯着两边大力抖动。大少爷平日被伺候惯了,家务技能基本为零,但现在场外求助就一个,他也不太肯服软。

    等到艰难把床铺好,又把衣物归置进衣柜,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

    闻岁一身是汗,囫囵拿了套睡衣进浴室冲了个战斗澡,再出来的时候,房间里一大股火锅的香气。

    江暗坐在正中央的桌前,面前多了几个保温盒。盖子刚掀开,一大股热气往外冒,看着全是自己爱吃的。

    闻岁馋得不行,转头看了一眼宿舍门:“门修好了?”

    “没。”

    “那你这外卖”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江暗半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拆一次性筷子:“报道完买的。”

    姿态从容,举投足,赤|裸裸的炫耀。

    闻岁微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门就他妈坏得很不是时候。

    这么未卜先知还特意装了保温盒,该不会是江暗故意弄坏的吧?

    他图什么?晚上兴致来了想玩双人密室逃脱?

    还没理清头绪,肚子相当应景地叫了一声。

    他看着铺满辣椒的红汤,喉咙滚动:“你不是不能吃辣?”

    江暗斯文地夹了块儿肉:“现在可以。”

    “”行,功夫见长。

    闻岁盯着他吃了一会儿,香味环绕,简直像是在十八层地狱渡劫。

    饥饿与煎熬之间,他深刻领悟出一个真理,僵着干嘛呢,长了嘴就得会话。

    他盯着对方辣得通红的嘴唇,慢吞吞组织语言:“孔融让梨的故事知道吧。”

    江暗头也没抬,咀嚼下咽:“好好话。”

    哎,没有幽默感真的很容易把天聊死。

    闻岁扯了扯被水浸湿的领口,直奔重点:“能分我点儿么,没吃晚饭。”

    江暗抬眸,不经意间就被那一片白皙晃了眼,大约是洗澡过程中挠了两下,留下几道很浅的红痕在锁骨的位置交错着。

    明明这么娇气,天天在球场上晃荡,也没见晒黑半点。

    见没反应,闻岁挑了一下眉,给还是不给,您句话。

    江暗重新敛下眼眸:“筷子自己拿。”

    “谢谢”闻岁顿了一下,把“哥”字咽了回去,拉开凳子坐到对面。

    也不知道现在江暗还乐不乐意听这个称呼,吃人嘴短,他决定闭麦。

    火锅不知道是点了哪家,很是地道,跟雾城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店味道很像。当然江暗那会儿不太能吃辣,他们一般点鸳鸯锅,一人一半。

    美食入口,躁郁了一天的气儿彻底顺了,闻岁单脚懒散踩着凳子边上,大快朵颐。

    两相比较,乍一看,江暗倒是更像那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某劣质少爷吃到五分饱,把恩怨暂时抛在脑后,十分满意表扬道:“黄姐火锅就这味儿,你挺会找代餐。”

    “那家前年倒闭了。”

    “倒闭了?生意不挺好的。”

    “被拆了东墙。”

    “强拆?”

    “法治社会,赔了他几千万。”

    “直接暴富成了拆一代啊这是。”

    “后来lln了虚拟货币赔得一干二净。”

    “”

    闻岁顿住夹肉的,瞳孔震惊,这种内幕瓜都能知道?

    江暗戏谑地扫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还是这么好骗。”

    闻岁无语地瞪回去,表情挑衅。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不蠢,甚至挺聪明,不然也不能拿个高考状元。

    但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从到大,被江暗骗过无数回还是轻而易举就上了当,就气死个人。

    算了,好歹眼前都是自己爱吃的,不跟他一般见识。

    江暗无视掉对面刀一样的视线,抬缓慢揉了几下胃,余光落在对面一头快气炸了的银毛上。

    随口逗一句,倒是比刚进门那副高贵冷艳的样子显得生动多了。

    -

    吃完晚饭,闻岁很有眼力见儿的帮忙收拾桌面,又把保温杯洗了个干净。

    收拾完这些,头发也差不多干了。久别重逢,到底不像是从前无话不聊,索性睡觉。

    这一点,对床那位倒是很有共识,关了正中央的大灯,只留下床边的一盏光晕。

    闻岁挂记着那破门,蒙着被子含糊提醒:“记得找人修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回应好像带了点笑意:“知道了。”

