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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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完天没多久,孩就因为身体原因再度陷入睡眠。

    宁承佑把人心地放在自己铺好的毯子上,精神力屏障加固一层,又向外扩展了一些面积,彻底掩盖住他们的气息,随后自己躺在旁边,招呼其他人也快点休息,毕竟第二天还要上路。

    一夜无梦。第二天,宁承佑是被饭香味叫醒的。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脑袋,是那个孩。宁承佑记得前一天晚上睡着的时候,他是没有碰到孩的,两人并排躺着,考虑到孩正在病中,他倒是考虑过要不要用手臂固定住对方,不让人乱动,但又觉得不太合适,头一回见面就这么抱着人家,显得太突兀,况且孩戒心那么重,肯定不会允许别人碰自己。于是他就选了个稳妥的法子,睡在孩旁边,这样,孩乱动,他就会醒过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能在孩乱动时醒过来,反而是孩主动靠进了他怀里。栗色的脑袋深埋在他胸前,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孩的脸,可却能感觉到怀里人呼吸时产生的振动,孩蜷缩着身子,大半个毯子随着身体姿势的变化自然而然地滑落下去,看样子是在睡梦中无意识挪过来的,并且因为翻身弄掉了毯子,所以体感自然越来越冷,越冷就越想往温暖的地方钻。宁承佑对他来,恰好是那个“温暖的地方”。

    轻手轻脚地把孩往旁边挪了挪,把毯子盖好,宁承佑又伸手试了试孩的额温,还是有点高,他不放心地把毯子裹严实了点,边边角角都折好,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过去。

    张北已经弄好了早饭,就等其他人起来。

    宁承佑洗漱了一番,把其他人叫起来,众人很快准备完毕,围在一起吃饭。福福和Tiger两个家伙或许是由于昨天睡得有点晚的缘故,直到所有人都起来也没醒,宁承佑端着早饭在它们鼻子前晃了一圈,它们迷迷糊糊地抬头跟着宁承佑的手走,眼睛没睁开,鼻子已然醒了。他也没再难为它们,叫醒之后就把食物留给它们自己吃去了。

    回过头,其他人都在快速进食,宁承佑走过去加入他们,几口消灭了自己剩余的食物,接着又盛了一点。

    “喂孩儿?”看见他的动作,程越问。

    宁承佑点点头:“他得吃点东西才能喝药。”

    程越端着碗,笑了一声:“队长,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跟个奶爸似的?”

    “奶爸怎么了?”宁承佑走到孩旁边坐下,“有人想当还没机会呢,这多好看一孩儿,谁不想照顾他。”

    程越举手:“我挺想的,但主要怕把人给照顾坏了。”

    明晓附和:“我也挺想的。”

    “那你们就想着吧,”宁承佑微笑,“反正没机会了。”

    他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孩:“朋友?起床吃点东西吧。”

    孩身体抖了一下,被拍到的瞬间就睁开了眼,警惕地看向他,眼神迷茫了一两秒,看清楚是谁以后,才慢慢松懈下来。

    宁承佑耐心等孩反应过来,感觉到掌下身体不再紧绷,接着:“醒了?”

    孩点了一下头。

    “那我扶你起来吃东西?”宁承佑着,把孩身上的毯子松开了一些,单手扶起孩,让孩靠在自己身上,拿起勺子,舀起吹了吹,送到孩嘴边,“来,吃点东西。”

    清醒状态下的孩吃东西是很配合的,喂饭过程比昨天还要顺利,似乎是因为刚睡醒,还没有太多食欲,孩吃东西的速度也不再像昨晚那么快,只吃了半碗就摇头示意不吃了。

    宁承佑把东西放下,给他擦了擦嘴,问:“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孩摇摇头。

    “伤口还疼不疼?”宁承佑边倒水边换了个方式问。

    “一点。”孩惜字如金地回答。

    孩会的形容词实在太过宽泛,宁承佑不知道对方口中所的“一点”究竟算多少,是十分中的一分,还是一百分中的一分。他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这个年龄的朋友,但也有所耳闻,一般的孩,即使只受一点点伤都会吓得泪流满面,哭着找自己的家人要安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眼前这个却全然不同。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那种环境下不知道待了多久,即便是像他这样的成年人都不能担保自己能保持良好的心态,不能担保自己会不害怕,可一个孩,从被他们救出来到现在,就算处于昏迷状态中被处理伤口时都不曾哭出来,再痛都只是皱着眉,最无法忍受时也仅仅是呼了几声痛。他甚至连不舒服都不会,只会一五一十地回答有没有感觉哪里还疼。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宁承佑不太忍心去细想,心尖上冒出一股股涩意,他望着孩碧色透亮的眼瞳,那里盛着一弯水,清澈见底,几乎把孩与这个世界分割开来,形成一个新的空间。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摸了摸孩下巴处的伤口,轻声问:“是这里疼吗?”

    孩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回答:“这里,还有其他地方,都疼。”

    “好,我知道了,”宁承佑暗自捏了捏掌心,勉强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僵硬,对孩,“等会儿我再给你上一次药,等它好了,就不疼了。”

    “嗯。”

    他把内服的药先给孩喝下,随后拿来医药箱,让孩躺下,拿开毯子和披着的衣服,开始给孩上药。

    相较于昨天,孩身上伤口的状况已经好了一点,但数量仍然不容忽视,他将纱布拆开以后,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血,宁承佑分神观察着孩的脸色,发现后者很明显地皱起了眉。

    把动作又放轻了点,宁承佑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对待孩身上的伤口,可尽管他再怎么心,上药的过程还是免不了会难受,孩轻轻“嘶”了好几声,等身上的伤口都上完药,宁承佑看见孩的脸比刚才白了几分。

    见他停下动作,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松开咬着下唇的牙齿,唇上都被咬出了血印。但尽管已经痛到这种地步,他还是一声都没有吭。

    “疼的话要告诉我,”宁承佑心疼地摸了摸孩唇边的血印,“不要这样咬自己。”

    孩半闭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的话,胡乱点了点头,胸口起伏很大。

    他把孩额头的汗水擦干净,想给孩穿衣服,视线触及到刚刚上药时被孩的血和汗水浸湿的自己的衣服,孩满身的伤,怎么能穿脏衣服呢?

