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病就去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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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季玺和炎一在洗衣房这么大吵了一架,两个人彻底形同陌路。

    两个人互相视对方为空气,训练场上季玺更是可着劲地想方设法刁难炎一,连王诚和陈光达都看出他们新来的上司和炎一特别不对付。

    “哎,您和那个新兵是怎么了?是他私底下冒犯您了吗?”陈光达私下还试图劝一劝季玺,“他平时表现还挺好的,但毕竟是新人,可能有什么言语不得当的地方,您大人大量,多担待啊……”

    季玺瞥了他一眼,用极为狂傲且无理取闹的口吻答:“爷就是看他特别不爽,不行?”

    连好脾气的陈光达都无奈了。

    他也是不明白了,季玺好端端一个长官,怎么莫名其妙变成这样了,跟个新兵较什么劲呢。

    其实这两天,不只是炎一不好过,季玺更不好过。

    他几乎整日整夜的心神不宁,睡不着,吃不下——一整个晚上在床上干巴巴地睁着眼睛硬躺着,顶多也只能迷糊一两个时,胃部根本没有饥饿感,昼夜颠倒,看到任何食物甚至都止不住的产生一股反胃的冲动,伴随的症状还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之前那种注意力涣散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几乎到了没有办法干任何正事的地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要是替陆鸣貅干活、想办法找吴千枢,连他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了。

    季玺内心觉得万分对不起王诚和陈光达熬夜整理的那份文件,他整整看了三天,除了睁眼闭眼时时刻刻都盯着这份文件,但就是一个字都读不进去,翻过去一页,前面一页刚刚看完的内容却一点点都想不起来。

    他去训练场的大部分时间都躺在边上的树荫底下睡觉,但其实也只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因为他知道只有那个时候炎一距离自己很近,于是他好像勉强才能找回来一点从前的安定感,让他不断跌宕焦灼的心片刻安稳下来。

    现在大家对季玺在训练场边睡觉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所有人都看得出季玺气色极其差,是那种毫无一点血色的苍白,加上他成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陈光达甚至拐弯抹角地问过季玺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假去军队的治疗所看个诊。

    那紧张的仗势好像季玺明天就要得绝症去世了似的。

    来也奇怪,季玺上任不到一周,什么重活儿都没干,却一副把自己累趴下的样子,所有人暗中都在琢磨算盘,心想这陆家眼光实在不行,费尽心机安排了个人进来,结果竟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病秧子,岂不是亏大发了?

    就在这个当口,大约是听闻了风声的陆鸣貅给季玺发了一条消息。

    在季玺的感知里,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浅蓝色的光点,代表有人通过他眼睛里的软芯片联系他。

    季玺将视线的焦点多准那个光点,光点便自动开始读取。

    陆鸣貅:一切都好?

    季玺回道:你军队里眼线挺多啊?

    陆鸣貅:关心一下而已。

    季玺:我没事,答应你的事会办。

    陆鸣貅:不着急,我这次找你主要还要提醒你另一件事。

    季玺:?

    陆鸣貅:这次军队里回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我听连常家都奈何不了他,你心千万别惹上他,否则我可能都未必保得住你。

    季玺:什么人?你的这个人不是常家的?军队整个不是都姓常吗,还有他们都奈何不了的人物?

    陆鸣貅:具体不清楚,大部分数据都属于部队的最高机密,但军队的势力绝对不止一股,常家只是名义上的最高掌权人,但这支军队它其实自己都没办法完全控制住,否则也不会发生三年前的部队大清洗……

    季玺:那又是什么?

    陆鸣貅:据是那个人差点动用军队的力量一把掀了整个北城基地,当时他在统战部队几乎是一手遮天的程度……后来不知道怎么,可能和常家达成了某种协议,总之他离开了军队,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直到最近传来消息,他又回去了,这消息应该是常家放出来的,但他们至今都没法动这个人,或者暂时有什么办法制衡他。

    季玺:那个人是谁你能查到吗?

    陆鸣貅:我尽量吧,不一定能查出来,总之你这段时间低调一点,那个人在部队里的爪牙非常多,三年了常家都没法根除他留下的势力,所以你务必谨慎行事,遇到任何异常情况尽快和我联系。

    季玺最后回了两个字:明白。

    跳动的蓝色的光点消失在视野里。

    季玺蹙紧了一下眉头,他之前的确想的过于简单了,常氏和陆氏在北城两足鼎立是明面上的,但实则光统战部队这一潭深水底下早已暗流涌动,现在莫名又出现了另一股势力,而且听陆鸣貅的口气来头也不。

    季玺集中心绪正经思考的时间不过几分钟,转而,他又再次想到,那天炎一明里暗里地提醒他,态度异常强硬地叫他回家去,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但他不是一个雇佣兵吗?连陆鸣貅都查不到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知道?还是仅仅是巧合?

    季玺的脑袋又开始痛了。

    那天他俩吵完炎一就进入了彻底无法沟通的状态,季玺也被气了个半死,这下好了,有什么情况,他也不可能上赶着跑去跟炎一讲,开玩笑,炎一现在当他是一团空气,乐不乐意听还未必呢。

    他们俩现在最激烈的矛盾点就在于,炎一非要季玺立刻离开军队,而季玺不同意,他只要不松口,他们俩就没有任何解决这次争吵的余地。

    季玺明知自己只要两句软话,跟炎一自己立马就老实回家呆着,什么也不折腾了,他们俩立刻就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这才是他彻夜难眠的根本原因所在,季玺掌握着这场争执的主动权,炎一在迫使他做这个选择,他一方面实在受不了炎一这样不阴不阳地对他摆脸色,另一方面却也不甘心这么乖乖地离开。