    到了新环境,闻岁本身睡眠质量就不大好,又有些挑床,睡得很轻。半梦半醒间,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金属碰撞,又像是猫爪挠墙。

    他没太在意,胡乱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脑子昏沉地继续闭眼沉睡。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的一声,好像被风带开,又很轻地扣拢。

    那门锁不是坏了么,这点动静,惊得闻岁彻底清醒。

    操,这404不会真闹鬼吧?

    他抿紧了唇,半阖着眼皮往对床下铺看过去,空的。

    自个儿脑袋还对着门口的方向,还没回头,后背猛得起了一层薄汗。

    邪门,得起来看看。

    闻岁在心里默默唱着国歌,缓缓起身,踩着拖鞋慢吞吞往门边移动。

    已是深夜,房间里彻底没了光线,昏暗成一片,朦胧之中,只能看见门口有一团浓重的黑雾,像是个人影。

    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闻少爷,这回是真有点发怵。

    他心翼翼地抬,朝着那团黑影伸过去,没有意料之中的穿过,碰到了线条分明的肌肉纹理。

    天,还是个勤于锻炼的男鬼,这年头阴曹地府也这么内卷了。

    闻岁猛然收拢五指,把不明物往后一按,力道凶猛:“谁?”

    “我。”江暗闷哼一声,把上的螺丝刀揣进口袋,毁灭证据。

    只是后背差点被刚那一下砸出内伤,力气还挺大。

    闻岁啪嗒一下打开大灯的开关,长长吐了口气:“大晚上的玩密逃?”

    “我有病?”三年没见,江暗觉得自己有点摸不清对方的脉了。

    “你刚没听见开门的声音么,大半夜鬼最喜欢出门溜达。”

    “没,我刚从厕所出来。”

    厕所在宿舍的侧边,不可能是那边传来的,这点方位感闻岁还是有。

    所以,刚听见的声音不是来自于江暗,那还能是谁?

    刚放松的后背又迅速绷紧,闻岁压低声音:“那你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了没?听这404有点玄乎”

    被气音挠得耳朵有些痒,江暗偏过头,勾着脖颈上那条红绳随意晃了晃:“我有这个,辟邪。”

    闻岁眯了眯眼,内心大受震撼,一个土不啦叽的符和这位哥的气质显然不太搭配。

    他确信这几年江暗变了不少,年纪轻轻就戴上这镇宅玩意儿了。

    不过先不神神鬼鬼的,看着他神色淡定的表情,没准这符还真管用。

    闻岁飞快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有点想要。

    但,他们现在好像还没恢复到能共享神符的关系。

    江暗对上他直勾勾的视线:“你要害怕,我卖给你。”

    “我怕个”闻岁话还没完,对面自顾自低头把符取下,直接套了上来,顺便单操作点出一张二维码。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简直像个强买强卖的奸商。

    他缓过神来,垂眼盯着那个黑白二维码,是江暗新的微信。

    “你不知道可以扫码转账?”

    “我没绑卡,以后我要花钱带上你,你帮我抵。”

    轻描淡写一句话,听得人心里一酸。

    江暗高中被送到了全封闭的私立学校,与世隔绝的山顶洞人,校卡解决一切,的确没有绑卡的必要。

    让他代买这操作听起来就来回够折腾,但加了微信,点个赞也算是恢复联系第一步。

    闻岁叹了口气,扯开睡衣扣子,把符塞进领口里:“行,多少钱?”

    江暗盯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道:“四千二。”

    “”

    他哥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杀熟的业务能力很是娴熟啊。

    作者有话要:诡计多端的:一次用5块,我能跟他见40次

    思路清奇的0:纯纯的杀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