    “你们还有没有换洗衣服?”宁承佑问其他人。

    “我有。”几个声音异口同声道。

    宁承佑补充:“干净的,最好是没穿过的,给孩穿。”

    那边声音顿了顿,最终只剩下一个候选人:“我的可以。”

    宁承佑回头一看,是明晓。

    后者笑得一脸灿烂,转身去翻自己的背包。

    望着她的笑脸,宁承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在看到明晓拿出来的衣服之后,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宁承佑僵硬地指着明晓手里的衣服:“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这是条裙子吧?”

    明晓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对啊,看着不明显吗?”

    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衣服,是一条连衣裙,样式很简单,不长,布料看起来也很不错。

    可那是条裙子。

    宁承佑扶额:“他是个男孩儿……”

    “男孩怎么就不能穿裙子了?”明晓不同意他的观点,“挺好看的啊。”

    宁承佑深深叹了口气:“不是好不好看的事,是他愿不愿意穿。”

    他转头问孩:“朋友,你愿意穿这件衣服吗?”

    明晓探身过来,期待地等待答复。

    孩顺着他的指示看了看明晓手里拿的衣服,出乎意料的,眼神竟然没有一丝波动,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宁承佑不出话了,他再三询问:“你真的同意穿这件衣服?”

    孩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要问这么多遍,歪了一下头:“是的。”

    明晓得意地挑眉:“看吧,我就他会喜欢。”

    “来来来朋友,我帮你穿。”着,她就要上手。

    宁承佑一把拍开她的手:“有话好好,不要动手动脚。”

    他把明晓给的衣服拿过来:“我给他换就行了,你过去吧。”

    “过河拆桥。”明晓撇撇嘴,但顾忌到孩还在,也不敢太放肆,起身走了。

    宁承佑低头对上孩疑惑的眼神,忍不住笑了,面对后者疑惑的目光,任劳任怨地把人扶起来:“我帮你换衣服。”

    孩好像对穿着并没有什么讲究,要不是宁承佑觉得脏衣服不合适,要帮他换掉,恐怕他就穿着那些破衣服也不会什么。想到这里,宁承佑忍不住又摸了摸孩的头,帮他把领子整理好。

    裙子很宽松,穿在孩身上,正好能把孩身上的伤痕都盖住,裙摆散开,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乍一看,倒真像个漂漂亮亮的姑娘。

    宁承佑轻咳了一声,让孩先自己坐一会儿,又把福福和Tiger叫过来陪他玩,自己则跟其他人一起去收拾东西。

    总共在这里待了不到三天,东西收拾起来还是很简单的,几个成年人一起,没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张北去开车,严简程越他们几个负责把东西搬到车上,明晓将带不走的垃圾就地销毁,宁承佑返回去接孩。

    由于腿受了伤,孩无法自主行走,需要人抱,宁承佑自告奋勇承担了这项义务。

    他抱着孩,福福和Tiger亦步亦趋地跟着,明晓把东西处理完以后也跟着他走,大家一起到了车上。

    往最里面的位置上垫上垫子,宁承佑把孩放在垫子上,自己坐在旁边,等其他人坐稳,将笼罩在建筑物外的精神力全部收了回来。考虑到车辆颠簸的问题,他将孩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随后敲敲车厢,示意张北:“走吧。”

    来的时候他们是抄近道,回去的时候为了沿途寻找目标,他们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从C城边出发,途径昨天他们到过的飞机失事地点,宁承佑指给没来过的人看:“就是这里。”

    程越往外看了看:“看起来当时的情况很惨烈的样子。”

    宁承佑点头:“大概经历了一场硬仗。”

    他这样的时候,忽然感觉怀里传来动静,低头一看,发现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脸色潮红,身体在发抖,眼睛也紧闭着。

    “怎么了怎么了?”宁承佑连忙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摸了摸孩的额头,感觉跟之前一样,没有太大变化,可孩异常的表现又不似作假。

    “朋友?”宁承佑,“告诉哥哥,是伤口又疼了吗?”

    孩吃力地摇着头,歪倒在他怀里,宁承佑怕压到伤口,只能心翼翼地搂着对方,不断安抚着孩的情绪。

    其他人也有点担心:“怎么了?”

    “不清楚……”

    他看了眼外面,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这里的环境让他想起那家超市了?”

    “有可能,”程越道,“不是受过严重伤害的人都有可能会产生应激反应的吗?再面对同样的环境的时候就有可能会被触发这种反应,我感觉这孩子可能因为之前在那里受伤太重,有阴影了,所以现在也看不了这些场景。”

    “那快走,”宁承佑跟张北传话,“快点离开这里。”

    张北:“好。”

    大概真的是某种创伤后应激障碍,当他们走远,离开那片区域,宁承佑又安抚了一会儿,孩就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可能被那一会儿的挣扎耗尽了力气,缓过来没多久,就靠着宁承佑睡了过去。

    宁承佑把孩放倒在自己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帮他抹平紧皱的眉头,确认孩不会再发生异常,自己也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车停了下来,睁开眼问:“怎么了?”

    前头传来张北略带迟疑的声音:“队长。前面好像有人。”