    白了,他不觉得自己在军队会面临多大的危险,就算真出事了他也没那么容易死;另一方面,这种逐渐重回权力的巅峰的感觉当然好,他受够了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为柴米油盐奔波的日子,在军队里他才重新找回来自己从擅长的、游刃有余的感觉。

    两方的天平不断在他大脑内倾斜移动,这让他感到无比焦虑,因为哪一方他都不想轻易放弃。

    季玺头疼死了,他扶着自己的脑袋,远处王诚吹了一次集合哨,今天上午的训练马上结束了,陈光达见季玺醒了,走过来叫他一起吃午饭。

    “我不吃了,你们自己去吧。”季玺恹恹地,“没胃口,我再躺会儿。”

    “您这样不行啊。”陈光达一脸忧虑地劝他,“咱们巨门区中央就有一个一级治疗所,真的,您过去看看吧,身体垮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呀。”

    大约是看在上次季玺替他们挡酒的情分上,季玺手下的这两个排长都对他的身体情况相当关照。

    季玺还是坚决地摇摇头:“我真的没事。”

    还是那句话,身体坏了不要紧,但如果被治疗所查出他体内什么异常物质,别留在军队,他下半辈子就得在实验室里作为活体标本度过了。

    陈光达无奈地走了,结束训练的新兵们纷纷离开,往食堂的方向呈鸟雀状散。

    炎一依旧走在最后,他路过躺在地上的季玺时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有病就去治病。”

    季玺发出了一声鼻音,歪过头没搭理他。

    大部队吃完饭回来时季玺还躺在原地,他根本没挪过窝儿,在树荫底下一动不动,真的就像死了一样。

    下午的时候,在进行格斗训练的当口,季玺正半梦半醒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喊“陆喜”的名字,他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是在叫自己,然后心底默默地想,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扰他睡觉。

    季玺艰难地睁开眼,让意识复原了几秒,视线渐渐聚焦,才发现原来是老黄这家伙又来巡察了。

    “陆喜啊。”黄淮袁冲他招了招手,喊道,“这是有多缺觉啊?你给我过来!”

    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季玺痛苦地皱了皱眉,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他刚一走过去就被黄淮袁逮着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

    “不是我你啊,陆,你好歹是咱们副连长,你瞧瞧,这精神面貌,睡没睡醒的样子,还不如咱们这些在烈日底下暴晒的新兵呢!都长官起带头作用,必须要以身作则,你你这一天天的,让大伙儿看着你在旁边呼呼大睡,搞特权主义,大家还能有心思好好训练吗?咱们这个连队还能好吗?啊?!”

    黄淮袁指着季玺的鼻子一口气吐出一大串训人的话,这大啤酒肚的肺活量真不是盖,老黄足足连珠炮弹地了半分钟,连气都不带喘的。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儿等他呢。季玺迟钝的大脑立刻反应过来,黄淮袁一开始就摆出一副不怎么管事,放任自由的模样,任由他放松警惕,这下被老黄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脸子,以后还让他怎么服众,关键这还是季玺自己做出来的事儿,大家有目共睹,狡辩都没得狡辩。

    季玺寒着脸任他教训,黄淮袁了个够,他“卧薪尝胆”扮孙子了这么久,总算扬眉吐气一回,训斥完季玺,气也顺了,人也和气了,他笑眯眯地补充道:“陆,我也不是苛责你啊,但这件事的确是你的不对,是不是该回去好好反省啊?”

    季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谁知这样还不算完,黄淮袁见季玺一副冷淡到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儿就来气,他用鼻孔嗤了一声,心想你这家伙傲什么傲,不就是仗着陆家给你撑腰吗,还不知道你这个位置怎么来的呢,把我这个上司都不放在眼里,我今天非得好好让你知道厉害不可。

    他咧开一嘴的黄牙,状似亲昵地拍了拍季玺的肩,语重心长地:“这就对啦,知错就改,有错当罚,作为长官怎么也要给底下的新兵做出个好榜样来。”他怪里怪气地笑了笑,指着王诚,一脸慈祥地问,“王啊。现在带到哪个项目啦?”

    王诚低眉顺目地回答:“报告连长,现在我们在进行单兵格斗训练。”

    “哦,好啊,好啊。格斗那可是很重要的。”黄淮袁笑眯眯地朝季玺,那笑容一看就十分不怀好意,“以后出任务啊、调解纠纷啊,什么事都得用上格斗,陆,你是不是?”

    季玺木着脸“嗯”了一声。

    黄淮袁背后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拳,面上依旧端着和善的笑脸继续:“那今天就这么着吧,陆副连犯了错,我做连长的宽宏大量,也不多罚你什么了,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你就跟着大伙儿一起训练训练吧,也好体会一下大家在烈日下训练的辛苦。”

    季玺终于有点反应地抬起眼,他淡淡地扫了黄淮袁一眼:“你确定?”

    黄淮袁立刻竖起眉,一副大惊怪的架势,他大声道:“哎哟,陆你不会不愿意吧?你这可不对啊,我必须要好好你啊,你做为长官,不体恤手下可怎么行……”

    “行啊。”季玺面无表情了几个字,答应地相当爽快,还在滔滔不绝的黄淮袁尚未反应过来地“啊”了一声,“你什么?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季玺轻轻笑了笑,转过身,对着所有盯着他看的新兵们,身形挺拔板直的如一棵雪山上的孤松,“……我不仅答应了,还额外送各位一个机会。”

    他缓缓道:“今天我就站在这里,整场格斗训练……”季玺抬手看了看腕间的水晶腕表,“……到今天下午四点二十分,距现在整整两个时,任何人都可以上来挑战我,只要你战胜了我,我以副连长的名义——”季玺坦荡地直视着所有人,幽深的眼底闪着傲然的光:

    “——后天的考核,直接免考,我送你满分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